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講究子憑母貴,惠妃出身低微,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過人的才華,朝中亦無人脈,她的兒子,對宮裡其他家世過人的妃嬪來說,應該也不成威脅。
可如果,先帝對這個兒子極其器重,甚至不惜罔顧他有一個,上不得檯面,爲人垢病的母妃,也要栽培他爲儲君呢?
中宮無子,後宮只要有子的妃嬪,人人可爭那個位置。
先帝有心追究,又能如何?
那也要問朝臣們,願不願意讓皇帝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寵妃折騰。
皇上要是真疼兒子,就會隱忍下來,以免因這件事得罪了朝臣,以後周厲王的處境,將會更加艱難。
虞幼窈心中撲通亂跳,感覺自己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這種事不能想。
虞幼窈連忙將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周厲王的病症,是否是頭部受創,導致顱內於血不散之故?”
她對病理也知道了一些。
於血積於顱內十分危險,需要好好將養,時間久了,於血或許會漸漸散去,症狀也會減輕,但也有惡化喪命的風險。
殷懷璽不知她心中所想,眼中透了一絲冷意:“確是如此,顱內於血,尋常湯藥難以盡化,只能輔以針術,只是我爹當時的情況比較兇險,就是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御醫,也沒有萬全把握,御醫們又慣常明哲保身,便只能採取穩妥的方法,輔以湯藥養之。”
先帝險些痛失愛子,也不敢輕易冒險。
也是因此,先帝對愛子多縱容了一些,難免就縱出了一身紈絝毛病。
虞幼窈猜測,這其中應當還有其他內情,卻也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問得太清楚:“那後來,周厲王的病症治好了嗎?”
殷懷璽頷首:“治好了。”
虞幼窈隱約猜到了什麼。
果然!
殷懷璽話鋒一轉,就道:“男人在面對喜愛的女人時,總帶了可笑又卑微的自尊,用我爹的話就是,你娘那可是京兆第一才女,我哪能給她丟人,她親自教我,那是必須行,不行也得行的那種。”
“你娘,我是說王妃她……”虞幼窈有些緊張,顱內於血最初沒有化去,常年累月地於於顱內,再用針散於,危險也會更大。
殷懷璽笑了:“我娘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爹怕她擔心,不敢告訴她,也不許我告訴她,他是悄悄命人尋了精通針術的名醫,也不知道他是蠢得沒腦,還是太盲目自信,一聽說對方祖上出過一位藥王,也沒搞清楚對方的底細,醫術是否真的高明,就讓人在他頭上下針了。”
虞幼窈彎了一下脣兒,當年她偶然得了一張從海外來的殘方,窺見了膏油的做法,但因爲方子殘缺不全,製作方法也一知半解,後來做成了之後,也只是在一個婆子身上試用了一下,就直接拿給了殷懷璽用。
殷懷璽也真敢用。
既不懷疑這張殘方的來歷,也不懷疑膏油做得對不對,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這麼相信一個,學香藥不到一年,年僅十歲的小姑娘。
用殷懷璽自己的話,也不知道是蠢得沒腦,還是太盲目自信了?
果真不愧是父子倆嗎?!
殷懷璽覺得她笑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大約是傻人有傻福,才讓他碰見了孫伯這位用針聖手。”
若單論醫術,孫伯還在史御醫之下,與胡御醫不相伯仲,但若論起針術,孫伯自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虞幼窈抿着嘴直笑:“那你也挺有福氣的。”
殷懷璽竟然覺得,虞幼窈是在拐彎抹腳說他也傻,他不動聲色:“能遇到你,確實是我的福氣。”
他的腿雖然是孫伯治好的。
但是,若沒有靈露,替他調養了受損嚴重的身體根基,若沒有保元丹,爲他調理元氣,若沒有膏油養護他壞了五六年,已經逐漸縮萎壞死的腿,孫伯便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針術,也治不好他的。
虞幼窈捧着硃砂蘭,笑得花枝亂顫:“你尋蘭的本事,也是跟周厲王學得?”
口口聲聲嫌棄自己的爹,卻也沒少學他。
世間最好的父子,莫過於亦師、亦父、亦朋。
殷懷璽“咳”了一聲,否認道:“我對這些花花草草不感興趣,只是聽他念叨多了,難免也懂了一些,也沒刻意學,”他連忙轉了話題:“之前巡山的時候,觀老帽山的地勢環境,便猜測會有蘭花,根據蘭花的生長習性,尋了這株硃砂蘭。”
之前也尋到了其他品種,但野生的蘭花,品相不如家養的好,這株是他挑出來,品相最好的一株。
口嫌體正直,說得就是他這樣的。
嗯,人艱不拆。
虞幼窈眼裡透了一點點狡黠:“我以前沒養過花草,院子裡的花木,都有專門的下人照料,聽說蘭花嬌貴難養,以後這株硃砂蘭就有勞十九哥幫着我養。”
“好!”殷懷璽下意識點頭。
接着,就反應過來了。
養蘭是個精細活兒,尋一株上品的硃砂蘭,可以說是運氣好,但若是連蘭花都會養,就不是“沒刻意學”,“一般懂”,而是內行人了。
殷懷璽輕捻了下手指,覺得有點兒手癢,下意識要去敲她的額頭,可瞧着她螓首峨眉,笑得一臉無辜,他就下不去手了。
玉色的上衣,襯得她宛如開在枝頭的豆蔻花,亭亭玉立正梢頭。
乳白色的花骨朵兒柔若凝脂,晶瑩剔透,如玉一般溫潤,花骨朵的頂端一抹胭脂紅,嬌豔欲滴,還沒有綻放,就已經美到令人窒息。
閉合的花蕾,令人不禁心生遐想,當蓓蕾初綻,殷紅微開,花冠乍現,又是何等驚豔?
殷懷璽輕嘆一聲,抑止不住指尖的顫動,擡起手,指腹輕輕地將她頰邊的一縷碎髮,拂到她的耳後:“小狹促鬼!”
經常握筆,練刀的手指,覆了一層薄繭,帶了點粗礪,輕輕地刮過耳邊,帶了點顫慄,虞幼窈白玉的臉上,染上了一縷胭脂紅,自然地暈開,她忍不住低下頭,輕喚了一聲:“十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