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裡, 江紹東一向是冷靜自持的人,情不自禁這個詞一般與他絕緣,不過這一次, 他的人生好像發生了一點點意外。
意外有時候也有好的一方面, 比如意外驚喜, 不過江紹東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原因是喬冉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
爲什麼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喜悅的痕跡呢?就算沒有欣喜若狂也該是有點高興不是嗎?但是看看她現在是什麼表情?一臉驚恐像見了鬼似的, 這多少有點打擊他的自尊心。
“我有這麼可怕?”江紹東有點不高興,他能高興纔怪。
足足過了十秒鐘,喬冉纔回答他:“你剛剛說什麼?你說……”
五十步與百步有何區別?說一次和說兩次又有何區別?江紹東咬咬牙, 肯定地點點頭,再次承認:“你沒聽錯, 我剛剛是說我喜歡你, 之前你不是也說喜歡我的麼?”
結果喬冉搖了搖頭。
江紹東只覺得太陽穴一抽, 不由坐正身體:“你不喜歡我?”
一把年紀的跟個小女人在坐在車裡討論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真是一種坑爹的感受,說出去肯定能被人笑死, 不過江紹東現在關注的顯然不是這個問題。
他直勾勾地看着喬冉,心裡跟自己說如果她再搖頭,他不敢保證會不會把她從車上扔下去,畢竟還從來沒有女人讓他覺得這麼丟臉的。
喬冉其實是因爲太意外了,雖然她一直覺得江紹東對她是有點興趣的, 但她怎麼也沒想過有一天, 他會親口對她表白, 說直白點她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導致語言中樞失去正常的靈敏度。
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因爲此刻她的心情的複雜的,她想不到貼切的語句來表達, 不過看江紹東那個表情她有點不確定,再不表態這男人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惱羞成怒啊。
“不是的。”
說完後喬冉發現江紹東的臉色果然沒有之前那麼難看了,他好像很在乎她的表態。
江紹東其實何止是在乎啊,簡直是在乎得要命,如果喬冉再搖頭,他的臉面自尊心全都要去見閻王了。
還好還好。
江紹東翹起一條腿,歪在座位上看着她:“那是怎麼樣?你倒是說說看。”
車子裡開了燈,昏黃的光線自前方斜掃過來,男人俊挺的臉一半清晰一半隱在暗影裡,使他看起來真實而又迷幻。他皮相本來就好,所以無論是哪一面都充滿了十足的誘惑力。
他的姿勢雖然恣意又悠閒,不過他的眼神卻很專注,喬冉覺得自己的答覆也不能隨隨便便,要慎重點纔好。
所以:“……讓我好好想想。”
想?這事還要想的?
江紹東剛翹起的腿慢慢放了回去,也許他臉上的表情也是起了明顯的變化,喬冉又立刻補充了一句:“這是大事,要慎重。”
似乎……沒有錯,但是他怎麼總覺得這女人在故意拖延?
江紹東的手在大腿上隨意拍打了一下:“你說得很對,感情的事情的確是要慎重,那麼……”他轉過頭,“你需要考慮多久?”
喬冉:“一……”
“一分鐘,好我等你。”
喬冉打量着他的表情:“一個月……”
江紹東沒有說話,就那麼側着臉看着她,過了會他轉過頭去望着車子前方。喬冉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擡眼只看到他堅毅的下巴。
夜間的空氣透着幾許涼意,涼風從降下的車窗吹進來,許久過後江紹東淡淡的嗓音也跟着飄了過來:“喬冉,你耍我是不是?”
哦,他不高興了。
江紹東問完就把臉轉了過來,眼裡深沉的漩渦濃得像潑墨:“上次你在酒店的廁所門口說的都是醉話?”
酒店廁所門口?那已經過了很久了吧?
喬冉還真想不出自己具體說了什麼,只記得一箇中心意思: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後,她就被他強行帶走了,似乎是她有些話觸怒了他,不過喬冉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爲何不高興。
“不要告訴我你不記得了。”江紹東冷颼颼地警告她。
喬冉慢慢地低下頭,其實她是在思考要不要把那天晚上在廁所門口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然而又擔心這次他會不會更生氣,上次已經差點要把她拿去餵魚了,這次呢?
喬冉還沒想明白下巴就叫人捏住擡了起來,入目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近距離濃黑的眉眼。隔得太近了,看不清他眼睛裡的情緒,不過喬冉感受得到他應該處在盛怒的狀態下。
這個模樣的江紹東她不是沒見過,上次在Y城的金都賓館裡,他將她困在椅子逼問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適可而止,心眼耍多了會讓人倒胃口的,懂麼?”
