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文官,若不能坐到內閣裡去,朝廷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被牽連,禍事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到了頭上。
哪兒有功勳人家,有功劵在身,便是家裡有了禍事,也能頂一頂。
盛世文臣,亂世武將。
柳嬤嬤明白了:“老夫人相中了勳貴人家,也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在亂之中,掌了兵權,就有了保障。”
虞老夫人也是這麼個意思:“可明昭若真因了牢獄之災,落了一身病……你說,我是不是也該重新爲窈窈做打算了?”
婚姻那是一輩子的事,若丈夫身體不好,受累的也是妻子。
她與老太爺也是少年夫妻,十分恩愛,可老太爺走得早,她成了孀婦,這其中的苦楚與辛酸,真正是不足爲外人道之。
她是不希望,寶貝孫女兒也吃了這份苦頭。
無論是怎樣的人家,至少要身體康健。
柳嬤嬤不敢多說,卻也不能不說:“該打算的,自然也要打算起來,宮裡幾個皇子,都到了婚配的年齡,宮裡指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要有動作了,大小姐到了四月,就已經十三歲了,也剛好到了入選的年齡。”
老夫人心急,也有心急的原因。
虞老夫人皺了眉:“窈窈早兩前,得了太后娘娘的誇讚,就已經入了宮裡貴人們的眼睛,這兩年來,在京裡頭也是頗有賢德的名聲,甚至還得了京兆第一美人的名頭,宮裡肯定是有貴人,要打她的主意的,我是擔心了啊……”
旁人家是挖空了心思,想將家裡養得大好的女兒,弄進皇家裡去。
她卻不想寶貝孫女兒往宮裡鑽去。
一入宮門深似海,哪有在外頭舒坦?
柳嬤嬤仔細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未完的話。
以虞家的家世,大小姐真入了貴人的眼,怕也只夠一個側妃的身份,雖然側妃也能上皇家玉碟。
但是!
一日爲妾,終生是妾。
妾進門之後,不僅要看正妃的臉色過活,將來生了孩子,還得是個庶出,處處都要矮了嫡子一頭。
大小姐這樣好的姑娘家,咋能受這樣委屈?
若真有貴人盯上大小姐,等閒家世差一籌的,只怕這婚事也保不成,也只有像鎮國侯府這等根深蒂固地勳貴人家,才能護得住大小姐。
老夫人盯死了鎮國侯府,是在防着宮裡的變故。
虞老夫人越想也不安:“尋常人家挑人,首重的是品性,後面纔是名聲,可宗室相看人,那是要先看利益的。”
老大在吏部,深得皇上信任,老二在戶部,是次輔,門戶不是頂高,可皇上有心要重用虞氏族,虞家一下就顯眼了。
而窈窈嫡長女的身份,原就讓人高看一眼,再有一個有錢的外家,已經符合了貴人的利益,再加之窈窈還有名聲,才德在外……
柳嬤嬤也想到了這些,頭皮一麻:“這……”
虞老夫人臉色不大好:“眼看着窈窈馬上就十三歲了,就算親事不能馬上訂下來,也該有個苗頭才行,若宮裡有了什麼變故,至少還能以,兩傢俬底下已經交換過信物,或者是商定好了這話,應付過去。”
她原是想再些時候,等窈窈一滿了十三歲,就將她的婚事訂下來。
可眼下相中的宋明昭,也不是最好的人選了。
這可咋辦吶!
柳嬤嬤心下凝重,也知道老夫人的顧忌:“這事兒也沒個定論,鎮國侯府是武將世家,聽說宋世子打小就修習武藝,哪有連這點牢獄之災就受不住了,不如再觀望些時候?”
眼下確實沒有比鎮國侯府還要更適合的人家了。
虞老夫人一時,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了:“也只能如此了。”
宋明昭在獄中病倒一事,徹底惹怒了以鎮國侯府爲首的保皇黨:“都察院監察不力,導致某些人,借舞弊一案大肆排除異已,使十幾名無辜受到牽連的考生,因嚴刑拷打而喪命,病倒在獄中的考生,更是多達三十多位。”
“嚴查舞弊一案,是爲了肅清科考之綱紀,可如今案子才審了沒多久,已經鬧出了這麼多無辜人命,這究竟是查案,還是迫害?都察院必須給一個交代!”
“天下文人學子們,無不希望朝廷能公正嚴明地督辦科考舞弊一案,而不是眼睜睜地看着,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考生們慘死。”
“那些無辜慘死的學子們,品性如何,作沒作弊,他們的老師,同窗們是心知肚明,他們這樣不明不白地喪了命,他們的家人、師長、同窗又情何以堪?”
“再這樣下去,那些文人學子們捧孔聖尊位,去長安街遊行,宮門口靜坐,都察院鬧騰,喊的就不是嚴查舞弊,而是朝廷草菅人命,屆時文人學子們的口伐筆誅,百姓們的悠悠衆口,誅的是聖上的仁德,朝廷的仁治啊……”
一句“誅的是聖上的仁德,朝廷的仁治”,徹底將都察院負責督辦此案的右都御史武大人等諸人,陷入了不忠不義的境地。
也讓高位上的皇上動容了。
皇上當堂斥責武大人辦事不力,將舞弊一案移交左都御史齊大人,命其協助監察刑部、大理寺,督辦舞弊一案。
齊大人當天就帶了御醫,去了大理寺監牢,爲一直沒有招認作弊,也沒有明確證據,證明其作弊的考生們診治。
舞弊一案,徹底明朗了。
消息傳到了虞府,虞幼窈也鬆了一口氣。
她托腮坐在廡廊下,看着表哥握着手杖,一段路走下來,已經是如履平地,不像從前那樣吃力了。
虞幼窈心中歡喜,表哥坐着的時候,有嶙峋巍峨之態,站起來時,就顯得身修體長,身形與宋明昭相當。
只是,宋明昭是養尊處優的清貴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而表哥經歷了家變之痛,殘病之磨,卻是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雍容公子。
他的氣度、修養、風範,性情,是像骨頭一樣切了還磋,像玉器產一樣磨了還琢,堅如磐石,不可轉移。
二者的胸襟、眼界,不在一個層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