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休息日。
“都幾點了，你怎麼還在睡？”早上八點，喬苒正在被窩裡矇頭大睡，被她媽劉麗娟一巴掌拍醒。
喬冉迷迷糊糊坐起來，還沒來得及睜眼，一條裙子劈頭蓋臉落下來：“你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出門前我就叫了你一回，現在我菜都買回來了，你還在睡，你說，你是不是存心想氣死我？”
喬苒扒拉着扯下裙子，看到那豔俗的大紅色，嫌棄地撇了下嘴，磨蹭着問：“媽……能不能不去？
“你說什麼？”劉麗娟的聲音頓時高了八拍，“你有膽子給我再說一遍！”
劉麗娟一發狠，喬苒立馬犯慫，一句話不敢多說。
喬苒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初二那年，她那做包工頭的老爸出軌，找了個比她媽年輕漂亮的女人，拋棄前任和一雙兒女和那女人去了市裡，從此杳無音訊。
喬苒和她弟弟都是媽媽一手撫養長大，雖說她爸走前給了一筆撫養費，不過一個身無長物的女人單獨撫養兩個孩子怎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兩個孩子都乖順聽話，健健康康，現在一個已經工作好幾年，另一個已經念大四，馬上也要畢業了。
照理說劉麗娟可以鬆口氣了，但天底下做父母的總有操不完的心，現在擺在她眼前的就有一樣：喬苒的婚事。
也許是受她爸的影響吧，喬苒在找男人這件事上一度挑剔得很，別管多好的男人，在她眼裡都有不可忽視的毛病，從長相到性格，從穿衣打扮到家世背景，總有她看不慣的。
所以，問題來了，今年二十六歲的喬苒還是大齡剩女一枚，男朋友沒有半個。
劉麗娟很着急，這一年來不斷託人給自己女兒找男朋友。這次這個條件最好，據說是稅務局的，和喬苒同歲，照片母女倆已經在微信上見過，用劉麗娟的話來講，那是絕對老實可靠，一看就是過日子的人。
“你多大了知道嗎？”劉麗娟苦口婆心提醒女兒，“你二十六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弟都已經出爐了，你再看看你周圍的朋友同學，哪個不是有小孩就是已經結婚了，再不濟也有男朋友了，就你落單，你也不怕人笑話。”
“我有什麼讓人好笑話的？緣分的事又不是能急得來的，寧缺毋濫。”喬苒回答說，“我那些已經結婚的同學有的還已經離婚了呢。”
“你少跟我瞎扯。”劉麗娟氣勢洶洶打斷她，“你陳阿姨說了，那孩子性格老實，父母都是正式單位的，有退休工資，房子也已經在城裡買好了，這麼好的條件你上哪兒找？最難得的人家和你同歲，也不嫌棄你大，看了你那美顏的照片當時就答應了要和你見見，你還在這兒說不去，我還擔心人家見了你的真面目給嚇跑了呢。”
到底是不是親媽啊？喬冉心裡翻了個白眼：“他憑什麼嫌棄我大？他又不是十八歲。”
劉麗娟說：“這你還不懂？現在的男人都喜歡找比自己小的，七八十歲了還想找比自己小十幾二十來歲的，就像你爸，找那狐狸精不也因爲比他小一輪，帶出去有面子嗎？”
場面靜了靜，好半天劉麗娟緩過勁來，指着喬苒說：“趕緊起來洗臉吃飯，今天你要是敢不去，以後就別叫我媽。”
半小時後，喬苒被自己親媽掃地出門，又過了十幾分鍾，在城裡一家餐廳靠窗的位置上，見到了那個叫葉俊傑的男人。
“對不起，我來晚了。”雖然很牴觸這件事，但是面子上還是要顧及一下，所以見到對方後，喬冉臉上的笑容表現得十分誠懇。
“不晚不晚，我也纔到。”對方立刻站起身迎接，他好像有些拘謹，起身的時候碰到桌沿，桌子歪了一下。
葉俊傑連忙把桌子扶正，坐下的時候，葉俊傑開口詢問：“喝點什麼？”
喬苒無所謂地抿了下嘴：“隨便。”
葉俊傑於是建議：“要不喝橙汁吧，對皮膚好。”
上午的餐廳人不多，整個一層就他們兩位客人，幾個繫着紅圍裙的服務員站在吧檯邊小聲說着話，時不時往這邊瞥一眼。
葉俊傑輕咳一聲，打破沉默：“你們平時工作辛苦嗎？”
喬冉轉過視線：“還好。”
“我聽說旺季的時候你們要解說很多遍，而且要走很多路？”
“嗯，其實還好……”
“幾點下班？”
“五點半。”
“自己開車去嗎？”
“是。”喬苒笑了笑補充，“電動車。”
餐廳裡流淌着柔和的輕音樂，倒也不讓人覺得彆扭。過了會服務員端托盤過來了，在桌上放下兩杯橙汁。
