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包信(二)

看看總算把陣地穩定下來,錢雄風終於出了一口氣,但是他也知道,此時還不是鬆懈的時候,從前面捉到的幾個俘虜的口中得知,面前的這支國軍正是老對手整編十一旅。

經過審問,錢雄風才知道,原來張賢並沒有在關莊停留,也是和他們一樣連夜開拔過來的,目標直指的就是這外包信集,彷彿已經知道他的二十旅會來攻擊一樣。他忽然想起了黃新遠的那句話,說他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張賢的對手,當時他還有些不服,如今看來,最少他的確在才智上是差了一大截。

敵人的炮火很快便打了過來,在這個戰場之上,炮火成了一邊倒的架勢,兩邊的陣了瞬間便被淹沒在了狂烈的爆炸聲中,五十八與五十九團的兩支一線營被這些亂炮打得擡不起頭來,俯身在地上,有的人連個掩蔽之所都沒有。

“讓大家不要慌,穩住陣地,趕快挖工事!”錢雄風把這個命令着,通訊員飛快地將之傳將了下去。

儘管頭頂上的炮彈呼嘯不止,但是兩個團後線的兩個營並不敢有絲毫地畏懼,依然努力地構築着防禦陣地,土工作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一枚炮彈拉着尖刺的長哨直飛過來!“小心!”熊革命大叫了一聲,撲到了孫營長的身上,一把將他撲倒在地。那枚炮彈落點極其準確,就在人羣之間炸裂開來,轟隆聲震破了許多人的耳膜,陣地上斷臂殘肢直飛上了天空,又夾雜在泥土中從天而降,硝煙混和着血腥的味道充斥了整個陣地。

孫營長半天才緩過了勁來,推了推身上的熊革命,兩個人這才爬起來,但是此時的耳朵還是嗡嗡地轟鳴着,半天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熊革命從襄河縱隊來到了主力部隊後,便被安排在了二十旅五十九團裡,成了一營二排的三班的班長,雖然比他在襄河縱隊的時候,職務低了一級,他也十分滿意。他跳將起來,再一次拿起鐵鍬,渾不管天空中依然打來的炮火,又使勁地挖了起來。

“謝謝你呀!”孫營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這個時候,熊革命才聽到了孫營長的話,他笑了一下,卻又催促着:“營長,我們快挖吧,一會兒敵人攻上來的時候,這個壕溝要是挖不成,我們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孫營長點了點頭,在他的身邊一起挖了起來,一邊挖一邊和他聊着:“革命,聽說你父親是襄河縱隊的政委,是一個老紅軍,你怎麼不去襄河縱隊,跑到我們二十旅來了?”

一聽到他提起了熊卓然起來,熊革命的便沒有好氣地道:“他是他,我是我,以後別跟我提他!”說着,又不以爲然地道:“告訴你,我當初還當過國民黨反動派的兵呢!”

“哦!”孫營長馬上來了興趣,問道:“你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熊革命看了他一眼,腦海中又印出了家鄉那美麗的風景,但是這個美麗裡卻有他難以名狀的悲慘:“沒什麼!”他隨口道:“我娘被人害死了,我們家三個兄弟都是被抓的壯丁,我被抓到了緬甸的遠征軍裡,在雲南和緬甸打了兩年的仗,不過我命大,沒有死。日本鬼子投降後,我活着回家了,殺了那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就這樣亡命出來,參加瞭解放軍!”

“原來是這樣呀!”孫營長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地道:“難怪你對這些國民黨兵的戰術的打法這麼熟悉呢!”

“打仗不就是這樣嗎?”熊革命卻淡淡地道:“還是別說了,快些幹吧,這些敵人打完炮一準會衝鋒的!”

