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楊淑婉又是淚流滿面。
虞兼葭顫抖着脣兒,眼淚掉個不停,聽着母親字字句句,殷殷切切,全是爲了她籌謀打算,她心中產生了些許後悔。
不該算計了母親對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可她瞧着母親乾枯的模樣,想着母親已經油盡燈枯,沒幾天好活了,就當是臨終之前,再爲她做這最後一件事。
將來母親去了,她一定爲母親守孝三年,日日替母親抄寫佛經。
楊淑婉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道:“葭葭,母親不能將茴香這個隱患留在你的身邊,母親總不會害你的。”
虞兼葭哭着叫“母親”,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
楊淑婉又問:“你跟前的丫鬟百葉,知不知道這事?”
虞兼葭搖搖頭:“我試探過,百葉不知道這事,而且百葉對我死心塌地,不下茴香。”
楊淑婉心裡有底了,重重地握了一下虞兼葭的手:“以後多善待百葉一些。”
虞兼葭心頭一慌,這才隱約意識到,這麼一件事,想要達到她預想的那樣,是需要許多人命去填的。
可是!
她一點也不後悔。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楊淑婉又繼續道:“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藉口身體不適,呆在院子裡養着身子,無論府裡發生什麼事,都和你沒有關係,聽清楚了嗎?”
最後的五個字,她語氣陡然就嚴厲起來。
虞兼葭嚇了一跳,連忙道:“聽、聽清楚了!”
屋裡安靜下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李嬤嬤從四扇屏風後面走進來,到了牀榻邊上一瞧,就見大夫人圓瞪了眼睛,正盯着她瞧。
李嬤嬤嚇得倒退了一步。
楊淑婉幽幽地看着她:“剛纔去哪兒了?”
想到她之前趁着大夫人睡下了,就悄悄出了靜心居,約了從前的老姐妹,一起喝了幾杯黃湯,大吐了不少苦水。
李嬤嬤心中一慌,無端就有些心虛,她連忙道:“回夫人話,老奴聽說府裡住了一位神醫,就特意出去打聽了一下。”
大夫人如今是油盡燈枯,莫說是神醫,就是神仙也難救,只是她伺候大夫人也有十幾年,聽說府裡來了神醫,出去打聽一下,也能說得過去。
好在楊淑婉也沒有繼續追問:“李嬤嬤,我記得你打小就進了府,從前是北院裡幹雜活的小丫鬟,後來我嫁進府裡之後,就在府裡挑了幾個手腳麻利的人,到我院子裡伺候,你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身邊伺候的丫鬟都是嫡母的人,賣身契在嫡母手裡,就不會對她忠心。
嫁人後的陪房,也都是嫡母安排的人,賣身契雖然交給了她,但是這些陪房,在楊府裡還有親人,就算不會背叛她,少不得也要與楊府那邊通消息。
她用起來也不放心。
嫁進虞府之後,她就親自挑了些好拿捏的人到身邊伺候,藉口將陪嫁過來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李嬤嬤跟她的時間最久,也最得用。
李嬤嬤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回答:“也是託了大夫人的福,老奴才能在主子身邊伺候。”
楊淑婉輕笑了一聲:“你老家就在虞府郊外的一處莊上,因爲男人死得早,家裡還有兩個兒子要養活,不得已將兒子託付給了兄長,自己賣身進了莊上做事,因爲手腳麻利,人也機靈,就被選進府裡做活。”
這樣的人拿捏起來才容易,所以她當年挑了李嬤嬤到身邊伺候。
李嬤嬤也對她死心塌地,她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是交給李嬤嬤去做,李嬤嬤家裡,也沒少受她恩惠。
兩個兒子都娶妻生子了,安排進她的鋪面裡做管事,現在連孫子也有了。
李嬤嬤面如死灰,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楊淑婉輕聲道:“我也沒有多少活頭,你跟着我做了不少事,肯定是要死到我的前頭,不過你放心,你忠心侍奉了我一場,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家人……”
李嬤嬤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去了:“大夫人,老、老奴……”
她的賣身契在大夫人手中,一家老小的前程,也都拿捏在大夫人手裡,跟着大夫人多年,傷天害理的事也沒少幹過,像她這樣的老嬤嬤,除了主死殉主,就沒有別的出路,這幾乎成了大戶人家不成文的規矩。
楊淑婉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你認識賴婆子嗎?聽說從前在老夫人院子裡做灑掃。”
李嬤嬤一臉茫然,也不知道是時間太久了,一時也不記得這個人,還是真不認識這個人。
楊淑婉也不在意:“不認識也沒關係,反正安壽堂就在北院,你們倆一個在內院做灑掃,一個在外院做雜活,也是相去不遠了。”
李嬤嬤心中猛跳。
她確實對賴婆子這人沒什麼印象,北院那麼大,光是小院都有十來個,小丫鬟都要講規矩,安排了哪裡的活兒,就不允許到處亂跑。
安壽堂屬於內院,內院裡伺候的丫鬟,比外院幹雜活的要體面一些,也不大與她們往來。
這個賴婆子也不是主子跟前伺候的人,在內院也不怎麼體面,就算知道有這個人,印象也不會深。
時間久了,誰還記得?
楊淑婉輕嘆一聲:“在這個府裡,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還有最後幾件事,想要拜託你……”
……
中秋節就要到了,府裡上上下下都忙着準備過節。
虞府地方大,每到了逢年過節,就是再多的人,也是不夠使喚,都是先把緊要的地方收拾,像靜心居這樣的偏院,往往都排在了最後。
今年災禍四起,中秋節要簡單了辦,但灑掃準備卻不能含糊,節禮的安排還要更慎重,就不能完全比照往年來準備,許多都需要重新擬定,虞幼窈帶着院子裡的下人盤點庫房,準備禮單,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這會兒,好不容易纔將禮單擬定好了,交給江姨娘下去準備,虞幼窈終於能歇一口氣。
許嬤嬤熬了白玉蔘湯:“大病初癒了,要多注意身子纔是,府裡的事就儘量交給江姨娘去做,反正也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