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這一次,艾樂樂毫不心疼地把車加滿了油,離開杭州之前,特地按照婆婆的口味買好了菜,存進冰箱,爲了避免婆婆生氣,她騙婆婆是去上海出差。
婆婆警覺地問:"你們不會是吵架了吧?"雖然這個媳婦一直不生養,但她打心底並不討厭這個姑娘。
艾樂樂叼着麪包說:"怎麼會?媽,我一天就來回。您千萬別到處走,菜我都買好了,晚上一定要記得關好門窗,我會給您打電話。"
心底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我這是去找你兒子的罪證,找到了非離婚不可,敢欺負我,真是活得燒包!"
她始終堅持認爲,兩個人無論到哪一步,都不能傷害老人。
走到門口的時候,艾樂樂苦悶地想:天底下哪裡找我這麼好的姑娘!蘇凡,你等着瞧,我一定讓你後悔!
因爲是和陳昕一起出發,兩人決定只開一輛車。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但艾樂樂怕極了那一刻獨自面對痛楚,那將意味着她所有青春的投資統統報廢,她被另一個女人打敗了。她曾經以爲是天底下最安全的懷抱,同樣收留過另一個女人,而且,那個女人更被蘇凡重視。
當艾樂樂看到陳昕的車時,她的眼睛發綠了:"你怎麼又換車?"陳昕做的是品牌公關,不用每天坐班,在艾樂樂眼裡,她的工作就是每天吃喝玩樂,過着單身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緊不慢地拍落身邊的那些狂蜂浪蝶,被艾樂樂戲稱爲"輕羅小扇撲流螢"。
"這個世界太沒天理!"艾樂樂悶悶地坐上副駕駛座,越野車的空間果然很足,不過倒是很適合陳昕這樣的高個美女。
"怎麼回事,我的小姑奶奶,確定你家蘇凡出軌了?"陳昕的語氣帶着戲謔的味道,讓艾樂樂很不是滋味。
艾樂樂二十五歲結婚,在同學當中算是早的。剛結婚那會兒,她還在QQ空間裡搞了個"老公老婆雷人語錄",把兩人在婚姻生活中的嬉笑怒罵統統詳細記載。
大到和蘇凡買房子跑裝修市場,小到和蘇凡在親熱的時候放了一個屁導致笑場,她都津津樂道地記載着。那些日誌到現在還保留着,昨天晚上她抱着枕頭把所有日誌都瀏覽了一次,咬住枕頭不讓自己哭出聲,怕婆婆聽到。
她幾次想按下鼠標把那些可笑的日誌都給刪除了,但又覺得那樣做的話,就是生生地將自己與蘇凡擁有過的快樂和幸福從記憶中殘忍地割離了。
回憶其實是很容易刪除的,自己卻不一定那麼好騙,所以,想念一個人,就是想念。艾樂樂忙乎了老半天,左右爲難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只是給空間上了密碼,不讓任何人看。
陳昕看艾樂樂不說話,只能搖搖頭說:"你呀,就是太善良。"陳昕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她從來不在朋友頭腦不清醒的時候出什麼主意來影響朋友的判斷力,只會適當地作出評價,這和艾樂樂另一個閨密凌子完全是兩種類型。
要不是凌子跟着老公去了美國,現在就是三個人一道趕赴上海,凌子一定在一邊義憤填膺地說:"他蘇凡算什麼東西,不知好歹!樂樂別怕,我們一起把蘇凡給滅了!"那架勢就跟愛打小怪獸的奧特曼一般。凌子學的是新聞,渾身散發着一股打抱不平的"女俠風範",可惜剛畢業就被一個美國帥哥拐出國了。
陳昕不會八卦,也不會傳播。而任何事情到了凌子那裡,她恨不得給傳到阿拉伯半島電視臺去,凌子是記者,傳播新聞已經成爲她極度自覺的習慣。
艾樂樂更喜歡和陳昕說心事,陳昕就像許多人一直在尋找的樹洞一樣,可以任她無休止地傾吐苦水。她心安理得把陳昕當成最好的樹洞傾吐秘密,根本不知道,一個樹洞也會因爲秘密太多而疼痛。
"準備一家家找?"陳昕的手臂伸到車窗外,刷卡準備上高速。車子穩穩地在清晨的霧靄中拐入了高速。見艾樂樂半天沒說話,她滿不在乎地接着說,"沒事,其實也沒幾家,很快就能找到。"
車子只開出二十分鐘,竟然堵車了。在杭州堵車也就算了,在高速上也堵,以後出門是不是該找個半仙算一卦?艾樂樂鬱悶地搖下車窗,窗外的霧氣越來越濃郁,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警察哥哥,前面是怎麼回事?"艾樂樂逮住一個正在拉警戒線的小警察,開始詢問,其實人家也不過二十多歲,可能還沒她大。
"車禍,封道。"
"不會吧!"