孫營長點了點頭,召呼着大家加緊挖了起來。

※※※

中午的時候,三十二團已然運動到了錢雄風的二十旅東面和南面,對這支解放軍的部隊形成了包圍之態。但是張賢並不放心,又接通了從息縣那邊趕將過來的整編第十師,當得知此時這個師也有一個團已經從西面接近了包信集的時候,這才下令停止炮擊,命令三十一團與三十二團同時對敵人發動了攻擊。

在北面的那個高坡陣地,再一次成爲了三十一團的主攻擊目標,這一次白京生已然接受了剛纔的教訓,沒有再行短兵突入,在幾次衝鋒被高坡上的二十旅五十八團擊退後,馬上憑藉着優勢兵力,採用了寬正面的進攻方式,多支連隊迂迴到這個高地的外側,從多個方向攻擊而上。

面對對手的多點進攻,五十八團的只好將團裡爲數並不太多的機槍分散開來,進行多點的阻擊,這樣一來,更顯得火力單薄了。

很快,五十八團的陣地便岌岌可危起來,錢雄風見狀,只得令五十八團收縮陣地,將一線的第一營撤回到二線,以期能夠集中火力。而另一邊,五十九團雖然背靠着五十八團,也同樣遇到了這種結果,此時,大家都只是憑着頑強與勇敢在與敵人鬥智鬥勇,將生死置之於度外。

此時,錢雄風終於聯絡上了縱隊司令王勇,王司令已然從二十旅的電報中得知了此時他們的困境,馬上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立即給錢雄風連發了三道急電,都是命令二十旅速速擺脫掉敵人,絕對不能與敵作長時間的糾纏。

接到這封電令,錢雄風與劉政委、李副旅長心中都在暗暗長嘆,仗已經打了起來,要想再擺脫面前的敵人,又談何容易!

望着天空的日頭已然西去,劉政委道:“老錢呀,我們再堅持一下,天馬上就要黑了,等天黑了我們再撤!”

錢雄風想着什麼,沒有回答。

李副旅長卻問道:“我們往哪個方向撤呢?”

“只能往西!”劉政委很是無奈。

劉政委與李副旅長一齊轉望着錢雄風,他是一旅之長,到底如何還要看他的決定。

錢雄風只得點了點頭,對着兩個人道:“是呀,再這麼打下去,我們肯定要吃大虧的。馬上傳令給五十八和五十九團,等天一暗下來,我們就向西轉移!”

正說之間,五十八團的陣地方向卻出現了一片的騷動,錢雄風正要去問,卻見五十八團的王團長跑了過來,急急地對錢雄風道:“我們剛剛撤下無名高地,敵人便尾隨着過來了,已然攻到了我們的二線陣地上,只怕我們那邊守不住了!”

錢雄風稍一沉思,卻是一瞪眼,馬上道:“那就再打回去,奪下那個無名高地!”

這個王團長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點着頭沒有再說什麼,帶着人急急而去。

“看來,我們還是要儘早撤的好!”李副旅長此時也不由得道。

錢雄風看了他一眼,十分果斷地道:“便是要撤,也要把敵人趕出陣地,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有時間從容而退!”

劉政委與李副旅長愣了一下,同時點了點頭。

“老李,你帶一個連的人去支援一下五十九團,我帶一個連去支援五十八團,一定要把敵人搶走的陣地奪回來;老劉,你在這裡坐鎮,天黑後如果我們還沒有回來,那麼你帶着旅直先撤!”錢雄風命令着自己的兩個副手。

在這個時候,已然沒有工夫再去爭執什麼了,劉政委與李副旅長同時點了點頭。

※※※

白京生帶領着三十一團剛剛奪下那個無名高地,根本沒有想到要來部署,因爲他們的前鋒已經進入了敵人的第二防線,哪裡想到這些解放軍卻是孤注一擲,又從裡面反攻過來,發動了逆襲,還沒有等他站住腳,便被對手趕出了陣地。而對方也緊跟而來,再一次搶佔了這塊高坡。

白京生越打越覺得窩囊,馬上整合部隊準備發起第二次的衝鋒。

“團長,旅長來了!”一營長李文義向他報告着。這個李文義原是三十二團第一營的副營長,在前不久剛剛被張賢升任到三十一團來任第一營的營長。

白京生連忙過來見張賢,此時他也已然一身的鮮血,彷彿是從地獄裡走了出來。

“白團長,你這仗打得太毛了!”張賢批評着他。

白京生愧疚地點着頭:“是呀,旅座,要是剛纔我安排人在那個高坡上部置兩個機槍火力,敵人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地將那個陣地又奪了回去!”

