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賭注

賭坊內, 煙霧嫋嫋,菸草味混合着汗味散發出一股異味,讓一向有些潔癖的冰無情不悅的皺起了眉。今天冰無情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碼頭上工, 而是來到這個流水鎮的銷金窟, 爲了找一個人。

“陳大老闆, 有人找您。”賭坊的管事諂媚討好的笑皺了一張臉。這可是流水鎮的新貴, 江家垮了, 這第一富商的位置非眼前的人莫屬。

窗邊站着一名女子,臉色陰沉,一雙眼睛陰毒狠辣, 閃爍着算計的光芒。乍看之下,一副標準的奸商嘴臉, 可是不知爲何, 卻多了一樣普通商人沒有的東西——殺氣!

這名女子就是讓江天輸得傾家蕩產的商人, 她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半分驚奇, 沒有疑惑,似乎早知道來人是誰,又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了。

冰無情被引進一個奢華精緻的雅閣,裡面依然是煙霧嫋嫋,不過是檀香散發的霧氣, 幽谷清香, 和外面相比, 簡直是另一番天地。冰無情打量着對面的女子, 面容平凡無奇, 卻有一種胸懷萬物的強大自信。由於女子的刻意收斂,冰無情沒有發現對方身上有着自己身上同樣的殺氣。

“放過江天。”

“憑什麼?”

“我們來賭一場。”

“賭注?”

“我贏了, 放人。你贏了,任你處置。”

“好,爽快!”女子拍手大笑起來,冰無情突然覺得對面的女子有些眼熟,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把人帶上來!”女子吩咐着旁邊的下人,不一會,面容憔悴的江天被反綁着拖了過來。

“是不是暖陽來了,我是不是有救了?”江天看着冰無情激動得要蹦起來,又被身邊押着她的人按了下去。冰無情厭惡的瞥了江天一眼,就這麼急着把自己的兒子推進火坑?在這個世界,女子爲尊,男子不忠,是要被灌豬籠的。江天此舉,不是要把暖陽逼入死路嗎?用兒子的命換自己的命,自私至此,天下竟然有這樣的母親。

“請!”女子似笑非笑的指了指紅木椅凳,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和她的樣貌格格不入。

下人把東西拿了上來,最簡單的賭博方式,以骰子的大小以斷輸贏,點數最小的爲勝。

女子微微一笑,拿起蓋子扣在三顆骰子上面,緩緩的搖動起來,動作優雅,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略帶笑意的眼睛看着冰無情,由始至終沒有看過手中一眼。女子慢慢的拿起蓋子,三個一點。江天驚呼起來,這女子的運氣也太好,怪不得自己會敗在她的手上。冰無情到沒有多詫異,從女子一開始搖動,她就知道對面的人不簡單,手上帶動內勁,控制着裡面骰子的轉動。這不懂武功的江天落在她手上,不輸纔是怪事。

輪到冰無情了。

手放在蓋子上,一動,便停了下來。整個過程中,冰無情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動作乾淨簡潔,沒有半分累贅多餘。

“就這樣?”從冰無情一進來就一直冷靜自持的女子居然驚訝的脫口而出,但立馬又再次恢復平靜穩重,似乎剛纔的失態僅僅是個錯覺。

一旁的江天卻是額頭冒汗,怒火沖天,這可是決定她生死的賭博,這該死的女人怎麼能這般草率!江天緊張得要暈過去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嘴脣開始發抖。

蓋子打開,三個骰子重成一疊,最上面的點數正是一點。女子拿下最上面的骰子,還是一點,再拿下一個,最下面的骰子依然是一點。三個一點重疊成一豎。女子驚詫過後,居然大笑起來,似乎這事好笑極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錯,不錯,哈哈……”冰無情不知女子爲何有此一說,不過事情已經辦妥,冰無情便沒有多想。從冰無情見到女子到現在,女子一直都面帶笑意,或是大笑,或是微笑,或是一種意味不明的笑容。冰無情總覺得這笑讓她很熟悉,可是一時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

冰無情不願多留,給江天鬆了綁便要離開,誰知江天居然跪倒在女子腳下,抱着女子的大腿求道,“大人,把錢還給我好不好,這是我祖祖輩輩的家業,不能敗在我的手裡,你不是看上我兒子了嗎?讓他陪你一晚,不是,我把他送給你,任你處置,怎麼樣?”

