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夕,明天就要過大年。
漢武的大街小巷瀰漫着濃濃的喜慶氣氛,小區裡張燈結綵,單元樓門洞口已貼上了春聯,老伴早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正忙着張羅年夜飯。
兒子兒媳和孫女兒都來了,圍坐在茶几前嗑瓜子看電視,臉上都帶着幸福的笑容。女兒女婿和外孫剛打過電話,說初二一早過來拜年。
全家團聚,過完春節正式上班就要去濱江分局上任,吳國羣人逢喜事精神爽,撫摸着孫女的小辮子笑道:“蘭蘭,爺爺過幾天要去濱江工作,這個寒假你是趕不上了,等放暑假爺爺接你去濱江玩。”
長航系統的孩子地理都不錯,至少對長江流域比較瞭解。
小丫頭放下橘子,撲閃着大眼睛問:“爺爺,你去濱江做什麼工作?”
“做政委啊,跟你學校的教導主任差不多,去管濱江分局的政治思想工作。”
“奶奶去不去?”
“奶奶也去,以後你媽媽給做飯,蘭蘭最乖了,在家要聽爸爸媽媽話。”
吳國羣的兒子吳凱在漢武港工作,前天聽老爸說要去長航濱江分局擔任政委,他人打聽過濱江分局的情況。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他想到老爺子因爲跟領導和同事的關係搞不好,在政治部辦公室和宣傳處先後主持過三次工作都沒能扶正,忍不住提醒道:“爸,我打聽過,上級原來打算讓濱江分局的副局長韓渝當局長,不知道什麼原因被長航局打回來了,於是讓剛調到治安總隊的齊志坤繼續擔任局長,讓韓渝主持濱江分局工作。”
吳國羣若無其事地笑道:“我知道,這次在長航局黨委會上沒通過的擬提拔正處級幹部有好幾個。不光有我們長航公安局的,也有海事局和航道局的。”
公公婆婆對自己是真好,兒媳習慣性地恭維道:“爸,你運氣真好,人家都通不過,你能通過!”
“什麼叫運氣?”吳國羣反問了一句,得意地笑道:“我跟那個韓渝不一樣,我首先是宣傳處的調研員然後纔是副處長,我早就享受正處待遇,只不過不是正處職,不然我能穿白襯衫!”
不得不承認,公公穿警服真帥,每次跟同事提到公公是穿白襯衫的警察都很有面子。
兒媳嘻嘻笑道:“爸,這麼說你的任命不需要經過長航局黨委討論?”
吳國羣抱着孫女解釋道:“這是我們公安內部的工作安排,當然不需要經過長航局。”
吳凱猶豫了一下,提醒道:“爸,你與其說是去跟齊志坤搭班子,不如說是去跟濱江分局的副局長韓渝搭班子。我們主任說這個韓渝不簡單,98年帶隊去荊江抗過洪、立過功,還當選過兩屆全國人大代表。而且很年輕,今年才三十出頭,少年得志,這樣的人恐怕不太好打交道。”
“要說抗洪,我們誰沒抗過洪?”吳國羣覺得兒子有點婆婆媽媽,不假思索地說:“他年紀輕輕能走上領導崗位,可以說是時勢造英雄。再說我去濱江負責隊伍的思想工作,他負責業務,我們各管一攤。他尊重我,我支持他工作。他不尊重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老爺子整個兒一官迷,總想管事。
說好聽點是勇於擔當,說難聽點是喜歡爭權奪利。不過奪的是權力,而不是經濟利益。
正因爲如此,當辦公室副主任時主任和同事不喜歡他,做副處長時處長和同事不喜歡他,個個在背後說他擺不正位置,說他多事乃至沒事找事。
他自己不但想不明白而且還不太服氣,三天兩頭因爲這些事去找部領導甚至局領導,久而久之局領導也煩他了。
要不是十八歲參加工作,堪稱局機關警齡最長、資格最老的幹部,在部局乃至交通部有不少朋友,還有不少退休的老領導對他比較關心,上級早不知道把他發配去哪個犄角旮旯了。
總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缺點,而且非常之固執,再說他真會急。
如果有選擇,吳凱真希望老爺子別再折騰,反正都已經是調研員了,再幹幾年回家帶蘭蘭多好,可他就是想當官,並且這個政委可以說是他不遺餘力求官求來的,不讓他去濱江顯然不可能。
吳凱沒辦法,只能暗暗打定主意等過完年託人請長航公安局刑偵總隊的小楊吃頓飯,單位領導說小楊是濱江人,小楊的父親在濱江港集團工作,而且小楊家跟那個韓渝的關係不錯。
……
除夕夜,韓渝和想站好最後一班崗的董政委跟往年一樣,早早的趕到皋如派出所陪值班民警協警吃年夜飯。
以飲料代酒象徵性的敬了大傢伙幾杯,勉勵了大傢伙幾句,留下一堆水果、瓜子等慰問品,二人驅車往市區趕。今天要吃好幾頓年夜飯,濱江派出所和陵海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正在等。
司機也要過年,韓渝讓司機回去跟家人團聚,今天自己開車。
董政委坐在副駕駛,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感慨地說:“也不知道上級是怎麼考慮的,居然讓我這個退居二線的人留在本單位,這樣新政委的工作不好開展,會搞的大傢伙都很尷尬。”
“政委,你不想跟我搭班子?”
