一聽新衣裳到了,虞清寧卻是很高興,可冷不防又聽到“大小姐”三個字,令她陡然就想到,祖母讓虞幼窈管家的事,不小心腳就崴了一下,頭上的書冊撲打在臉上,掉到地上。
虞清寧“啊”的驚呼出聲。
金嬤嬤笑眯眯地站起來:“四小姐掉了書冊,便再走一柱香,另外四小姐是官家小姐,卻有失閨儀大呼小叫,着實不妥,便再加一柱香時候。”
說完,也不理會虞清寧咬牙切齒,扭曲的臉色,便坐回到椅子上,悠悠哉哉地端起茶來喝。
這茶還是前兒楊大夫人派人送來的,是上好的鐵觀音,喝在嘴裡醇香得很。
虞清寧氣得直掉淚,忍不住罵道:“該死的虞幼窈,不去禍害旁人,偏來禍害我。”
金嬤嬤嗤笑了一聲,往常聽到這話,她少不得要教一教長幼尊卑,嫡庶之別,但有人心比天高,自是聽不得這樣的話,沒得又鬧騰起來,讓人覺得她這個嬤嬤不堪用,壞了自己的名頭。
……
虞兼葭怔怔地站在廡廊下,瞧着院子裡一棵玉蘭亭亭玉立,正值三月,朵朵含苞的紫玉蘭,花開如蓮,花香似蘭。
她聽母親說過,這是一株十分名貴的寶華玉蘭,母親嫁進虞府頭一年,父親爲了討母親歡心,費了不少心思使人從蘇州句容寶華山上弄回來的。
“小姐,郎中剛剛已經替夫人把了脈,正在寫藥方。”茴香踩着小碎步,悄悄地走到小姐身後,看着小姐身單影薄,身上籠着一層令人心疼的憂傷。
小姐才一下了家學,艾葉就過來稟報,說大夫人又犯了頭疼,一問才知道,夫人卻是叫大小姐給氣得犯了頭疼。
府裡的下人們都在說,大小姐如老夫人一般是菩薩心腸,既心善又仁厚,待下人賞罰分明,對大夫人也是真心敬重,連老爺對大小姐也是讚不絕口。
下人們倒是不敢嚼弄大夫人的口舌,可一邊對大小姐讚不絕口,一邊卻大夫人三緘禁口,便是傻子也能明白這其中的差別。
大小姐頭一天管家,便踩在大夫人的頭上,在府裡頭立了威,叫下人們心服口服。
果真是讓宮裡的嬤嬤教養的,便會一些卑鄙陰險坑害人的手段,來禍害大夫人與小姐。
虞兼葭拿了帕子掩着嘴,輕咳了一聲,聲音也啞了些:“我這就過去。”
爲大夫人看病的郎中,姓丁,是專治頭疼腦熱的厲害郎中。
夏桃領着丁郎中過來主院時,還口齒俐伶地對李嬤嬤說,丁郎中醫術十分高明,大小姐是費了不功夫纔將人請進了府。
也就請了一個郎中,叫夏桃一說,便成了天大的功勞,不知道的人,還真當大小姐對大夫人有多麼孝順。
虞兼葭進了屋,丁郎中已經寫好了方子,交給了李嬤嬤,李嬤嬤隨意接了藥方,轉頭交給了一旁的木槿,態度卻是十分冷淡,連遮掩也不曾,桌上就擺了筆墨紙硯,竟是連一杯熱茶也懶得奉了。
郎中是虞幼窈請來的,可看病的人卻是母親,竟是怠慢至此!
虞兼葭輕蹙着眉,使人端了茶過來,待丁郎中喝了一口茶,她這才憂聲問:“有勞丁郎中替我母親診治,不知我母親情況如何?”
丁郎中見虞三小姐滿面憂心,便道:“大夫人頭前是不是犯過一次頭疼症?”
虞兼葭點點頭,臉色也蒼白了一些:“就在前兩天,請了郎中過來瞧了,郎中說母親只是偶感頭疼,仔細養一兩天便沒事了,怎想今兒又犯了頭疼,卻是較之前還要嚴重一些,連身也起不得了。”
丁郎中瞭然地點點頭:“之前的郎中脈案倒也沒錯,只是大夫人這頭症,是火氣鬱盛所致,卻是傷及肝、腎、脾、胃、肺五內,要清熱、活血、理氣才能盡好,”郎中低頭看着自己留存的脈案,往“理氣”二字上一指,又繼續道:“重點便在一個“氣”字上,氣順則血行,血行則氣暢,這病最忌諱的便是“氣盛”,氣盛,火鬱,則肝動,胃火積盛,則氣滯血於。”
虞兼葭呼吸一緊,丁郎中說得很清楚,母親這頭症是氣大了:“不知這病該怎麼治?能不能治得好?”
丁郎中點頭:“我給大夫人開了清胃火的藥,大夫人吃兩天便能見效,又開了幾幅排揎的藥,將內火瀉出,這病便好了大半,但大夫人此番傷了五內,往後還要仔細調養,才能盡好,否則這病根留下了,往後再想根治卻是難了。”
聽丁郎中說得篤定,虞兼葭便明白,虞幼窈請來的郎中,確實是頂好的,輕抿了一下脣:“便有勞丁郎中了。”
丁郎中搖頭:“三小姐客氣了。”
虞兼葭命人包了診金,又送了一包上好的藥材,讓李嬤嬤跟着丁郎中回去抓藥。
安排好了一切,艾葉也回來了:“三小姐,奴婢出去打聽了,丁郎中確實是京裡頭極厲害的郎中,最擅長頭疼腦熱,疑難雜症,京裡有不少大戶人家,都請他進府瞧過病,是個得用的人,丁大夫人也有善名,他開的醫館,裡頭的藥材都比其他藥堂要低一些……”
虞兼葭仔細聽着,便點點頭。
虞幼窈大大方方地替母親請了郎中,肯定是要請最好的,才能彰顯出她“孝道”。
她也沒懷疑虞幼窈會在這上面動手腳,只是旁人請來的郎中,就是再好,也是不知根底,用着到底有些不放心,便讓艾葉出去打聽了些。
茴香過來:“小姐,大夫人醒了。”
虞兼葭連忙進了內室,楊淑婉靠在迎枕上,臉色透着蠟黃:“李嬤嬤人呢?”
虞兼葭坐在牀沿,握着母親手,柔聲道:“李嬤嬤去給母親抓藥了,母親身子緊要,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楊淑婉點點頭:“府裡的事,你都知道了?”
虞兼葭輕點了一下頭,便又道:“母親可別再想這些,仔細養好身體,將管家的鑰匙拿回來纔是,大姐姐年歲小,也只是幫着管家,母親纔是當家的主母,這個家如何也越不過母親去,母親重新權了家,便能再思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