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忍氣吞聲

天還未亮, 冰無情便起身離去,暖陽和冰寧還在沉睡,冰無情親了親夫郎的額頭, 給老愛踢被子的冰寧捏了捏被角, 便頭也不回的踏上征塵。冰無情不喜分別時的傷感, 更討厭離別時的十里長亭, 所以她一早便悄悄離去, 利落灑脫,不帶走一片雲彩。

策馬狂奔,風呼呼的吹過臉頰, 帶了些刺痛的感覺,清晨的風有着露水的溼潤, 清爽宜人, 讓人的思維尤其清晰。一路風景如畫, 冰無情無心觀景,而是一門心思的快馬加鞭趕往楓葉山莊。

一個簡陋的客棧內, 一個滿臉橫肉的女子坐在陳舊的小木桌旁,木桌上放着一把長長的鋼刀,鋼刀雪亮,顯然主人分外珍惜,常常擦拭。鋼刀的旁邊是一盞幽幽的油燈, 燈光微弱, 風一吹, 忽明忽現, 不停的搖晃閃爍, 像是墳墓旁的一股鬼火,讓人心底發寒。孤寂偏僻的小客棧位於城郊, 四周無人居住,孤零零的立在野外。客棧的來客不多,此時夜已深了,風颳出奇怪的聲響,整個客棧只有這個女子的房間還亮着光,遠遠望去,一燈獨豆,更加顯得客棧的陰深恐怖。房裡的女子正在摸索着手上的一張暗紅請帖,請帖精緻,材質上乘,女子已經凝視這張請帖很久了,暗紅的顏色在慘白的燈光下,像是乾涸已久的血塊。油燈微弱,只照出女子周圍一丈的距離,遠處黑糊糊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破敗的窗戶吱吱嘎嘎的響着,狂風不停的灌進屋裡,讓只着了一件單衣的女子打了個寒顫,女子放下手中的暗紅請帖,走到破敗得快要掉下來的窗戶旁,伸手準備把窗戶關上。一陣狂風拂過,明滅不定的油燈突然熄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女子覺得身後飄過一股陰風,冷颼颼的,讓人心中發毛。女子驚恐的轉過身去,一個黑影飄過眼前,女子嚇得一下子伸手摸索桌上的鋼刀。鋼刀在手,女子稍稍安定了幾分,眨眨眼睛,眼前什麼也沒有,難道剛纔是自己眼花了嗎。女子鬆了一口氣,咒罵自己怎麼像個男人一樣膽小,居然被自己嚇成這樣。女子正準備重新點上油燈,突然一個冰涼的觸感貼在自己的頸上,女子嚇得大叫,可是她還沒叫得出聲,便被割破了喉嚨,女子頭一偏,栽倒在地。死前她終於看到了這個一刀殺死她的人,一個冷若冰霜的女子,一個帶着死神氣息的女人。

冰無情立馬扶住死者倒下去的身子,輕輕的放在地面,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隔壁的人們還陷在美夢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剛纔已經發生了一場血案。

冰無情從袖中掏出鬼門特製的化屍水,灑在屍體上,一股無色無味的青煙飄過,地上的女子已經化爲一灘血水。冰無情把地上的血跡清理乾淨,隨手拿走桌上的暗紅請帖,像是一個幽靈一般,從窗戶飛身離去,快得像是一個鬼影,消散在夜色之中。

死去的女子是平安鏢局的鏢師,一個叫做張一凡的人。楓葉山莊爲防止□□之人混入,所以給各門各派發放了請帖,只有持有請帖之人,方可入內。平安鏢局遠在北方。是個不知名的小鏢局,地處偏僻,張一凡也只是個小人物,江湖中幾乎沒多少人認識她。冰無情要光明正大的混入楓葉山莊,還要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多方調查比較,最後才選中了這個女子。這個女子也真是倒黴,無緣無故的丟了性命,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於何事,平白無故的惹上了什麼仇家。

楓葉城,繁華富饒,佔地寬廣,土地肥沃,店鋪林立,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楓葉城城郊的高山上便是楓葉山莊,兩日後方能進入。江湖中人,各門各派皆早早前來,住在楓葉城城中等候。冰無情騎着快馬飛馳而來,終於在今日到達此地。

冰無情把白馬栓到大樹旁,走進了楓葉城唯一還未掛起客滿牌子的客棧,客棧的大堂內坐滿了人羣,人頭攢動,沒有一個空着的桌子了。

“掌櫃,一間上房。”

“客官,你可真是幸運,這可是我們這裡剩的最後一間了。”

