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早前聽祖母提過,先帝登基未久,就派了宗親去山西剿匪。
山西一帶十萬裡大山,盤踞了數十萬的山匪,當時奉命剿匪的宗親,剿滅了山匪回京,就有朝臣參奏他冒殺平民。
後來查實,那些平民並非他所殺,而是山匪養來牽制官府的利器。
宗親不爲所動,罔顧了無辜之人的性命,雖然順利剿了匪,卻也落人口實,給了先帝壓制宗室的藉口。
黃文獻頷首:“恐怕是了。”
這下難辦了,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氣:“山匪肯定養了不少人質,一旦強攻,那些人質首先就要拉出來祭刀,既然如此,我們便只能智取,不能硬攻了。”
安遠將軍也點頭。
虞幼窈略一沉吟:“我原是打算,讓李大人配合幽軍一起出兵,強攻猛打,速戰速決,事後對外宣稱,官府因安排流民人手不足,向武穆王借幾十百個來人手,幽軍以一敵十,旁人也不會懷疑什麼,拖了李大人下水,朝廷那邊李大人自會應對,也不會牽連到武穆王身上。”
黃文獻和安遠將軍覺得,在沒有人質的情況下,此計十分穩妥。
虞幼窈微微一嘆:“不過,現在計劃就要變一變了,山寨裡有人質,情況就變得很複雜,不能速戰速決,貿然和官府一起出兵,就容易節外生枝,最好是能進寨子裡打探一下虛實,裡應外合。”
情勢不明,對幽軍很不利,萬一武穆王出兵剿匪的消息,不慎傳出,好事也要變成壞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摻合。
當然了,虞幼窈也不是一定要摻合,等將來李大人頂不住山匪猖獗,就會向州府衙門借兵剿匪。
武穆王府只需向州府衙門施壓,讓州府衙門大派人手,大約也能解決。
可是!
偏就讓她知道了,山匪道德淪喪,已經泯滅了人性,時間一久,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之人受害?
想一想,都覺得如鯁在喉。
仔細想一想,這件事若謀劃一下,還是有解決的辦法,有能力而袖手旁觀,和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不同的。
至少現在她做不到冷眼旁觀。
黃文獻眼皮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虞幼窈繼續道:“就由我扮成去岫巖投奔親戚的富家小姐,殷十和春曉扮成丫頭,挑十幾二十人扮成家丁或鏢師,護送我從鞍山下經過,被他們劫持。”
“殷十身手好,擅長僞裝和打探,屆時可以對外宣稱,我在返回襄平的途中,遭到山匪襲擊,幽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剿匪。”
黃文獻面色陡變,反對道:“不行,這樣實在太冒險了,我們來連城前,殿下就曾書信告之我們,一定要保護您的安危。”
安遠將軍也反對:“計劃倒是可行,但富家小姐的人選,可以換一個來,不必郡主親自冒險,不然我們也沒法向殿下交代。”
虞幼窈搖搖頭:“朝廷頒發了國策之後,武穆王不像之前處處受到掣肘,但與此同時,朝廷對他的監視也更嚴密了。”
藩王手握重兵,要防着他們擁兵自重,功高震主。
黃文獻臉色不大好,人都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一夥山匪明目張膽在幽軍眼皮子底下猖獗,還不是藩王受制於朝廷,有恃無恐麼?
“國策一事,已經嚴重威脅了士紳們的利益,士紳勢力很龐大,也不可能坐以待斃,肯定也盯緊了武穆王,拿捏他的把柄。”
“國策是一把雙刃刀,是對付士紳的利器,可這把雙刃刀,但凡有半分偏頗,就將成爲士紳們,挾制武穆王的利刃,我這人向來不喜歡落人把柄,做戲也要做全套,想要剿匪的人是我自己,我不可能讓武穆王冒險。”
黃文獻臉色不大好:“若讓殿下知道了……”指不定要瘋。
安遠將軍也是一臉菜色,想到了被各種“加訓”支沛的恐懼:“那、那不如我們從長計議,再想想其他辦法?”
虞幼窈斬釘結鐵道:“便是他在,我也是這番話。”
眼下士紳們正等着拿捏了殷懷璽的把柄,即便一個小小的錯處,也能釀出滔天巨禍,雖然換個人扮作富家小姐,不一定會被人察覺。
可萬一呢?
任何事都不能心存了僥倖,該怎樣來,就怎樣來,武穆王要借了她的名義剿匪,這“名義”就一定要名符其實,這樣才能名正言順。
黃文獻和安遠將軍苦口婆心,又勸了半晌。
虞幼窈心意已決,沒有動搖。
安遠將軍還在做“垂死的掙扎”,硬着頭皮道:“我仔細想了想,這個計策,也不是成無一失,萬一山匪們不上當呢?”
山匪要劫了“韶懿郡主”,此計才能成。
若是不劫,豈不是白折騰了。
虞幼窈卻道:“財帛動人心,那便多準備一些物資罷!”
黃文獻也不死心:“倘若傳出了您被山匪劫持的傳聞,會有損您的名聲。”
虞幼窈笑了:“被劫持的人是一位富家小姐,與我何干呢?計劃是我們定下來的,參與的人,也都是我們自己人,爲什麼要傳出這樣的傳言?”
黃文獻窒息了,既然如此,小王妃爲什麼一定要自己以身犯險呢?
其實很簡單!
明知道是以身犯險,虞幼窈做不到推了別人去犯險,而她自己則躲在旁人身後,剿完了匪,享受他們以身犯險的成果。
執意要剿匪的人,是她自己。
不管推了誰去,她都不能心安理得。
當然最主要原因還是,做戲做全套,避免落人把柄。
虞幼窈繼續道:“若是有人要借這件事興風作浪,就算查出了,我被山匪劫持,又能如何?武穆王不是更應該剿匪嗎?”
沒人會說武穆王不妥。
安遠將軍也是無語了,北境士紳的勢力太大,手段也厲害,前有士紳迫害周厲王一事,小王妃對士紳十分警惕,是一點把柄也不敢留。
此計明面上,是她被山匪襲擊,幽軍剿匪順理成章。
若有人不死心,想探查這事,查出她被山匪劫持,剿匪就更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