冰無情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此時卻有一種暴怒的衝動,嗜血的慾望,和殺人的暴躁。如果她不是暖陽的母親,她早就割斷她的脖子。冰無情突然有些後悔,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自己何苦費盡心機的救她!居然這樣回報她的捨命相助,如果剛纔輸的是她,她的命此時就在對方手中了。

冰無情把江天拖出去的時候,身後的女子笑吟吟的喊道,“後會有期。”

冰無情不客氣的回了句後會無期,女子還是笑着,沒有因冰無情不給面子的拒絕而生氣,只是低低的說了句,“我們不久就能再見了。無情,我們快有兩年沒有見面了吧。”

冰無情離去,女子的笑意依然沒有減退,手往臉上一抹,撕下來一張臉皮,臉皮下的臉笑得更燦爛了。想不到,幾年沒有切磋,無情的賭術已經這般厲害了,想當年,還是自己教她的,唉,老了,老了,比不過這些年輕人了。

冰無情處理完一切,已經快到中午了,冰無情朝家門走去,像是往常一樣,等待着小雪撲向自己懷裡,暖陽端着菜飯,冰寧練習着凌波劍法。可是,今天卻有點怪異,家裡,太靜了,沒有幽幽的炊煙,沒有撲鼻的香味,空氣中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

冰無情一下子有種不好的預感,眼皮突突的跳起來,匕首滑落手中,飛星鏢藏在袖中,猛的一推開門,庭院裡亂成了一團,沒有暖陽和冰寧的身影,小雪躲在牆角,看到冰無情出現,一瘸一拐艱難的走出來。庭院中有着血跡,一滴一滴的,這是刀尖上的鮮血滑落到地上形成的,這種場景冰無情太熟悉了。恐懼像是一隻手,狠狠的攫住冰無情的心臟,讓她呼吸困難。

暖陽,冰寧,你們究竟是生是死?

隔壁傳來□□之聲,冰無情飛身□□而過,乾孃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頭上汩汩的流着血,一把斧頭還斜插在她的頭上,白色的腦漿混着血液流淌。旁邊的乾爹被斬斷了雙臂和雙腿,傷口處塗着蜂蜜,螞蟻密密麻麻的爬在上面,撕咬着血流不止的傷口。乾爹還沒有死去,臉龐痛得扭曲,眼睛睜大到快要裂開,身子在地上蠕動顫抖。冰無情用匕首快速的劃破了乾爹的咽喉,乾爹立馬斷了氣。相對於死亡,生不如死的折磨更是可怕,沒有一絲痛苦的死去反倒是種解脫。

以冰無情家爲中心,方圓十里的鄰居,都被血洗殺害。有人被一刀劈成兩半,有人被腰斬,有人被挖去雙眼,有人被割去鼻子,有人被砍了頭,皮還連在脖子上,死相慘烈,慘不忍睹,血流成河。

這樣狠厲殘酷的手法顯然是鬼門的作風,這些平凡普通,與世無爭的百姓怎麼可能惹上了鬼門,所以鬼門一定是衝着自己來的,這是鬼門給自己的警告,暖陽她們也一定在鬼門手中。確定暖陽和冰寧暫且無性命之憂,冰無情稍稍冷靜了一點。到現在,她終於聯想起了一個人,想通了一件事。

那個讓自己熟悉無比,笑意不斷的女人一定是鬼門五大長老中的“笑面虎”陳笑,常年面帶微笑,殺手時笑得尤爲恐怖。她掌管着鬼門的財務支出,自己的賭技也是她當年傳授的。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怪不得她最後說了一句“後會有期”;

她知道武功不是我的對手,不能強行把我押回去,所以故意布了這個局,把我引開,趁我不在帶走暖陽和冰寧,以此爲要挾,讓我不得不自投羅網,無需任何人強迫,心甘情願的前往鬼門。

