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虞氏每一句話,都撓到了謝府的癢處。
若沒有虞老夫人臨終遺言,虞氏只要不放人,謝府顧忌小窈兒的名聲、前程,最終還是要因爲老族公這幾句話而妥協。
薑還是老得辣。
自從進了屋之後,都是謝府在鬧騰,老族公倒閉口不言,可一開口,就直切重點,令人難受反駁。
謝府若是再鬧騰,那就是謝府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謝府有理也成了沒理。
錯得就成了謝府。
謝老太爺一口回絕了:“這事沒得商量,不然我們就一條一條地掰扯一下,柔嘉當年是怎麼死的?虞宗正爲什麼急巴巴地迎了楊氏過門?府上的三姑娘到底是嫡出,還是奸生?這些年來,你們虞府得了我們多少好處?我們橫豎一介商戶,不怕丟臉,光了腳也不怕穿鞋,倒是你們虞府有沒有臉接這招子?”
這話,是直接撕破了臉。
可真要一樁樁掰開來說,虞府就真要殆笑大方了。
族裡一個個面面相覦,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反倒是虞宗正氣急敗壞,“忽”地坐椅子上站起來,怒道:“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一個商戶,敢這樣鬧騰。
是給了臉子了。
“給我跪下!”謝老太爺也不客氣,一手杖就抽到虞宗正腿上,是憋足了勁,用了十足的力氣。
虞宗正哀嚎一聲,膝蓋一軟,“撲通”一下,就跪了一個五體投地,一時間醜態百出,不由得羞惱成怒,就要從地上起來。
謝老太爺握了手杖,往他脖子上一壓:“我說得話不管用?使喚不動你?”
虞宗正背脊又是一塌,是敢怒而不敢言。
屋裡頭,倏然靜下。
虞氏族人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姻親之間講得不是身份,而是輩份,謝老太爺還要高族老們一輩,礙於姻親,他們到了謝老太爺跟前,也要執晚輩禮,否則失了禮數,丟臉的是他們虞氏。
更遑論,謝老太爺還是虞宗正正兒八經的祖父,祖父教訓孫女婿,可輪不到他來插手。
虞宗正埋低了頭,貼在地上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心裡更是恨毒了謝府,竟然當場給他難堪。
謝老太爺冷笑一聲:“方纔誰準你起來的?”
虞宗正猛然擡頭,雙眼裡佈滿了紅血絲,額頭上青筋突冒。
謝老太爺將他扭曲的神色看在眼底,一杖抽到他頭上:“就跪着吧!”
虞宗正慘叫一聲,腦袋“咚”地一聲,磕到地上,再也不敢擡起頭。
教訓完了虞宗正,謝老太爺瞧了老族公一眼:“這就是你們世族的教養和規矩?今兒還真是大開眼界。”
老族公面子掛不住了,威嚴地看向了虞宗正,怒道:“長輩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上,就好好跪着。”
虞宗正強忍着腿上的疼痛和屈辱,心裡卻跟火燎似的難受。
虞幼窈低眉斂目,往常高高在上的虞宗正,宛如一條拔了牙的惡狗,跪伏在地上。
百善“孝”爲先,這一個“孝”字,是壓在她身上,永遠也無法翻身的一座大山,令她如負石重,時時刻刻也不得解脫。
三從四德,一個“從”字,更是這個世道,加諸在她身上的條條框框,將她槁桎,囚困,令她不能違背,只能順從,令她每時每刻都覺得窒息。
而現在,也不過如此。
老族公緩了臉色,對謝老太爺賠不是:“老太爺,宗正做錯了事,您是長輩,怎麼教訓他都不爲過。”
謝老太爺冷哼一聲,沒說話。
老族公只當沒聽見,繼續道:“關於謝氏牌位歸謝府,和大姐兒歸母族的事,您看我們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到底是虞氏的族老,謝老太爺也不能不給面子:“既然如此,柔嘉受辱一事,謝府可以不計較,柔嘉已經去世了多年,是非自有公斷,但小窈兒險些被混淆了身世,錯在虞氏,有虞老夫人當年的保證書,以及族老們簽名作保,是必須要歸母族,若虞氏不應承,我們就去衙門公斷。”
退了一步,但態度還是有恃無恐。
虞氏族人面色不好了。
王氏輕笑了一下,薑還是老得辣,是沒錯。
但謝府有一個,比虞氏老族公還要老辣得。
老族公這會也回過味了。
謝老太太一開始舊事重提,讓虞氏沒理了,然後拋磚引玉,引出了虞氏污了柔嘉名節,虞氏又沒臉了。
緊跟着,老太爺趁熱打鐵,提出要帶謝氏的牌位回謝府,還要讓虞幼窈歸母族。
虞府是要臉的,自然不可能同意。
謝老太爺也給虞氏面子,假意退了一步,放棄將謝氏的牌位接回謝府,卻一定帶虞幼窈歸母族。
接謝氏的牌位,只是謝府虛晃一招。
謝府也明白,讓虞幼窈歸謝府,那是有虞老夫人當初的保證書在手,虞氏理虧了,這事還有商談的餘地。
但是謝氏是原配嫡妻,這不休不離的,就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生是虞氏的人,死是虞氏的鬼,是不可能歸謝府。
由始至終,謝府只有一個目的。
讓虞幼窈歸謝府。
謝府不計較了,虞氏污謝氏名節一事,是謝府大度,謝府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錯的全成了虞氏。
不管是雙方講和,還是撕破臉。
吃虧的都是虞氏。
一旦惹惱了謝府,大不了魚撕網破,虞氏就真成了笑柄。
老族公瞧了虞宗正,臉色很難看,楊氏臨死前,挑撥謝氏名節的事,最終成了謝府對付虞氏的利器。
若沒有污謝氏名節這一樁,虞氏族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老大當官了幾十年,心眼子真是全餵了狗。
自己丟了臉不說,連着虞氏都跟着一起丟臉。
氣氛一下就僵住了。
五老太太忍不住瞧了虞幼窈:“好孩子,族裡也都記了你母親的貢獻,你母親名節事大,你父親雖然有錯,也是楊氏挑撥之故,如今楊氏被休,也算爲你母親討了一個公道,你祖母也纔剛去,族裡盡顧着你祖母的喪事,原也打算等你祖母喪事完了,就尋了你父親再好好說道說道,將這事鬧明白了,以免你與你母親,受了不白之冤,可別因這事,對族裡生了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