“打桶熱水上來。”冰無情冷冷出聲道。半個月的風餐露宿,有時甚至是在樹林山溝裡過的夜,這讓有潔癖的冰無情不舒服極了,如今最想要做的事便是痛痛快快的洗一頓澡。

“好,小李,快帶這位客官上樓!”掌櫃高聲吩咐着小二。

“慢着,這間上房我要了!”一個一臉驕橫的女子拿出了一錠銀子,重重的砸到掌櫃面前。一件上房一晚最多一兩銀子,可是女子拿出的那錠銀子起碼有十兩之多。女子一身綾羅綢緞,腰上纏着金玉瑪瑙腰帶,手上戴着一顆碩大的紫色貓眼寶戒,閃閃發光,晃花了人們的眼。

反觀一身素雅的冰無情,身上無一飾物,什麼也沒有佩戴,全身上下,只有肩上的一小包包裹,和身旁的女子相比,顯得有幾分寒酸。

“可是……”掌櫃有些爲難,畢竟先來後到,這間上房已經給這一身素雅的女子了。

“掌櫃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女子輕蔑的瞟了一眼掌櫃,突然出手朝桌面砸下,桌子頃刻之間化爲碎片,一塊碎片還從掌櫃的頭皮上飛過。

掌櫃不過是個普通人,安安分分的做些小生意養活夫郎孩子。女子突然翻臉,一掌劈碎木桌,掌櫃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求大人饒過小的吧!”掌櫃嚇得瑟瑟發抖,生怕女子一不高興,就把她的腦袋當作桌子劈碎。

“現在這上房是誰的了?”女子有些玩味的問道,像是貓在逗弄嚇得要死的老鼠。

“是大人的,是大人的……”掌櫃頭如搗蒜的不停點頭道。

“哈……哈……哈……”女子大笑着離開,從頭到尾沒有看過冰無情一眼,像是冰無情不存在一般。毫不講理的搶了別人的房間,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女子簡直是張狂到無法無天。

江湖中認識冰無情真貌的人少之又少,但冰無情卻認識江湖中幾乎所有叫得上名號的人。冰無情也自然知道此人的身份,武林第一世家衛家的少主衛天下。衛天下家境富裕,又是衛家家主的獨女,所以寵得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其他人畏懼衛家第一世家的地位,不敢得罪於她,促使她更加趾高氣揚,蠻橫無理。今日之事在她眼中也是理所當然,甚至還有幾分自鳴得意。

“這位客官,真是對不住了,你還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掌櫃抹了一頭的冷汗,有些歉意爲難的向冰無情說道。

“其他客棧都已客滿,我總不能露宿街頭吧。”冰無情有些無奈的苦笑道。

“可是,我們這裡真的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不過柴房有張小牀,可是那地方髒亂破舊,實在是難以住人。你看,還是……”

“好,我就住那裡。”冰無情打斷了掌櫃的話。這次是來執行任務,又不是來度假,這麼講究做什麼。以前又不是沒經歷過比這更艱苦的環境,有房子住就不錯了,她又不是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掌櫃,來碗陽春麪。”天色已黑,冰無情早已飢腸轆轆了。

“好,好,馬上就來。”掌櫃心中暗鬆了口氣,幸好這個女子是個好說話的,否則自己這個小客棧定會被這些江湖中人拆了不可。

冰無情的委曲求全,忍氣吞聲,讓旁邊這些心高氣傲,自持武功高強的武林人氏有些鄙視,一看到冰無情冷豔的美貌,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更是看不起她了,原來是個沒用的小白臉,簡直是丟盡了女人的臉!

大堂中已經沒有空着的桌子了,門邊的一個桌子上只坐了一個黑色衣衫的女子,冰無情走過去,剛一落座,黑衣女子突然把劍放在冰無情的桌面之前,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不喜歡和別人同座。”語氣冷冽,大有立馬抽刀的勢頭。

冰無情無奈,只好起身,換了旁邊的一桌,這個桌上只有一個帶着斗篷的男子。冰無情還未走近,男子突然出手,甩出長鞭,長鞭像是銀色的蛟龍,一鞭便擊碎了冰無情正欲落座的椅子。

“我銀龍小仙一向看不慣那些低聲下氣的女人,看不起那些任人欺凌,沒有骨氣的女子,更看不慣那些身爲女人,卻比男子還嬌弱的小白臉!”銀龍小仙語氣尖銳甚至有些刻薄地說道。這番話說得有些過分了,只要是女人,沒有受得了,可是讓人們驚詫的是,冰無情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居然真的轉身離去,不再和銀龍小仙同桌。