一種別樣的辛酸自心底瀰漫開,如果是別人,她可以毫不在乎,也可以立刻罵回去,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說我?我是什麼人也不需要你來定義。可是這個人是江紹東,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喬冉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傷害。
喬冉倔強地拂開他的手:“我沒有和你耍心眼,如果上次的話是我表達的不清楚,讓你產生了理解偏差,那我現在再說一次好了:坦白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時的感覺,並忍不住地時常幻想,如果有一天能和你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應該是不少女孩子都向往的事情。但我也很清楚,現實生活不是演電視劇,像我這樣平凡的人不是人人都能當上女主角,所以每一次當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提醒我自己,這個人他雖然離我這麼近,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卻隔得很遠,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停了停:“你說你喜歡我,但這份喜歡能堅持多久?一個月?一年?江總,我雖然平淡無奇,可我的心卻很貪,我和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不一樣,感情,我只要獨一無二,隨便玩玩逢場作戲的事情我接受不來。”
喬冉說完就轉過頭去開車門,但是手還沒有碰到拉手就被拽了回去,江紹東捏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回拖,喬冉一邊掰他的手一邊往後縮。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麼無聲地博弈着,一個黑着臉使勁往前拽,另一個低着頭拼命往後縮,江紹東的力氣很大,喬冉感覺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給捏碎了,他是有氣啊。
很快喬冉就被他拖到跟前來了,喬冉急了,張嘴就要咬下去,卻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道從旁邊襲來。
江紹東的一隻手從旁邊攏了過來。
是要捱揍了嗎?但她已經躲不掉了,喬冉乾脆閉上眼睛,打吧,打吧,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閉上眼睛等待的喬冉很快感覺到後腦勺被人扣住,臉被迫仰起,兩秒鐘之後,她感受到一股氣息貼面而來,接着脣上就被一團溫熱柔軟的觸感包裹住了……
喬冉豁然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切,眼前是他放大而模糊的面孔,她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他整個已經闖了進來……強勢,果斷。
一股氣血直衝大腦。
江紹東一定是被她氣瘋了,剛剛不是都要打她了麼?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然後她覺得自己也要發瘋了。
江紹東一隻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用力地按着她的後背,喬冉整個上半身被他死死地圈在懷裡動彈不得。
她想說話開不了口,她想推開他卻沒有力氣,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當那股屬於他的熟悉的氣息將她徹底籠罩的時候,她壓根不想再抗拒。
喬冉一直想不通,江紹東這樣一個大城市裡生活的人,爲何身上會有一種乾淨的如同山風一樣清爽的味道,是洗護產品混合着香氛產生的麼?喬冉不清楚。她只知道這股味道讓她覺得親切心安,讓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
爸爸在遇到那個女人之前還是很愛他們一家子的,尤其喜歡喬冉,去哪裡都帶着她。那時候爸爸還在一家廠子裡上班,沒有成爲人人羨慕的小包工頭,每逢放假爸爸就會帶她去附近的山上,拔筍子或是挖花草。女孩子比較乖順,不會到處亂跑,爸爸做事的時候她就站在一邊看着,把爸爸的戰利品一樣一樣收進袋子裡。回家的時候爸爸通常是一手拎着戰利品,一手託着背上的小喬冉,一邊走一邊哼着曲。
山間的空氣清新又幹淨,喬冉趴在爸爸的背上,感覺那是世界上最好聞,最幸福的味道。
往事如風,曾經的依賴如今都成了尖銳的諷刺。
嘴角的鹹澀源源不斷,江紹東停住動作慢慢退開,他近距離看着她的臉,聲音暗啞地開口:“真這麼不喜歡?”
他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強迫一個女人過,但現在她哭成這樣他也吻不下去了,現在只要她一句話,只要她說不喜歡,他絕對不再強求,也不再糾纏。
喬冉的臉已經花了,眼前也模糊不清,不過這一切並不妨礙她腦子的思考,她吸了吸鼻子,說:“如果不喜歡我早就咬你了。”
江紹東聞言,眉毛一挑,心裡已經綻開一朵花,嘴上卻說:“那還哭什麼?”
伸出手替她抹了抹眼淚,然後把她擁進懷裡輕輕地抱着:“你這人有時候就是口是心非,非得來硬的才老實。”
喬冉沒有辦法和他說,她不是口是心非,她只是抵不過內心的矛盾:這樣的男人能屬於她麼?能和她有未來麼?她不確定。
每一次面對他的時候,她總在心裡告誡自己要保持清醒,要保持理智,然而當他一步步靠近的時候,她還是丟盔棄甲節節敗退,特別是剛纔,當他吻她的時候,她連負隅頑抗的念頭都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