艾樂樂鬱悶極了。
旁邊的車主開始議論紛紛:"聽說是輛大巴和槽罐車撞了,槽罐車裝的是濃硫酸。"
"哪個方向來的大巴?"
"江蘇。"
"真慘,人估計都燒壞了。"
艾樂樂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只覺得耳朵一熱。江蘇?徐州好像就是屬於江蘇的呀?蘇凡去徐州出差!
她呼啦一下拉開車門,在霧靄中,順着停滯的車隊飛快地向前跑。
"樂樂!"陳昕大聲喊着。
艾樂樂聽不見陳昕的喊叫,車子紛紛開了防霧燈,在她的前方聚集成一束束光柱,她只覺得空氣中的味道越來越刺鼻,鑽進渾身每一個毛孔,讓她喘不過氣。
蘇凡是坐公司大巴去的,也剛好是今天回家,剛纔打了他幾個電話,都不在服務區。
她害怕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巧合,那些小說電影裡類似的情節還少嗎?
風颳過臉龐的時候,她甚至都能感覺到腐蝕性液體那種刺痛人的溫度。前方几輛巨大的消防車在閃爍着,嘩嘩的水聲衝進耳膜,有一個穿着橙色戰鬥服的消防員拉住了她的手:"小姐,前面是危險區域,請您後退。"
"我,我要找我老公!"艾樂樂的聲音已經發顫了。
"小姐,請您退到警戒線外,我們已經在救援,您放心,現場只有一個司機受了輕傷。"
"一個司機?那乘客呢?"她使勁往前鑽。
"乘客?小姐,是一輛空車。"
頓時鬆了口氣,艾樂樂使勁拍着自己的胸口,又噌噌地往回跑。她的髮絲黏膩地貼在臉頰上,像獲得了重生一樣快樂。
快跑到陳昕車前的時候,腳底一滑,艾樂樂摔了個四腳朝天,再站起來的時候,眼冒金星。她跌跌撞撞地晃進後座,繼續給蘇凡打電話。
她多想告訴他,那一刻,她是那麼害怕永遠失去他,那些偎依在他懷裡撒嬌的時光、那些赤腳與他躲在天台數星星的夜晚,她害怕失去。
電話終於通了,艾樂樂趕緊問:"怎麼剛纔不開機啊?嚇死我了。"陳昕看看後視鏡,倒車改道。
"你知道嗎?剛纔我以爲你出事了,可把我嚇得夠戧。"
"你什麼時候到家?"大概是蘇凡的態度比較冷淡,只聊了幾句,艾樂樂就悶悶不樂地掛了電話。她的表情很是難看,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似的。
陳昕輕輕地嘆息,這感覺她太熟悉了。當你一個人自以爲是地爲那個人擔驚受怕、日夜不眠的時候,以爲對方會因此感動,其實那只是一相情願。那個人不是你,不會懂得愛一個人時那種日夜牽纏的煎熬。
艾樂樂一定很難受,她在後座揉着自己剛纔擦傷的膝蓋,一言不發。
"還去上海嗎?"陳昕問了一句,從抽屜裡拿出一包創口貼,扔到後座。
"去,幹嗎不去?"艾樂樂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沒有底氣。
她愛蘇凡,愛得無可救藥。當愛情出現裂痕的時候,她必須自己去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僅僅是因爲蘇凡對她的表白。女人與男人的區別在於,女人在婚後會漸漸迷失自我,將自己慢慢糅進那個男人的世界,而男人恰恰相反,一個男人通常在婚後纔開始漸漸發現自我,開始尋找這個世界的海闊天空。
愛情這種虛幻的感覺,有太多的定義,不需要去刻意遵循。艾樂樂只覺得自己每次在夜裡醒來,只要能伸手夠到蘇凡,就會有滿滿當當的踏實感。這便是婚姻的意義吧,可是,這一切被另外一個女人破壞了。
