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按照中國東北,滿洲國人的說法兒,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大隊長板本大佐就是一犟種!向王儒少將提出的那個啥建議,在東山工程門前部署山炮的事兒受挫之後,板本一時氣得是不行不行的了!事兒沒成,卻激起了他心中的那麼一種鬥志--我非要把這個事兒整成不可!
但凡是個人物的人,一般說來,無論在啥事兒上,那使出的力道是大是小,是輕是重,那得根據情勢所需!有時真真兒就需要那麼猛然果斷的一擊,有時需要的卻是綿長!一切根據需要!這一回,板本使出的力道是深厚綿軟!板本大佐過後一想,別說,這個事兒還真真兒就怪不得那老小子!到得這時,板本大佐在自個兒的心裡已經習慣於把王儒少將稱呼爲老小子!老小子一詞本是中國東北,滿洲國人嘴上說的再平常不過的話啦!到了板本大佐這兒,那可就是外來語了!但這個事兒可就得看咋看啦!大日本國本就和中國有着深厚的淵源,日本人說些箇中國話,用些箇中國詞兒,那也太正常啦!可板本雖說已經到了中國多少年了!對中國的事兒,中國話,那也是多有了解,但有些個,實在說來,也還是處於知道初一,不知道十五的那麼一種狀況。這老小子一詞之所以是對啥人的那麼一種不太恭敬的稱呼,是緣於中國東北,滿洲國人習慣於把自個兒的或者別人家的最小的兒子稱爲老小子!而在中國東北,滿洲國人的口語中,小子一詞兒又是人們對男人的那麼一種不太恭敬的稱呼,對年齡大一些個的男人,背後稱其爲老小子,那也是再普遍不過的事兒啦!
板本大佐沉下心來,一琢磨,這個事兒,那老小子還真真兒就決定不了哪!當然,從職責上說來是這樣,那要是從戰時的特殊情勢而言,他就是同意了,跟施工的那些個作業隊的人說上一說,事兒也許就解決了,簡單易行!況且,那些個山炮閒着也是閒着,部署在那工程門前,也就是擺擺樣子,嚇唬嚇唬人,恐嚇恐嚇,能不能用得上都是兩說着的事兒,何必--
板本大佐操起電話,還象已經就有過了一回的那樣親自給大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打電話。那頭兒接電話的還是上次接電話的那個大佐。那大佐把事兒一聽,說道,請大佐把電話掛斷,稍候片刻!軍中無戲言,真真兒就是稍候片刻!也就十分鐘不到,板本大佐就接到了軍部那個大佐回的電話。那個大佐說道,考慮到大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意義重大,適逢戰時,同意大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臨時借用六門山炮之請求。末了,那個大佐說道,軍部的電文即刻拍發施工部隊,請板本大佐一個小時後派人到工程上去領炮就是啦!“啪”!電話掛斷了!板本大佐在心裡一陣快意的同時,覺得還少了點兒啥!那個大佐壓根兒就沒提炮兵的事兒!
世上的事兒鮮有十全十美!不管咋說,在東山工程門前部署山炮的事兒算是成啦!板本大佐眼前不但出現了那東山工程門前六門山炮蹲伏的雄姿,還適時出現了王儒少將陰鬱的臉,瘦瘦的,黢黑!多少還有些個訕不嗒的!可儘管這樣,板本大佐覺得,王儒少將的眼神兒還是那麼鋥亮,剜人!
