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詮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這動作讓艾樂樂僵住了,這顯然是一種親暱的表示。
偏偏這時她想到了陳昕塞到旅行箱中的那幾枚杜蕾斯,她有些做賊心虛,迅速地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心懷鬼胎的壞蛋。
爲了避免尷尬,她趕緊指着流動冰激凌車說:"我請大家吃冰激凌。"
冰激凌車邊同樣也有一個把自己塗得色彩斑斕的小丑,他滑稽地卷好甜筒,表情誇張地接過硬幣,對艾樂樂連連鞠躬,艾樂樂咯咯地笑了一會,纔想起自己只是來買冰激凌的,一轉身卻發現那些熟悉的東方面孔已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了。
她站在原地轉着圈,手中冰激凌冒着冷氣,瞬間慌亂了。
不遠處的趙詮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冰激凌,笑着說了句:"迷路了?"
"啊?沒有沒有。"艾樂樂趕緊順勢把冰激凌一一遞給同事,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涼涼的一直鑽到了胃裡,有些驚魂不定,剛纔趙詮找到她時的安定卻一直溫暖到了她的心口。
在這樣的時刻,她卻非常清晰地想起了蘇凡的話:樂樂,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我們走散了,你一定要在原地等我。
那一年蘇凡二十八歲,說這輩子都不會放開艾樂樂的手。也才過了幾百天,這個承諾就宣告作廢。
艾樂樂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盲,開車除了用導航儀,還總是動用朋友的"人工指路"服務。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你自己把自己給丟了呢,蘇凡。艾樂樂低下頭猛吃,不再吭聲。
此刻趙詮的眼中並不全是巴黎美麗的風景,他就像一匹狼,永遠如飢似渴地想要更多的領地。他不甘於在杭州混個小康,更不甘只做一個區域經理。
塞納河邊那些吉普賽人悄悄賣的、比一般紀念品便宜十分之一、底座刻印着"MadeinChina"的工藝品深深刺痛了他,他不希望底座的這個商標成爲廉價的代名詞。
同樣的風景,卻有各自的心緒,或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
不過,這次巴黎之旅因爲有了艾樂樂的同行,讓他心中的渴望又增加了幾分,男人總喜歡去獵取難以得到的東西,尤其是女人。他看得出最近艾樂樂的心神恍惚,應該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能放下那些事出國,也許就是感情問題。
他不是乘虛而入的人,卻因此激起了心中蠢蠢欲動的想法,沒準真的能讓這次的出行香豔起來。他瞅瞅身邊舔着冰激淋的艾樂樂,喉結動了動,這個動作有一點性感,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微妙的變化。
艾樂樂卻完全不在狀態,她以爲欲擒故縱遠離蘇凡可以暫時緩和兩人之間的冷戰,直到來到大洋彼岸才懂得那句話的意義——旅行的目的地在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一起走過旅途的那個人。沒有那個期許的人在你身邊,一切的風景都失去了光彩,現在想想巴黎也不過如此。
一回到酒店,艾樂樂就迫不及待給蘇凡打了電話。
"老公,想你了。"艾樂樂軟綿綿地撒嬌,雖然此時的蘇凡很可能正和小情人在你儂我儂。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打國際長途要錢嗎?"
艾樂樂真想砸了電話,悶聲回了句:"不用,住的是商務酒店,有這服務。"
"那乖了,早點睡覺?"
她忘記了時差,巴黎夜景最璀璨的時候,杭州正是寂靜的凌晨。她的蘇凡的身邊會不會有一個女人,虎視眈眈地看着他接電話,在他掛掉電話後,鑽進他的懷裡?