這當中一定有原因。
看看艾樂樂的樣子,陳昕就知道剛纔蘇凡的冷淡只是短暫的打擊,她愛那個男人,宛如愛她自己一般,甚至已經超越了愛自己。
陳昕想起自己手機裡躺着的那些短信,心中不免有些疼痛。
愛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或許,只有當耗費所有青春,再沒有任何資本去談論愛情的時候,纔不會那麼痛。
帶閨密尋味追蹤
上海,對這個城市太熟悉了。在這裡,艾樂樂曾經與蘇凡斷斷續續度過三年的時光。蘇凡畢業後簽了公司,就被分配到上海總部培訓,當時艾樂樂還沒畢業,寒暑假的時候不回家,就在上海陪蘇凡。
她蜷縮在狹小的出租屋裡,替蘇凡買菜改善伙食。那時蘇凡還在實習期,薪水低得要命,他們貓在被窩裡看宮崎駿的《龍貓》,他們坐地鐵穿越大半個城市,看着傍晚的城市像剪影般迅速後退,十指緊扣。
在輕軌上的時候,艾樂樂湊近蘇凡的耳朵說:"你看,這多像龍貓的公車。"她把臉蛋擱在蘇凡的肩膀上,一點不覺得辛苦。那時,牽着彼此的手,就擁有了整個世界。
艾樂樂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心裡默默地說:"上海,我又回來了。"
兩人先找了家川菜館吃飯。艾樂樂的家鄉好辣,嗜辣的程度和四川有得一拼。
剛走進川味觀就聞到一股強烈的嗆鼻辣味,艾樂樂暢快地打了幾個噴嚏,和陳昕找了位子坐下,拿起菜單點了一桌子菜。
水煮魚是必須的,毛血旺百吃不厭,那時候學校旁邊的毛血旺便宜分量又足,四塊五好大一盆。她和陳昕吃毛血旺的架勢總被凌子鄙視,這個來自京城的姑娘,有着自己正義的新聞責任感與地域自豪感,她堅持自己的口味,發誓不被周圍的飲食環境所改變。
在一桌子火辣辣的菜餚面前,凌子永遠淡定地吃着炒青菜。
事實上,凌子是三人當中最漂亮的一個,身材勻稱,氣質出衆,皮膚白皙。她是新聞系的高才生,陰差陽錯被安排到了混合寢室裡,與艾樂樂、陳昕同一個寢室。
寢室裡原本有四個人,另一個來自廣州的姑娘,大一起就開始走秀,大二休學一年做兼職模特,大三竟然輟學嫁了個溫州富商,連生了三胎終於生了兒子,悠閒地做起了少奶奶。那是三人所不齒的,可是現在想想,人家二十五歲就開起了寶馬,每天不是shopping就是做SPA,如果做藤蔓能做到那種境界,也不失爲一種逍遙。
就像莊子和惠子那兩老頭在兩千多年前辯論的那樣,"你不是魚,你也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開心?"
生活那回事,再多的評論也敵不過自己真切的感受,誰都不會懂得別人真正的快樂與悲傷,越是要好的朋友,越是有無法觸摸的秘密。
艾樂樂用筷子撥開水煮魚表面的花椒,夾了一筷魚肚子,放入口中,尖利的辣味捲過舌尖,一路滾到了喉間,再跌到胃裡,辣得夠爽。
極其開胃,尤其是當覺得物是人非、滿心矯情懷念青春的時候,她覺得這頓飯吃得特別有意境。
無辣不歡的陳昕像是有什麼心事,只是默默地動着筷子,吃得中規中矩。
艾樂樂不時地東張西望,嘴裡使勁地咀嚼,聽着身邊有不少四川口音的對話。忽然她們的桌前坐下一個人,艾樂樂嚇了一跳,停止了咀嚼,呆呆地看着這個不速之客。
是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冒冒失失地問:"兩位姐姐,我等了好久的位子,女朋友都生氣了,介意我們坐這裡嗎?"