冰無情一陣苦笑,這場賭博看似自己贏了,實際卻是輸得一敗塗地,鑽進了別人的圈套,居然還渾然不知。

等江暖陽和冰寧鬆了綁,取下眼中的黑布的時候,她們已經來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的地方,空氣中散發着陰冷潮溼的味道,像是幾百年沒有人氣的感覺。江暖陽覺得胸口悶得慌,胃裡難受得緊,孩子似乎鬧騰得更厲害了。冰寧心中也是害怕得緊,但是冰無情不在了,她是唯一的女子,只好強裝鎮定,安慰着師爹,殊不知自己的手顫抖成什麼樣了。

身後的人把她們押着朝前走着,前方隱隱約約的有些光亮,□□尖叫慘呼聲若有若無的傳到耳邊,江暖陽的身子顫了一下,手越發冰涼。對未知的恐懼像是空氣一樣包裹着人的身體,人的心靈。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強烈,似乎還夾雜着一股腐爛的屍臭。

眼前出現一排排的火把,突然的光亮刺得江暖陽閉住了雙眼,等了一會後,緩緩睜開,江暖陽心驚得跳起來,以爲自己來到了阿鼻地獄。兩旁都是鐵鏽斑斑的牢房,裡面的人都是滿身鮮血,倒在牢房的柴草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披頭散髮遮住了她們的臉龐,看不起她們的面容。牆上到處都是血手印,血居然流到了外面,沾在了他的棉鞋上。

轉過一個拐角,江暖陽突然失控地大叫起來,跌坐在地上,牢中一個女子,滿臉是血,臉皮已經被人活活割下,臉上只剩下紅色的肉,此時正直直的盯着他,幽幽的像是地獄的惡魔。

“醜八怪,轉過身去,不要嚇人!”身後的人手持長鞭一下子打到牢中女子的臉上,血一下子濺了出來,灑了江暖陽一身。

江暖陽的腿有些發軟,覺得這是一場噩夢,自己好端端的待在家中,怎麼突然被一羣不認識的人綁到了這裡,來到了這個地獄般恐怖的地方。無情,你在哪裡?

江暖陽終於來到一個看似邢臺的地方,一口大鍋燒着沸騰的熱水,熱氣讓三丈以外的他都感到灼熱,一個女子被雙手反綁,頭朝下活活按進了沸水之中,獄卒把鍋蓋蓋上,鍋裡的女子慘叫的聲音淒厲恐怖,劃破陰寒的空氣。半刻過後,鍋旁的獄卒打開鍋蓋,拽着頭髮把人提起來。女子燙得滿身血泡,口鼻流血,眼神渙散。拽着她的女子陰冷的笑了笑,“還沒完呢,還有更好的。”滿身血泡的女子抖了抖,渙散的眼睛流露出恐懼。

旁邊同樣有一口鍋,裡面燒着滾油,水一滴落進去,就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滿身血泡的女子開始無力的反抗,燙啞的聲帶發出破碎的震動,像是石頭磕磨地面的聲響。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逃脫油炸的命運,扔進了油鍋裡,女子手舞足蹈的折騰了兩下,立馬斷了氣,頭歪着,口中流着污血,油鍋裡冒着油煙,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把屍體塞進一個麻袋之中,另一個獄卒像是拖着死狗一樣,把屍體從地上拖走,不知帶到什麼地方去。

江暖樣胃裡一陣翻騰,反胃得嘔吐出來,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如今只是吐了些酸水,吐得全身無力。冰寧也是害怕得厲害,不知這些人的命運會不會降臨在自己頭上,堅強起來,我是頂天立地的女子,冰寧不停的自我打氣,拍了拍師爹的背,用力的扶住身邊快要脫力的人。

身後的人詫異的看了看眼前的兩人,一個男子沒有被鬼門的牢房嚇暈,還能堅持着支撐到現在,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旁邊的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儘管害怕得厲害,居然還能堅強的照顧着別人,這更讓她刮目相看。這兩人還真不簡單,僅憑這份膽量,便讓人心嘆。不知有多少外面的人,剛進鬼門刑房,便嚇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就算是她們鬼門自己的人,來到這裡嚇暈過去的也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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