艾樂樂的胸口開始微微發悶,她聽見蘇凡輕輕地說:"寶貝,我也想你。"
那一刻,艾樂樂捂住話筒不讓自己哭出聲,無論蘇凡是假裝還是搪塞,這句話足以激起她捍衛幸福的勇氣。
有時一個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對別人有怎樣的意義。
我要給她滿滿當當的幸福
蘇凡的一句"我也想你",讓艾樂樂在巴黎的日子變得如坐鍼氈。
她把自己旋轉成了一枚勤奮的陀螺,穿得體的套裝,眼神堅毅,在會場之間來回穿梭。她對語言彷彿有天生的敏感,只經過一個星期的短暫培訓,這種世界上最浪漫的語言就從她的嘴中順暢地流出。
當艾樂樂成爲趙詮和客戶溝通橋樑的時候,趙詮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語言環境中,趙詮感覺到了初到杭州奮鬥時那種驚恐不安的空虛,種種不確定的因素讓一向沉着的他有少許的慌亂,那種無處降落的飄浮感又開始將他緊緊地包裹住,而此時艾樂樂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成爲他的落腳點,讓他感覺到腳踏實地的安定。
他甚至不安地發現,自己想要征服這個女人的在心中悄悄升騰,他知道艾樂樂已婚,對方也是一個優秀的男人。這種挑戰讓他更加躍躍欲試,他認爲得到這樣一個女人,比得到那些清純型、性感型、知性型等任何類型的女人都要有成就感。
艾樂樂不屬於任何一個類型,正因爲如此,她的味道才漸漸吸引了他,那種感覺經過歲月的洗禮,更加深刻。
趙詮看艾樂樂的眼神也正是在這時才真正變得不一般。從前他對艾樂樂只是有着惺惺相惜的喜歡,同樣來自小城市,懂得在大城市奮鬥的艱辛,他的心中反覆倒騰着那個詞彙"幸福,幸福",要給她滿滿當當的幸福。
男人在最初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哪個沒有在心底經過這番鄭重其事的掙扎呢?又有哪個沒對自己發過誓說要給那個女人幸福?
只是,幸福往往在漫長的時光中,漸漸失去方向。所以,這個世界總有失落、悲傷、離別與痛楚。
在巴黎,蒂芙尼並不是特別受矚目的店鋪,溫婉的顏色和標誌在一堆奢侈品中間也不出衆,甚至是隨處可見,價格也比國內可愛了許多。想起自己在國內整整花掉兩個月薪水買的那枚戒指,艾樂樂開始嘲笑自己。
有哪個女人會傻到買一枚和情敵一模一樣的戒指?那是爲了證明什麼?她的時光彷彿倒流到最初發現蘇凡秘密的那些夜晚。看着身邊躺着的最愛的男人,她一個人守到天亮,在黎明到來的時候悄悄擦乾眼淚。
趙詮卻將這種情緒當做是一個女人對珠寶首飾的喜愛,他裝作不經意地問艾樂樂:"喜歡嗎?"艾樂樂木然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趙詮忽然拖過她的手,推開玻璃門,徑直走到櫃檯前,示意導購拿一條最經典的鑰匙系列的項鍊。
項鍊繞過她的鎖骨,彎成好看的弧度,兩枚疊加的鑰匙安靜地躺在她的心口處,艾樂樂驚愕地擡起頭,看着趙詮欣賞作品似的點點頭,刷卡付了錢,甚至沒有給她思考的餘地。她驚詫趙詮的舉動,也是因爲在那一瞬間她的眼前閃現了蘇凡和那個未知身份女人的影子。蘇凡是不是將那個女人的手指放在掌心,也如現在趙詮一般,點頭微笑?
她猛然發現,蘇凡與無名氏女人,自己與趙詮,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她動動嘴脣,想拒絕趙詮的這份美意,但卻不知道開口說什麼,難道真的被陳昕說中了?
"不,我不能要。"已經走出店鋪很久,艾樂樂還在扭扭捏捏地推脫着,她的手指不安地撫摸着項鍊,項鍊竟然被她的手捂得溫熱。
"真不要?"
"太貴了,我——"
"那好!"趙詮忽然解開艾樂樂的項鍊,扔進遠處的塞納河。
河面上波光粼粼,艾樂樂吃驚地跑到河邊,大聲喊:"你瘋啦,趙詮!那可是歐元啊!"明明知道已經不可能找到,她仍然趴在欄杆前,使勁地在河面上搜尋。
趙詮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是說不想要嗎?"
"你,你!"艾樂樂氣得說不出話。
"好吧,逗你的,在這裡。"趙詮攤開手掌,項鍊安靜地在他掌心待着。
"你怎麼這樣!"但是不可否認,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竟然很是美妙。
失而復得,和蘇凡的婚姻,也能失而復得嗎?
"趙詮,謝謝你。"艾樂樂在心底默默地說,把項鍊貼在胸口,原來,她還是喜歡這玩意兒,她也因此更加明白,失去一件喜歡的東西是多麼痛苦,更何況是一個愛了六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