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喬冉又是幸運的, 在她覺得精神世界要轟然倒塌的時候,她身邊出現的男人不是別人,是江紹東。
不是每個男人都叫江紹東。
喬冉聽從了譚影的建議, 沒有墨守成規做回老本行。
江家那麼大的家業, 作爲未來江太太, 你不在事業上幫他一點忙也說不過去啦——譚影這麼跟喬冉說。
喬冉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就算自己將來沒有能力做高層, 做箇中層管理還是可以的吧,何況有劉銘在,她還擔心什麼呢?
因爲收購還有些日子, 喬冉便先進入南興集團實習,在總經辦做事, 跟江紹東劉銘幾乎天天碰面。
去了兩天都沒見到江紹南, 喬冉有些奇怪, 她想着抽空約他吃頓飯,順便聊一聊, 結果還沒等她付諸行動,就傳來江紹南打架鬥毆進了局子的消息。
消息是劉銘帶來的,當時喬冉正好在江紹東辦公室裡給他送打印的文件,劉銘看到喬冉在也沒避諱,直接就告訴他們倆了。
哼, 江紹東把手裡的文件往桌上一扔, 有幾分暴躁地說:“他的事你以後不用來跟我說, 我也不會再管。”
劉銘就拿眼睛去看喬冉, 喬冉和他對視一眼, 說:“去看看吧,好歹把人帶回來再說。”
“看什麼看?不看。”江紹東忽然站起身, 轉過臉看着椅子後面的落地玻璃,雙手叉着腰,“那小子沒得救了,這才安分了幾天又原形畢露?多少年了?多少次了?他但凡有過一絲悔改之心?”
江紹東仰起臉,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繼續說:“我這回算是看明白了,他丫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是一堆爛泥,早些年我花的那些個精力,那些個錢我就當餵了狗了。”
說完他轉過身來,目光沉沉地看着喬冉和劉銘:“你們誰也別再勸我,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管他的事情,他是死是活也和我沒有關係,我就當沒他這個人。”
他在氣頭上,喬冉也沒有多說什麼,和劉銘出了江紹東的辦公室。劉銘知道她有話要和自己說,就帶她到了自己辦公室。
“這兩天我都沒在公司看到紹南,給他打電話都是和很多人在一起,他該不會……”喬冉覺得江紹東這麼生氣應該事出有因。
劉銘語氣無奈:“何止這兩天?上次我找你來勸架,那天之後紹南就沒來過公司,我打電話給他也不接,後來部門經理怕江總怪罪就把這個事情跟江總說了,江總當時就挺生氣的,不過最近忙着收購案的事情沒有發作而已,今天又出這麼個事情,他不生氣纔怪。”
喬冉完全不知道上次他們鬧得這麼厲害,江紹南連班都不上了:“上次鬧這麼厲害嗎?我以爲他們就拌嘴而已。”
劉銘看了他一眼,說:“先前兩個人是開會的時候吵起來的,工作上的事情,後來到了江總辦公室我似乎聽到江總罵他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一輩子都做不好事……”
劉銘停頓了一下:“那哥倆都在氣頭上估計誰也不肯服誰,要不你去看看?”
喬冉跟劉銘到派出所的時候,江紹南已經做過筆錄了,他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翹着腿,眼神遊離地看着盯着窗臺上的一盆君子蘭。
剛剛負責給他錄口供的警員跟他說了,坐在這裡等人來領,他當時冷笑了一下,結果惹來一記白眼:“你笑什麼?如果沒人來,你今晚就準備在這過夜吧。”
江紹南沒回嘴,身體往下一落靠在椅子裡了。
他坐了十分鐘,眼睛把四下都看了一遍,唯獨不看門口那個方向。
沒有人會來——他對自己說。
他媽還被關着,他哥早就已經把他罵成臭狗屎,肯定不會再管他的事。至於劉銘,雖然警察給他打了電話,不過他一小小助理,如果沒有他哥的指示,肯定也不會來,除非不想幹了。
江紹南突然覺得自己挺悽慘,好歹他也是江家二少,怎麼就落到這步田地?