一個神情傲然的女子坐在一邊,身邊的椅子上放着她的寵物,一隻純白色的狼狗。冰無情遲疑了片刻,還是朝女子的方向走去,還沒走進,女子高傲而不屑的說道,“這是我家狼狗的位置,你,沒這資格!”這分明是諷刺冰無情連畜生都不如,冰無情雖然沒說什麼,眼中卻蓄積着冰雪風暴,女子卻沒有察覺到冰無情那冷得駭人的眼神,仍然自得其樂的撫摸着狼狗的白毛,卻驚訝的發現一向傲氣凌人的狼狗居然畏懼的退縮着身體,眼中充滿着恐懼。

“朋友,來這裡坐吧。”一個爽朗豪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冰無情眼中的寒意瞬間消散,再次恢復如常。

女子拍拍冰無情的肩膀,頗有些同情的嘆道,“唉,你也真夠倒黴的,遇到小霸王衛天下。江湖第一世家衛家,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剛纔的所作所爲也沒什麼丟臉的。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能屈能伸,方乃真女子!”

冰無情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相反她還有些桀驁不馴,張狂不羈。冷嘲熱諷堂堂鬼門門主,背叛出逃嗜殺無情的鬼門組織,這天下沒人敢做的事她都做了,這世上很少有冰無情不敢的事,更何況一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間險惡的小丫頭。然而冰無情這次是重任在身,她既不願惹上無謂的麻煩,也不願暴露自己的武功,所以她只有忍,忍一時之氣,不影響大局。冰無情從來都不是那種意氣用事,衝動冒失的人,否則她也當不起天下第一殺手的稱謂。

“我是逍遙派的弟子,逍風。”女子熱情豪爽,雖然冰無情一臉冰冷,仍然沒有削弱她半分熱情。逍遙派傳自道家,門人皆逍遙無束,不受世俗禮教所困,活得自由自在,行事單憑心意而爲。

“平安鏢局的鏢師,張一凡。”

“平安鏢局,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北方的一個小鏢局,偏僻荒涼,你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一凡,你一定是第一次來中原一帶,這裡高手如雲,危機重重。搶了你房間的女子是衛家的少主,撇去第一世家的勢力不說,光是她的鐵掌拳也是不可小覷的,你剛纔也已經看到了,一掌劈碎桌子,若是劈在人的頭上,定然是頭破血流。”不知爲何,逍風認定冰無情是初來中原,初涉江湖,所以熱情的給冰無情介紹這些在江湖中聲名鵲起的響噹噹的人物。

“那個一身黑衣的女子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劍客,獨孤行,人如其名,不喜與人相處,向來都是獨自一人行走江湖,闖蕩天下。她本就討厭與人接觸,倒不是故意針對一凡你的。獨孤行的劍以快著稱,在江南一帶,她若稱第二,便沒有人敢稱第一。”黑衣女子便是第一個拒絕冰無情的人。

“那個對你出言冒犯的男子叫做銀龍小仙,一手銀龍鞭看似柔韌,卻絲毫不亞於鋼刀鐵劍,一鞭劈來,甚至可以卷下人的腦袋,把人劈成兩半。銀龍小仙身爲男子卻武功高絕,所以從不把武功稍弱的女子放在眼裡。一凡你也不必太過介意,一介區區男子,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逍風委婉的勸說道,畢竟堂堂一個女子武功不佳,連男子都比不上,這總是件臉面無光的事情。雖然冰無情從未出手,但她的忍讓退步讓逍風認定她的武功很弱。不過若是冰無情的武功都算弱的話,這天下也找不出幾個強者了。

“那個帶着頭狼狗的傲氣女子是獸人谷的谷主,獸人谷頗爲神秘,谷中之人知曉獸語,能夠和動物溝通,更能夠操控野獸化爲自己的武器。若是和獸人谷的人對上,你可能還沒和對方交上手,無數的野狼就把你團團圍住,所以一凡啊,你以後行走江湖,可千萬不要惹上獸人谷的人。”獸人谷嗎?冰無情暗想,自己連她們的老巢都闖過,還會怕區區幾頭野狼。當年爲了刺殺獸人谷的上一任谷主,冰無情獨闖獸人谷,被二三十頭老虎困住,最後還不是被她絞殺殆盡,提着獸人谷谷主的腦袋回鬼門覆命。這樣說來,自己還算是這傲氣女子的殺母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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