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如一抹夢境般的美麗。
白天,湖面碧綠,倒映着周圍的山巒和樓宇,湖畔遊人如織,蔓延在湖畔的柳枝輕輕擺動,伴隨着微風盪漾着水面。
晚上,湖邊的燈光熠熠生輝,與湖面上的波紋交相輝映。借療養院工作人員的自行車繞湖騎行一圈,既鍛鍊了身體,又欣賞了西湖夜景,無比愜意。
對韓渝和韓向檸而言這裡真是天堂,轉了幾天,還有好幾個名勝古蹟沒去。可在小菡菡看來這裡卻沒什麼意思,她喜歡去兒童遊樂場玩,喜歡逛商場買玩具,喜歡孩子們多的地方。
嫌天天在湖邊轉不好玩,嫌療養院裡冷冷清清太寂寞,總是鬧,一點都不聽話。罵了沒用,想打又捨不得,韓渝被搞得焦頭爛額,只能答應明天帶她去划船。
吃住不用掏錢,可這兩天卻沒少花錢。
錢都是女兒花掉的,她看見什麼都想要,不是買這樣就是買那樣。韓向檸追悔莫及,心想早知道她這麼不聽話,那會兒就不應該帶她來!
好在療養院餐廳楊阿姨的孫女放暑假了,讓孩子一個人呆在家裡不放心,於是把孩子帶到了單位。孩子跟孩子是自來熟,兩個小丫頭很快就玩到了一塊。
韓渝洗完澡,套上短袖、穿着大褲衩走出洗手間,看着電視里正在播放的國際新聞問:“美英聯軍抓到薩達姆了嗎?”
“沒呢,可能早死了,也可能跑國外去了。”韓向檸拿起乾淨衣裳,站起身看着電視嘀咕道:“話說布什家好像跟薩達姆家有仇,老布什打完小布什打,不把薩達姆家趕盡殺絕,他們爺兒倆是誓不罷休。”
“他們爺兒倆不是跟薩達姆有仇,而是要對捧他們上臺的軍火商負責,不打仗那些軍火商哪有生意做,生產的那些飛機大炮和導彈賣給誰?”
“美國也太蠻不講理了,想打誰就打誰,連藉口都懶得找了。”
“誰說沒找藉口的,人家先是說911是拉登乾的,因爲塔利班支持拉登,所以先打的阿富汗。緊接着又說伊拉克也支持拉登,於是接着打伊拉克。可能擔心這個理由太強求,又說伊拉克有化學武器甚至核武器。”
“薩達姆太不爭氣,剛開始以爲他多能打,結果兩個月都沒能頂住。”
“不說他了,說了生氣,趕緊去洗澡,我去看看把菡菡叫回來。”
“行。”
以美英爲首的聯軍繞過聯合國打伊拉克絕對是今年的大新聞。
3月20號,全國兩會結束沒幾天,美英聯軍突然向伊拉克發動代號爲“斬首行動”的大規模空襲。小布什在戰爭打響後發表電視講話,聲稱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武器,要推翻薩達姆政權,強調戰爭將速戰速決。
這場戰爭跟上一次海灣戰爭一樣向全世界“現場直播”。
剛剛過去的幾個月,電視、廣播和報紙上全是美英聯軍向巴格達、巴士拉、納傑夫、摩蘇爾、基爾庫克、烏姆蓋斯爾等伊拉克城市或港口投擲各種導彈、精確制導炸彈的新聞。
薩達姆和他的外交部長阿奇茲不甘示弱,頻頻在電視裡發表講話,號召伊人民抗擊美國侵略,擊敗美英聯軍。
國內的軍事專家、國際時事評論員也經常接受中央電視臺等媒體採訪,分析戰爭走勢,一致認爲伊拉克很可能會成爲第二個越南,美英兩國十有八九會就陷入戰爭泥潭。
事實證明,小布什想“速戰速決”確實沒那麼容易,地面攻勢展開不久戰爭就進入了僵持階段。他們的進攻一度受阻,伊軍在伊中部的卡爾巴拉、希拉、欣迪耶等地與其展開激戰。
據媒體報道,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伊拉克人從世界各地回去保家衛國。
就在大傢伙以爲一切都被專家料中了,老美和老美的小老弟英國這次很可能收不了場的時候,美英聯軍憑藉空中優勢和機械化部隊,兵分幾路發起更強大的攻勢。如同秋風掃落葉似的先後攻陷巴士拉等重要城市和戰略要地,對巴格達形成合圍,緊接着浩浩蕩蕩的開進了伊拉克首都巴格達,整個戰事可以說是一邊倒!