公司裡被人看盡了笑話,如今進了局子連個撈自己的人都沒有。
江紹南暗暗扯了一下嘴。
想起那天他哥罵他的話:你他媽就是日子太快活了,丫的給你流放到外面吃三天苦頭你才能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紹南。”
有人叫他,江紹南聽見了,但是他不確定是不是來接他的,他轉過頭看向門口,有道身影朝他飛快走過來。
他嘴角被人揍了一拳頭,笑起來的時候會扯到痛處,但是,當他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時,他還是笑了,如同那個晚上在東城山莊的花園裡見到她那樣,笑了。
江家老宅是一棟三層樓的大宅子,朱漆大門,建築風格有些過時,像以前那種大戶人家,前面還有個很大的院落。
走進去後,喬冉才發覺這個房子好安靜,偌大一個宅子裡,除了傭人現在就剩江紹南一個人。
劉銘把人送到後就和律師先走了,喬冉和江紹南一起進了屋。
傭人上前來倒茶,江紹南揮揮手讓人退下了,他走到廚房門口,拉開冰箱拎出兩瓶水,先擰開一瓶放在喬冉跟前,然後擰開自己那瓶一口氣喝了大半瓶。
喬冉默默地看着他,江紹南喝完水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說:“你看着我做什麼?”
“你爲什麼不去上班?”喬冉說。
江紹南笑了一聲,樣子有些無所謂:“上不上班在他眼裡都一樣。”
“怎麼一樣?”
江紹南長腿一蹬,身體往後一靠陷進沙發裡,下巴抵着胸口,聲音悶悶地說:“我不上班他罵我遊手好閒,老老實實上班吧他又說我混日子,反正在他眼裡我就是坨爛泥,他怎麼瞧我怎麼不順眼,所以啊我現在想通了,與其到人跟前去戳人眼睛,不如過我自己的生活,吃喝玩樂愜意自在,這樣多好?”
說完自己還呵呵笑了起來。
喬冉聽得直搖頭:“你不能這樣想。”
江紹南歪過頭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雖然不及江紹東那樣深沉,卻有股不明的意味:“那我該怎麼想?”
江紹南雙腿一抻,上半身從沙發上起來了,腦袋湊到喬冉面前:“嗯,你倒說說看。”
他捱得太近,喬冉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江紹南於是笑,不過還是往後靠了靠。
“我知道你們的父親給你們創造了不一般的物質條件,使得你們就算遊手好閒一輩子,都可以不愁吃喝。不用爲生活彼於奔命,這是多少人做夢都想要的生活。”
喬冉頓了下,接着問他:“可是紹南你想過沒有?有一天當你也做了父親,你打算給你的孩子留下一點什麼?難道你要告訴他,孩子,你現在擁有的這一切都是你爺爺留給你的?是這樣麼?”
江紹南的眉毛微微一動,他沒有說話。
喬冉伸出手覆蓋在他按住膝蓋的手背上,江紹南感受到她的觸碰,慢慢地把頭扭了過來。依然是那黑漆漆的眼睛,卻如山澗裡的泉水一般清亮。
“紹南,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怎麼看你那都不重要,你做任何事也不是爲了給別人看,你是爲你自己。”
江紹南的目光平靜如水,他彷彿陷入了不自覺的思考裡,整個人一動不動。
喬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知道他應該聽進去了。喬冉是上班時間跑出來的,她還得回去,不然待會江紹東要是問起她不知該怎麼說。
“我先走了。”
“我送你。”
喬冉扭過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你今天還是待在家裡吧。”
江紹南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不太高興的神色,他慢慢垂下臉去,聲音嗡嗡地說:“你是怕他看到吧?”
喬冉沒有回答,他又說:“就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怕他。”
他內心竟是這麼敏感,喬冉心裡暗歎一口氣,轉過身面對他:“你們都在氣頭上,我怕你們見面再起爭執。紹南,你有時候就是太敏感了,其實你哥……”
喬冉想說江紹東其實是個不錯的哥哥,後來一想江紹南可能不喜歡聽這些,便擺了擺手說:“算了,有些事你以後會知道,你今天就在家好好想想剛纔我說的話,希望明天能見到不一樣的你。”
喬冉說着就往外走,江紹南站在原地用腳蹭了兩下地面,擡頭看時喬冉已經出了大門往院子裡走了。
他低下頭又想了一下,然後拔腿追了上去,和喬冉肩並肩:“我送你上車。”
喬冉停下腳步看着他,他把手一攤:“不是這樣也不行吧?”說完他就兀自上前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大路上,江紹南給喬冉攔了輛車,打開後座的門勾着嘴角看着她。
“行了,你回去吧。”喬冉對他說,正要上車卻被他拽住。
“等一下。”江紹南說。
喬冉以爲他還有話要說,但江紹南並不說話,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喬冉覺得他在惡作劇,決定不搭理他,就在這時江紹南突然張開手臂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耳邊傳來他深沉有力地的聲音:“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