在大大的太陽照耀下,覃莊火車站貨場再一次人滿爲患,車滿爲患。
那些個已經就卸過了貨的車皮被拽到東側線路上去了,軍列專線上剩下的可就都是那些個悶罐子車皮了!排在前頭的幾節車皮,鎖死的車廂鐵門被從外面打開來,裡面塞滿了塗成了老綠色的木頭箱子。那些個進到了貨場的卡車,在月臺上磨來磨去,把尾部調過來對着那打開來的車廂鐵門,兩下兒捱到了一起。卡車一停,那些個卡車上的大兵湊上前去,小心亦亦地用力把那固定在木頭架子最上面的木頭箱子拽下來,兩個人擡着,轉過身來,遞給等在身後的那些個大兵!接過箱子的大兵同樣小心亦亦地把那箱子擡着,送到那大卡車的車廂裡端,緊緊靠着那駕駛室的後廂板放好。
一箱,兩箱,三箱--卡車車廂板子上的木頭箱子多起來,已經就摞到了廂板子當間兒。
鄭大杵子從調度室裡走了出來,他得到那條軍列專線的東側南邊去接一趟從關東州開過來,路過覃莊火車站的貨車。鄭大杵子還是在腋窩下夾着兩面小旗。
鄭大杵子悠悠噠噠兒地走上了那條日本關東軍軍列專線的月臺!很快就在那些個卡車和負責警戒的那些個日本關東軍大兵中間穿行起來!
兩個大兵正擡着一個木頭箱子一步一步地向卡車後廂板子的前部走過去,走一步扭過頭瞅一瞅身體即將蹭過去的那卡車廂板子!一塊苫布沒有收拾妥當,已經就堆在了那個大兵的腳下!那個大兵只要再倒退着向前走上那麼一步,那塊苫布就要擋住那個大兵的去路,很有可能會絆着那個大兵的腳!這種情況一旦發生,那個大兵弄不好就會被苫布裹倒,他和另一個大兵合力擡着的那個木頭箱子就會落在卡車廂板子上,那個木頭箱子就會砸在那個大兵的腳上!
鄭大杵子本是邊向前走,邊朝那悶罐子車皮的鐵門裡面張望着的,看到這麼個情景,吃了一驚!突然就把兩條胳膊扎撒開,朝那兩個擡着木頭箱子的大兵衝了過去,腋窩下夾着的兩面小旗早就掉在了洋灰月臺上!鄭大杵子一邊兒衝過去,一邊兒嘴裡還“喔喲”地大叫了一聲!喊道,停停停!那個擡箱子的大兵已經感覺到腳被啥東西絆住了!欲停下來已經就來不及,一個屁股墩兒坐在了那塊苫布上,那個木頭箱子隨之跌落。箱子一頭兒的底邊兒正砸在那個大兵的左腳面子上,仄歪了一下子,箱子的另一頭兒也已從另一個大兵的手中脫落。箱子掉到了車廂板子上,箱蓋子被震得從箱子上掉下來,在車廂板子上翻了個個兒,甩到了一邊兒!
哎呀!兩個大兵盡皆大叫了一聲!
木頭箱子裡面裝着滿滿的一箱子炸-藥藥包,一捆一捆的!
在場的那些個大兵,看到這麼一種意外,個個大驚失色,是不是都“哎呀”大叫一聲就說不清啦!有的一下子就臥倒於地,有的竟然轉身欲逃!
應該說,鄭大杵子趕上了這麼一個意外,既是不幸,也是萬幸!到得這時,那可真真兒就應了那麼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在這麼個時候,鄭大杵子還在急三火四的情況下把兩眼在那木頭箱子裡外搜了一搜!
說不幸,說的是那個箱子裡的藥包一旦受震爆炸,鄭大杵子恐怕難逃殞命。說萬幸,說的是鄭大杵子竟然有了意外收穫!
其實,那藥包輕意是不會爆炸的。
那個箱子除了一身的綠漆之外,上面一個日本字兒,那個啥平假名片假名也沒有,只有幾個洋字碼!
緩過勁來,那些個警戒的日本關東軍大兵,唿啦一下子圍了上來,一個大兵竟然甩掉手悶子,用手抓住了鄭大杵子穿着的制服領子!鄭大杵子大聲叫起來,哎呀!你拽咱幹啥?
嗐!滾開!
在場的那些個日本關東軍大兵都沒有弄清,到底是鄭大杵子喊叫在先,還是那個大兵自個兒被絆倒在先!
鄭大杵子心裡一陣竊喜,這可真真兒就是老天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