桌子的確是四個人的座,只是彷彿約定俗成似的兩個人佔四個座,艾樂樂看着不遠處的一個時尚辣妹,嘟着嘴氣呼呼的,真是難爲這個男人了。她們挪了挪凳子,男人立即如蒙大赦般殷勤地替辣妹拉好凳子。
艾樂樂的眼前有些恍惚,曾幾何時,她對蘇凡也是這般呼來喝去,有時還故意百般刁難。大概女人骨子裡,都有一股奴役男人的衝動,能在一個男人面前刁蠻任性,那纔是滿滿的幸福。
原來,有些婚前警告真的值得一聽,男人在結婚前像孫子,百依百順,結婚後就是老子,發號施令。
仔細想起來,蘇凡結婚後真的懶了許多,艾樂樂深深地嘆了口氣,嗆到一口花椒,整個嘴巴一陣麻木。
抓到了你的狐狸尾巴
陳昕將14號的蒂芙尼戒指套在小指上,湊到艾樂樂面前。
艾樂樂的牙關開始癢癢,她拿起戒指,走到櫃檯前,面不改色地說:"你好,我先生替我買了這枚戒指,太大了,我想退可以嗎?"
導購接過發票,看了看日期,滿臉笑容地說:"小姐,您如果覺得尺寸不合適的話,我們可以幫您改小。"
艾樂樂忍住怒火,心裡想:我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啊!不過她依舊滿面春風地對導購說:"我想退貨,我是刷卡消費的。"
"是這樣的,刷卡消費的話錢只能退到您的卡上。"
正中我下懷!艾樂樂暗自一喜,故作糊塗地說:"小姐,我不記得卡號了,您能把卡號給我抄一下嗎?哎呀,我的卡也沒帶在身上。"
導購小姐熱情地把卡號抄到了紙條上,她抄起紙條塞進口袋,把戒指推到櫃檯前說:"我又想改尺寸了。"她伸出無名指,"就按這個尺寸改。"
"總有一天會用到這個戒指的,只是一個畫了兩個愛心的素圈,就值一萬二,蘇凡,你可真捨得。"艾樂樂的牙咯吱咯吱地響。
她在專櫃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又假裝退貨,成功抄到了蘇凡在上海消費的卡號,那個埋藏着蘇凡所有秘密的小金庫,被順利地跟蹤到了痕跡。
走到陽光明媚的大街上的時候,艾樂樂覺得自己比007還痛快。倒是一邊的陳昕有些無奈,她不懂得艾樂樂如此大費周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依照她的脾氣,不會簡簡單單地善罷甘休。
陳昕太懂得艾樂樂的性格了,她就是一隻倔強的刺蝟,遇到攻擊就能條件反射地蜷縮起來。這種女人特別不能傷害,她們會像刺蝟一般蜷縮起來,用最勇敢的鎧甲抵擋男人的進攻。
當天,艾樂樂就和陳昕從上海趕回杭州,回程的路上是艾樂樂開車,她踩着油門,滿臉殺氣。陳昕看了看儀表盤,沒超過一百碼,還算正常。
早上還以爲高速上那場車禍裡有蘇凡,差點沒在消防車跟前哭出聲來,這會兒就一副苦海深仇的樣子,說實話,她有些看不懂婚姻中的艾樂樂的真實面目,因爲她從來不懂得婚姻的意義。沒有一個男人向她許諾過婚姻,她也不需要那一紙的承諾。
只是薄薄的一張紙,承載不了太多諾言,也給不了陳昕要的明天。
我的愛情糅不進一粒沙
面對着滿桌的菜餚,艾樂樂長期積聚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
太欺負人了,媳婦也是人,憑什麼前幾天她就不願意對自己好一些,非得等到兒子回來才大張旗鼓地做飯?
艾樂樂鎮定地拐到桌子前坐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蘇凡。
這個三十一歲的男人,算是事業小成,公司的中層技術骨幹,因爲手裡有技術,所以不怕丟掉飯碗,去年還有獵頭公司想高薪挖他去另一家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