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張餐廳宣傳單，喬冉隨意瞥了一眼，幾個字跳入眼簾：現榨橙汁，買一送一。
果真是個會過日子的，她媽眼光真是……毒啊毒。
這時，葉俊傑的電話響了，喬冉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窗外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路邊綠化帶裡的金邊冬青鮮嫩得能掐出水來，好一派暖意融融的景緻啊。
良辰美景，或者，她真的該談一場戀愛了……
“……跟你說啊，午飯前就回來，她要說去逛街你可別傻兮兮跟着去，現在的女孩子都精着呢，還沒見面就開始提條件，見了面就想着佔小便宜……”
佔小便宜？是在說她麼？
喬冉不由轉過頭來，這時候葉俊傑已經手忙腳亂關掉微信通話，因爲尷尬，導致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我媽……老人家你也知道的，操心又囉嗦……你喝橙汁喝橙汁，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真是……喝你媽的大頭鬼！
下一刻喬冉就扯着包站起身了，葉俊傑完全不知所措地仰着頭，一臉茫然看着她。
坦白說，第一眼喬苒並不覺得這人討厭，中等樣貌，不好看也不難看，他戴着眼鏡，穿着格子襯衣，不說話的時候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然而這時候，喬苒怎麼看都覺得他像前陣子微博上瘋傳的地鐵偷窺猥瑣男。
醞釀半天，喬冉朝他慢慢扯了下嘴：“我……去一下衛生間。”
餐廳的衛生間在二樓，喬苒一邊走一邊給好朋友施雲朵發微信，把剛剛的事情抱怨了一遍，結果施雲朵大概在忙，沒有回覆。
喬冉有點無聊，把手機放進口袋，然後開始在心裡琢磨，待會下去要找什麼藉口儘早開溜。
喬冉走進衛生間的時候，腦子還是有些恍惚，看到最裡面的牆邊站着一個人，那人看着前面的牆壁一動不動，好像也在沉思，喬冉走過去，兩個“思考者”並肩而立。
衛生間裡光線通透，潔淨光亮的瓷磚牆壁在眼前散發出薄薄的光暈。
喬苒覺得有點不對勁，耳邊還聽見一道細微的聲音，淅淅瀝瀝，好像山澗裡潺潺流動的山泉，飛濺而下落入一池碧水。
她低頭，視線裡出現一個潔白的白瓷器皿，淡黃色的水流正在裡面盤漩渦流，緩緩淌進中間的孔洞，往上則是一道弧度優美的水柱，正強悍地，粗狂地，氣壯山河一般往下潑灑。
飛流直下三千尺？
喬苒愣住，然後視線上移看向那水柱的源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走錯廁所這種事對喬苒來說，還真是人生裡頭一次遭遇，關鍵她還看到了不該看的。因爲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尷尬事，導致喬冉腦子慢半拍，她反應不過來了。
結果對方比她反應快，一道沉重的男低音自頭頂上方砸下：“你看夠沒有？”
聲音低沉悅耳，還帶着點無所謂的輕狂。
這種口氣令喬冉感到不舒服，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也是死鴨子嘴硬的主，一句針鋒相對的話沒過大腦便脫口而出：“不就一根泡麪拍檔，有什麼可看的？”
男人當即愣住，很顯然他沒有料到會撞上這麼心理素質良好的女流氓，頭一低，眉一蹙，聲音更加低沉：“你說什麼？”
這人個頭很高，長得也很帥，看着喬苒的眼神有點冷，這種眼神喬苒活了二十六年，在自己身邊出現過的老中青男性身上從未見過。
那是一種什麼眼神？
清冷，淡漠，卻並不茫然，反而又黑又亮，期間透着股精明的銳利，放佛黑暗中的一道光束，直入人心。
喬苒有點心虛，這男人的眼神看得她頭皮發麻，再耗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捱揍？趁他不注意，丟下句：“好話不說第二遍。”
然後溜之青煙。
牆邊，那個被人窺視了的男人，在原地回味了一遍剛纔那話，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扭回頭：泡麪拍檔，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