“不是不想,主要是我很快就是退居二線的人。”
分局黨委班子如何調整雖然沒正式宣佈,但上級已經私下裡透露了,好讓韓渝等班子成員有心理準備。
董政委接下來雖然不能再擔任政委,但依然是分局黨委成員,只不過沒有行政職務,以調研員身份繼續工作。
老同志就應該把自己這樣的年輕人扶上馬送一程!
韓渝對上級的安排非常擁護,扶着方向盤笑問道:“政委,上級爲什麼這麼安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老董同志掏出煙,無奈地笑道:“齊局雖然繼續擔任我們分局局長,但終究是兼任,他人在漢武怎麼管分局的事,說白了就是幫你佔位置的。你現在是黨委副書記,等吳國羣來了也是副書記,論資格他比我都老,論警銜他比你高。他的情況又比較特殊,堪稱千年兒媳熬成婆,他好不容易做上分局政委,肯定不甘居於人下。”
“他想掌權?想主持分局工作?”
“有些人就喜歡管事。”
“說說,他怎麼個喜歡管事?”
“他不是搞宣傳的嘛,長航公安局有公安文聯和公安作協,文聯有主席,作協也有主席,不過都是領導兼的。領導工作多忙,根本顧不上這些不重要的事。領導不管他管,三天兩頭搞活動,甚至揹着領導擅自通知各分局參加。”
“勇於任事是好事,話說我們分局的警營文化建設確實搞得不怎麼樣。”
“關鍵是他喜歡拿着雞毛當令箭,甚至有點愛慕虛榮。有一年北湖省開文代會和作代會,規格很高,省裡的四套班子領導都出席開幕式。地方公安都沒幾個名額,更別說長航公安了,他爲了要個代表名額去出席會議,揹着局領導去找省文聯和省作協。”
“後來呢?”韓渝好奇地問。
董政委笑道:“省文聯和省作協的領導不瞭解長航公安局的情況,好多會議活動都是他去參加的,職務不大不小也是副處長,以爲這事他說了算,就把代表名額給了他,直到大會召開局領導才知道他去了。”
這個人有點意思。
韓渝忍俊不禁地說:“局領導反正不重視這些,他願意去就讓他去唄。”
董政委笑道:“不只是參加有大領導出席會議,還有很多別的事。”
韓渝追問道:“什麼事?”
“省文聯和省作協換屆,選舉新一屆理事,他也是揹着局裡給人家送申報材料,直到當選了局領導才知道他居然成了省文聯和省作協的雙重理事。機關的人事關係很複雜,你我這樣的不看重這些,但有人看重,於是去向局領導告狀,個個說他無組織無紀律。”
董政委頓了頓,又笑道:“要不是局領導及時叫停,他甚至能折騰去首都出席全國文代會和作代會,能去人民大會堂見着中Y領導。”
“這不是好事嗎?”韓渝不解地問。
董政委解釋道:“領導同意你去,並且你憑本事去了,那是好事,領導還會表揚。如果領導不讓你去,或者領導不知道這事,你私自去了,這就是無組織無紀律。”
看來大機關只適合謹小慎微的人。
韓渝暗歎了一口氣,追問道:“就這些?”
“這些還不夠嗎,”董政委反問了一句,意味深長地說:“對領導的話如何理解,他跟你我不一樣。領導有時候說幾句場面話,別人都知道說完就過去了,他卻記在心裡當回事並且付諸行動,結果搞得同事反感領導也不高興。”
“願意做事是好事,我就怕不願意幹事的人。”
“問題是他不只是願意幹事還總喜歡沒事找事,剛纔說過,他資格老、警銜高,他來了之後是他領導你還是你領導他?上級讓我留在班子裡,顯然是讓我幫你牽制他,不然分局就他這麼一個穿白襯衫的,搞不清楚的真會誤以爲他是分局一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