薩達姆和軍事專家們很看好的共和國衛隊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身處絕境而面不改色,每天穿着軍裝、佩戴手槍,在新聞發佈會上發誓要與入侵者戰鬥到底的伊拉克外長阿齊茲,居然主動現身向美英聯軍投降,這讓看熱鬧的韓向檸都大爲光火,要知道還有很多伊拉克人在跟美英聯軍戰鬥。
至於薩達姆,已經消失了很久。
一場滅國之戰,在短短几個月內就打完了,大規模戰鬥的起止日期幾乎與國內爆發的非典疫情同步,那會兒同在東海基地招待所隔離的官兵,除了打牌之外全靠看伊拉克戰爭的新聞打發時間。
韓渝等學姐進了衛生間,打開門走出房間,下樓來到療養院的閱覽室。
這裡訂閱了十幾份報紙,也有不少雜誌和圖書,供全國各地來療養的人員閱讀。
楊阿姨要打掃完餐廳的衛生才能下班,她孫女芸芸正在閱覽室做作業。
平時不喜歡做作業的菡菡見姐姐在做作業,突然對學習感興趣了,把從家裡帶來的暑假作業也從房間拿過來一起做。
韓渝見女兒難得認真一次,實在不想打擾她學習,便輕輕拉開椅子,坐下來看起報紙。
正看得入神,手機突然響了。小菡菡擡頭看了過來,一臉嫌棄。
韓渝意識到自己錯了,連忙歉意的笑了笑,站起來躡手躡腳走出了閱覽室。
電話是餘秀才打來的,人家是領導,工作那麼忙,韓渝不想讓人家等,只能在院子裡直接接聽。
“鹹魚,休息了嗎?”
“沒呢,魚書記,你有沒有休息?”
“我也沒有。”餘向前伸了個懶腰,看着桌上的文件和報紙問:“鹹魚,你有沒有看今天的新聞?”
韓渝連忙道:“白天出去玩了,這會兒剛開始看。”
“有沒有看到國W院剛頒佈的《城市生活無着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
“看到了。”
“有什麼感想?”
韓渝的心情格外凝重,沉默了片刻說:“東廣是改革開放的前沿,經濟發展的好,各種工廠企業多,外來人員也多,外來人口管理的壓力大,但壓力再大也不能簡單粗暴的管理。尤其在對三無人員(無身份證、無暫住證、無用工證)的管理上,確實存在問題。”
“何止存在問題,都鬧出人命了!”
餘向前輕嘆口氣,五味雜陳地說:“作爲公安局長我應該反思,作爲全國人大代表你更應該反思,如果受害人不是大學生而是一個流浪漢,媒體會不會關注,事情會不會造成現在這麼大的影響?”
正在說的事也是這幾個月的大新聞。
今年3月17日晚上10點,也就是全國兩會閉幕的前一天晚上,一個大學生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上網,被當作三無人員被東廣公安機關強制收容,在救助站中被毆打直至不治身亡。
各大媒體相繼報道,並曝光了許多類似案件,在社會上掀起了對收容遣送制度的大討論。
北大的三位法學博士聯名上書,要求審查《收容遣送辦法》並廢除收容遣送制度。緊接着,五位知名法學家以個人名義分別上書全國人D,要求對收容遣送制度進行違憲審查……
今天,國W院頒佈的《城市生活無着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意味着那個受害的大學生用生命廢止了收容遣送制度,推動了法治進步。
再想到自己曾把一個練氣功練到走火入魔的同學送進過收容所,韓渝真有幾分後怕,猶豫了一下說:“前幾天看報紙,看到有人給那個大學生寫的墓誌銘,我把那篇墓誌銘抄下來了,今後要時不時看看。”
“逝者已逝,衆惡徒已正法,然天下居廟堂者與處江湖者,當以此爲鑑,牢記生命之重,人權之重,民主之重,法治之重,無使天下善良百姓,徒爲魚肉?”
“是的,魚書記,你也看到了?”
“看着很難受。”
“每次遇到這種事,雖然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可總是有股強烈的歉疚感。”
“誰讓我們幹這一行呢,誰讓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呢。”餘向前頓了頓,放下報紙接着道:“這件事對我感觸很大,也讓我下定了決心。”
“什麼決心?”韓渝下意識問。
“我在雲港幹了好幾年,接下來的工作可能要調整,組織部門找我談過話。去向有兩個,要麼回省廳,要麼去省人大。我是學法律的,是恢復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我覺得我還是去人大比較好。”
“去人大?”
“去人大法制工委研究立法。”
“魚書記,這麼大事你要想好。”
“想好了。”餘向前深吸口氣,感慨萬千地說:“換作以前,可以你師父商量商量,現在也只能跟你私下裡說說。徐所當年說得對,不管做什麼事,不管在什麼位置上,都要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