張賢也點了點頭,不由得嘆道:“這些共軍看來還是很頑強呀!”

“是!”白京生也有同感,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來,對着張賢道:“對了,旅長,我剛纔看到了那個叛徒錢雄風,他帶着人從後面猛衝過來,我這纔有些猝不及防!”

“錢雄風!”張賢哼了一聲,他早就知道這個二十旅的旅長是他,不過從心裡面講,這個錢雄風也算是有點本事,能夠兩次打退三十一團強有力的攻勢,已然很不容易了。

“天馬上要黑了,我們必須要加緊時間把敵人打垮!”張賢告訴着自己的團長。

“我知道!”

“如果天一黑,敵人肯定會逃跑的,我們的友軍還沒有從西面堵上來,我真得很擔心呀!”張賢又悠悠地道。

白京生道:“旅座,敵人並沒有要逃跑的樣子呀,不然,他們也不會如此地狠命地反擊了!”

張賢卻搖了搖頭,非常肯定地道:“你不知道錢雄風那個人,他很會掩藏自己的真意,要不然也不會在我身邊潛伏如此之久,令我蒙受奇恥大辱!”

白京生愣了愣,他是整編十一師的老人了,當然明白張賢所說的是什麼,卻不便過多地安慰,當下斬釘截鐵地道:“請旅座放心,我一定會在天黑之前攻下敵人的陣地!把敵人打垮!”

聽到白團長如此回答,張賢點了點頭,同時問道:“這一次你準備怎麼來打?”

白京生想了一下,道:“這一次我們如果說再從正面進攻肯定還會受阻,我準備把三個營全部投上來,還是運用老戰術,用一個營正面佯攻,兩個營從側腰夾擊!”

張賢點了點頭,同時告訴他:“梅佔元的戰車營總算趕到了,我讓他這個戰術營協住你們攻破敵陣!”

“哦!這樣那就太好了!”白京生大喜過望。

張賢又叮囑了白京生幾句,這才讓白京生再去佈置,但是他並沒有迴轉旅指揮部,還是有所擔心,想了想,轉身對着身邊的熊三娃道:“三娃,你去跑一趟!”

“去哪裡?”熊三娃問道。

張賢道:“你傳我的命令,讓陳大興馬上帶着警衛營,趕往西面的半樓一帶設伏!”

“去那裡?”熊三娃很是不解:“那邊離着這邊的戰場還有一段距離呢!”

張賢點了點頭,還是把自己的擔憂講了出來:“我們整編十一旅兵力不夠呀,三十二團雖然已經成功地在東和南面包圍了敵人,卻沒有足夠多的兵力對敵發起進攻;胡軍長帶着一一八旅還沒有趕過來,而整編第十師說有一個團已經快到了這邊,可到這個時候還沒有進入戰場,我們也聯絡不上他們。如果錢雄風夠機智的話,馬上放棄陣地,向西逃遁,我們只怕會是雞飛蛋打,只能得到一次小勝,還不能將之全殲!”

這麼多年打下來,又經張賢如此一說,熊三娃已然明白了張賢的心思,他是想全殲錢雄風的二十旅,當下又有些擔心地道:“只怕陳大興的警衛營人太少,也擋不住敵人的西逃吧!”

“只要能攔上一攔,或許就能夠爭取到時間!”張賢悠悠地道。

在戰場上,時間就是勝利!熊三娃自然明白這一點,沒有再問下去,帶着張賢的命令,騎着馬向旅指揮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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