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坐在中軍帳內，看着上首在帥案後討論問題的董靈跟蘇路，沒來由的有些煩躁。
自己受命來看護王爺，不準王爺親臨戰場廝殺，這些日子雖然也有些效果，但是夏太醫說王爺的身體還是不大好，憂慮過多，積勞成疾。
這個董靈也是的，原本陛下接受了李陵的建議，調了幾個表現出色的講武堂學兵入定驤衛，董靈就是其中之一，自己看董靈表現優秀，就想着帶了她過來，沒曾想這是給自己埋了個坑。
董靈聰明伶俐，於戰陣之上，也是頗有所得，能夠跟諸位將軍討論的你來我往，現在看她的水平，已經能夠跟王爺討論戰局而不落下風了。
這妮子偏偏還喜歡跟王爺討論戰局，指點方略，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麼錯誤。
心煩意亂之下，長寧跟陸戰交代了一聲，自顧自的出了中軍，帶着幾個小兵在方城內閒逛，想要看看這被王爺改造過來的城池。
“青菜、青菜、兔肉，價格便宜”
一個叫賣聲音吸引了長寧，她慢步走了過去，只見大營門口的拐角後面，擺着幾個小小的攤子，幾個粗布短打的老頭正無精打采的看着自己的攤子。
長寧心中長吁了一口氣，太好了，已經開始有人做小買賣了嗎，王爺對方城盡的心，終於看到一點點成果了，有了小販，方城肯定是會越來越好的。
這樣想着，長寧就在叫賣的小攤前蹲了下來，翻撿着攤子上的青菜，問着滿臉皺紋的攤主老伯。
“老伯，這青菜是您從哪裡找來的，不會不乾淨吧？”
福伯看到有主顧上門，高興壞了，連連擺着手說了：“不會，絕對不會，我這是在林子裡薅的，專門尋了沒有人煙經過的地方，保證不會沾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長寧吩咐跟着自己的侍衛拿了銅錢，準備買下這也才，王爺這些日子心憂接下來的大戰佈局，胃口不好，若是一直這樣下去，怕是會傷害身體的。
福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侍衛遞過來的銅錢，連連說着了：“多了多了，用不了這麼多，只要十個大錢就行了。”
樸實的話語，滿是風霜的黝黑臉龐，瞬間就把長寧帶回到了自己幼年時候，那時候，父親爲了家裡的生計，也是四處奔走，做農事，走鄉串巷做麥客，擺攤子賣掉田裡長出的那些青菜。
“你收着吧，老伯，您怎麼在這兒賣青菜啊，您是方城人？”
長寧雙眼眨了又眨，微微低頭，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眼眶裡的淚花，隨口尋着話語說了。
福伯有些着急，一點兒青菜，怎麼能收人上百個大錢呢，把手裡的大錢推了幾次，還是沒有推出去，福伯無奈，只得把兔子拿了出來。
“這是我抓的兔子，回去殺了，可以燉湯喝，就算也給你了你們，也不足你們給我的這些大錢啊。”
“俺不是方城人，俺是遼西人，家裡遭了災，俺腿腳還利索，就跟着同鄉們逃了出來，現在看王爺克服了方城，就想着能不能回家了。”
長寧忍住了淚花，擡起頭來，聲音有些哽咽。
“伯您還是別想着回家了，先在方城呆些日子，等大軍開拔了，您再跟着走，前面那些城池可都是蠻族佔着呢，他們可是吃人的。”
福伯呵呵笑了起來，把青菜跟兔肉賣掉，有錢傍身，膽氣就壯了很多。
“恩，是啊，蠻族可兇殘了，我逃難這一路上，好些個同鄉落後，都被吃掉了。”
“我這老骨頭還能跑，兩個兒子還沒有娶親，可不能現在就死了，我還要攢錢，給他們娶媳婦呢。”
福伯臉上洋溢着對生活的嚮往，提到兒子，更是滿臉的笑容。
長寧心中隱隱作疼，自從離開家鄉，自己有多久沒有回家了，當初說是賺了錢就回家，可是到了今天，自己賺的錢，早就足夠養活那個家了。
“那您兒子真的幸福。”
長寧笑着說了，蒼白臉頰上有些無奈。
又跟福伯說了幾句，長寧提着青菜回了大營，老伯這麼一把年紀了，還在爲兒子的娶親而努力，父親應該也在家裡忙碌吧，現在這個季節，應當是去幫官府運輸輜重了吧。
也是爲了他幾個兒子，自己的幾個哥哥啊。
李盧遠遠的看着，直到長寧走了，纔敢過來。
“福伯，剛纔走的那個女將軍跟你說了什麼了？”
福伯笑呵呵的數着大錢，隨口說着了：“沒啥，就是說點兒家長裡短，她也勸我不要現在走，小將軍啊，咱們啥時候能走啊？”
李盧拍拍福伯的肩膀：“福伯你彆着急，這事兒急不得，不過也快了，董靈將軍對我們營的整訓已經結束了大半，弟兄們有一部分已經被編練入了各軍，擔任各級副尉，開始統帶新軍。”
“不出三月，王爺必定起兵，克服舊地，驅逐蠻族。”
福伯滿臉興奮：“那太好了，三個月的時間也不長，我一定等着，這些日子我還能賺些銀錢哩，好存着給阿大阿二娶媳婦。”
李盧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還是說着了。
“那感情好，阿大阿二肯定也存着錢呢，您老不用這麼勞累。”
揉了一把臉，李盧悶聲說着：“福伯，我從一個安州軍的袍澤哪裡聽說了阿二的消息，蠻族破遼西的時候，阿二跟着向充將軍巡視外城，向充將軍性情疏浚，肯定不會冒進，知道城破，肯定有法子脫難。”
福伯的聲音顫抖起來了，一把抓住了李盧的手，連銅錢散落在地上都顧不上了。
“小將軍，阿二、阿二他，還活着？”
李盧點了點頭：“向充將軍是王爺一手扶持起來的將軍，指揮戰陣很有一手，這樣說吧，你看咱們軍中，華循將軍，曹華將軍，還有王四將軍，打仗都很厲害的，都是王爺一手帶出來的將軍。”
福伯鬆開了李盧的手，聲音顫抖的說着：“對對對，我在遼西的時候就聽過向充將軍的大名，向將軍統軍，肯定很厲害的，這樣說的話，我家阿二還好好的呢。”
“恩，我要多存錢，等阿大阿二回家，好給他們娶個好女子哩。”
福伯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蹲下，開始撿拾起落在地上的銅錢，黑紅臉頰上，滿是對於未來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