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少爺不說話,長安轉頭瞧向了一旁,不知何時過來的孫伯。
孫伯瞥了他一眼:“長着腦子咋也不想一想,虞府和周家雖然是表親,但已逝的周老夫人遠嫁幽州,與虞府關係疏遠多年,這點子親戚情分,也就能維持着個面子情,府裡頭真正做主的是虞老夫人,虞老夫人念着與周老夫人當年閨中的舊情,與姑嫂之間的情份,纔對少爺另眼相看,否則少爺這情況,怕是一登門,就被人認爲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長安明白了孫伯的意思。
少爺雙腿不良於行,未來前途不明,又是打幽州過來的親戚,若不是虞老夫人,少爺哪能在虞府裡頭過得這樣自在?
而虞老夫人寵愛虞幼窈,交好虞幼窈,也是在向虞老夫人示好。
孫伯意味深長道:“主院那可不是好相與的,老夫昨兒進府,遠遠地瞧了一眼虞三小姐,一眼就瞧出了,虞三小姐可是足月的,身子骨雖然弱了些,但只要平日裡好生養着,也沒甚大礙!”
中醫望聞問切,這個“望”字,就是觀人之氣血,裡頭的學問大着呢。
長安一聽這話,就瞪圓了眼睛:“這、這豈、豈不是……”
孫伯醫術高明,自然是不會看錯,虞三小姐如果是足月生產,那豈不是……虞大老爺和楊氏在謝氏孕中兩人就、就……
長安捧着畫暈乎乎地出了屋子。
孫伯搖了搖頭:“傻狍子。”
不大一會兒,虞幼窈收到了長安送來的畫,小心翼翼地攤開畫軸,不由瞪大了眼睛。
畫上的青蕖院,是經過虞幼窈規整之後,牆根處的蔓藤月季爬滿了牆頭,開滿了各色的花兒,豔麗奔放,絢麗多彩。
院子裡一株葡萄老樹虯枝,攀滿了架子,翠綠的枝葉間,一串串紅寶石葡萄碩果累累,十分喜人,葡萄架下還擺着石桌、石椅……
大缸子裡紅色的睡蓮開得正盛,灼若芙蕖出淥波,廊下一盆盆吊蘭,箭長的綠葉子間,一根根花莖垂掛下來,朵朵小花兒,清新雅緻。
滿目皆是景,正是虞幼窈想象之中的青蕖院。
周令懷畫工極佳,筆風雅緻之中透着一股子婉約穠麗,動靜相趣,明暗相宜,相得益彰。
即便虞幼窈不懂畫,也知道表哥的畫功十分了得。
虞幼窈如獲珍寶,小心翼翼地將卷好:“春曉,一會兒讓人裱起來,掛到我房裡。”
春曉應是,小姐的屋子裡掛了幾幅名家大作,有前朝宮裡傳出來《貴女遊春圖》,《仕女撲蝶圖》等,每一幅都舉世難求。
但姑娘都不大感興趣,唯獨對周表少爺的筆墨十分喜愛。
春曉看了一眼《藥師經》的字貼,因爲字貼比較長,姑娘就兩頭折起,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段裱在框子裡頭。
周令懷給虞幼窈送畫的事,緊跟着傳進了虞老夫人耳裡頭。
虞老夫人輕捻着佛珠:“倒是個明白人。”
柳嬤嬤笑着附合:“周表少爺,是個好的。”
虞老夫人輕闔着眼睛:“但願,他是真能明白窈窈的好,心裡向着窈窈,這往後窈窈也是有兄長幫襯的人了。”
柳嬤嬤沒得話了。
周表少爺雖然是個表兄,但家裡沒了人,往後就在虞家大房紮了根,雖血脈關係淡了些,但一個房頭裡的,可不就比隔了房頭強?
轉眼又過了兩日。
虞幼窈起得晚了,就沒去安壽堂陪祖母一起用早膳。
春曉端了盅冰糖銀耳,並幾樣適口點心,虞幼窈用了些,命人將冰糖銀耳羹送到了青蕖院裡,讓春曉拎了一壺茉莉花茶去了安壽堂。
虞老夫人正在和一個梳着圓髻,頭上插了一根銀簪子的婦人說話。
虞幼窈好奇地看了一眼,見她穿着深青色暗紋褙子,腰板兒又板又直,肩膀卻微微前傾,身上乾淨整潔,一絲不苟,透着一股子柳嬤嬤身上也沒有氣派,讓人打心裡頭慌得很。
虞幼窈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趕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亂瞄,就連腰板兒也悄悄挺直了一些,瞅着有點像捱了先生教訓的學生。
將這一幕瞧在眼裡,虞老夫人忍不住暗暗發笑,朝虞幼窈招招手:“窈窈,這是許姑姑,是打宮裡頭出來的,過來見一見。”
原來是從宮裡頭出來的,怪不得這麼大的氣派,虞幼窈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曲了曲身:“許姑姑好。”
“姑娘客氣了。”許姑姑略微一打量,就見了她那一雙貴氣初露的睡鳳眼,心裡不由一“咯噔”。
自古以來,便以“男伏羲,女睡鳳”,爲美爲貴。
她打小就在宮裡頭,見慣了貴人,虞幼窈這一雙睡鳳眼,眼長,似鳳,眼尾稍向上輕挑,眼周略帶紅暈,睫毛長,眼簾微蓋着瞳仁,眼波似喜還嗔,眼神似含情,常顏歡笑。
這麼一雙又貴又美的貴人眼,也不知道今後會有怎樣的大造化?
虞老夫人接過孫女兒親手奉茶,低頭喝了一口,茉莉花茶香氣濃郁,提神醒腦,這個時節喝着正好。
孫女兒親手孝敬的茶,就是比旁的好喝。
擱下茶杯,虞老夫人進入了正題:“窈窈,許姑姑今後就是你身邊的掌事姑姑,你要好好跟着許姑姑一起學規矩。”
“我知道了,祖母。”虞幼窈呶了一下小嘴兒,有些不情願地點頭應下,許姑姑人都來了,看來祖母是鐵了心要讓她學規矩,沒得拒絕。
虞老夫人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轉頭對許姑姑道:“窈窈打小就養在我跟前,倒讓我給嬌慣了,今後有勞姑姑多提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