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領導惹麻煩只是小插曲,韓渝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心疼。
爲了創衛居然買幾十萬把笤帚,就算一塊錢一把也要幾十萬,要是把這幾十萬拿去修船多好啊。
趕到飯店,林小慧和柳小美已經到了,並且是帶着各自的未婚夫來的,正坐在包廂裡嗑瓜子聊天。
幾年沒見,林小慧依然很漂亮。
可能跟做港資企業的白領有一定關係,也可能衣著打扮很洋氣,再也看不出她是船上出生船上長大的姑娘,散發出的氣質跟學姐不相上下。
柳小美不但成了港資企業的車間主管,而且找了個家庭非常好的對象。
她對象叫蔣斌,是航運公司蔣經理的小兒子,韓渝早就認識,只是比人家小兩歲,並且人家是幹部子弟,以前沒怎麼打過交道。
林小慧很熱情,介紹完男友之後拿出一個漂亮的手提袋。
“向檸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還有禮物,這怎麼好意思呢。”
“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們來陵海本來應該我和小美請,現在竟然反過來了,我當然要給你帶點禮物。”
滿滿一袋護膚品和化妝品,全是進口的。
先是一口一個“向檸姐”,現在又送護膚品,難道是諷刺我老?
韓向檸暗暗腹誹了一句,大大方方接過手提袋,笑問道:“小慧,這些是你從國外帶回來的?”
林小慧看了看變化大到幾乎快認不出來的鹹魚,笑道:“我沒出過國,只去過幾次香港。國華倒是經常出國,他是學外貿的,他英語好。”
韓向檸放下手提袋,轉身笑道:“三兒英語也不錯,跟外國人嘰裡咕嚕能聊大半天,我一句都聽不懂。”
柳小美知道林小慧和鹹魚都很尷尬,故作好奇地問:“鹹魚哥,你是跑船時學的英語?”
“嗯。”
“小魚說你後來上了專門運集裝箱的那種遠洋海輪,是不是真的?”
“真的,在船上呆了近兩年。”
“這麼說你去過好多國家?”
“是去過不少國家,但跟劉經理沒法兒比,我當時是海員,只靠港口,有時候甚至都不上岸。”
韓渝子承父業學開船,蔣斌同樣如此。
他老爸做了幾十年航運公司經理,他雖然沒能考上濱江航運學校,但通過委培上了江城交通學校,畢業之後就進了交通局,在鄉鎮交管站幹了兩年,現在調到了交通局運輸管理科。
陵海一樣有港監,只是業務方面的上級是濱江市交通局的港監處,跟長江濱江港航監督局沒有隸屬關係。
地方交通管理部門的幹部遇到交通部港監,很容易找到共同話題,何況航運公司的幾支船隊要在江上跑,掛靠在航運公司的個體船更多。
他好奇地問起水上救援中心和港巡二大隊的情況,韓向檸只能陪地方同行聊。
柳小美則笑問道:“鹹魚哥,玉珍和小魚怎麼沒來?”
今天可以說是航運公司的聚會,小魚現在成了航運公司的女婿,完全有資格參加。
可他那張嘴藏不住事,天知道來了會說什麼。
韓渝急忙道:“我們的執法救援船隨時要協助港監和長航分局消防救援,會開船的人不多,王隊長年紀又大了,所以我來了他不能來,他有事我不能走。”
林小慧笑盈盈地說:“小魚變化不大,你變化大。”
“是嗎?”
“以前那麼矮,現在這麼高,如果走在路上遇着,我估計都認不出來。”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韓向檸回頭道:“你們是多少年沒見,感覺他變化大。我跟他三天兩頭見,分開最長的一次就是他上遠洋海輪的那一年七個月,所以不覺得他變化有多大。”
林小慧豈能聽不出韓向檸的言外之意,笑道:“向檸姐,能找到你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鹹魚真有福氣。”
韓向檸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連忙道:“你纔有福氣呢,劉經理不但學歷高、英語好,還走南闖北去那麼多國家。”
“我不喜歡出差,出差真出怕了。”
林小慧的未婚夫劉國華好奇地打量着韓渝,笑道:“韓隊,小慧和小美經常提起你,她倆非常佩服你,說你是航運公司學習最用功、最有出息的人。”
“劉經理,這話可不能亂說,蔣哥正坐在這兒呢。”
“鹹魚,你學習本來就比我好。”
“我們不一屆,不好比。再說學習好有什麼用,現在你就比我有出息。”
交通局在福利待遇方面確實比公安局好,而且沒公安局那麼辛苦。
柳小美聽到鹹魚誇自己的未婚夫,心裡美滋滋的,忍不住問:“鹹魚哥,你這些年怎麼不給我們打電話,怎麼不去找我們?”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問題。
不過韓渝早有準備,苦笑着說:“我這些年不但要工作,還要參加各種各樣的考試,光亂七八糟的報名費、書本費和報考費就花了好幾千。”
“考什麼?”
“船舶駕駛,輪機技術,消防,現在又多了一個公安管理。四個專業,一個專業要考十幾門,我都快考崩潰了。”
“要學這麼多,那你是不是考到了好多證?”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笑道:“大證小證考了一抽屜,結果考到手還沒什麼用,拿到單位領導不認,工資都不給漲一分。”
柳小美不解地問:“既然考了沒用,學那麼多做什麼。”
韓向檸正準備開口,林小慧的“大哥大”響了。
只見她看了看來電顯示,很優雅地舉到耳邊,用一口帶着東海味的普通話問道:“丁書記,我林小慧,有什麼事……結束了,有沒有評上,哦哦,不會吧,好的好的,歡迎領導來我們公司參觀指導。”
劉國華主要負責產品出口,不太瞭解陵海分公司這邊的情況。
柳小美既是林小慧的好閨蜜,也是林小慧的助手,好奇地問:“丁書記又想做什麼。”
“說創衛工作告一個段落,因爲創衛耽誤的工作要提上日程,說市委陳書記後天要去我們公司調研。說是調研,其實是想知道我們今年能做多少產值,能創多少匯。”
“創衛結束了,檢查組走了?”
“走了。”
“創得怎麼樣,能不能評上?”
“丁書記說聽檢查組領導的口氣,這次估計評不上。他說公安局那邊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市領導剛送走檢查組,正在跟各單位負責人開會呢。”
“公安局能出什麼問題?”
“這我就不知道了。”
難道說得是我……
韓渝正覺得荒唐,服務員開始上菜。
韓向檸一邊幫她們倒飲料,一邊感謝五年前去七寶鎮時她們的盛情款待。
韓渝忍不住又打量起劉國華。
不得不承認林小慧的眼光不錯,劉國華文質彬彬的,給人感覺很乾淨很精神,並且非常有禮貌。
值得一提的是,他面對林小慧有點像自己面對學姐,應該也是個妻管嚴。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小慧是船上長大的,本來就潑辣,又那麼要強,劉國華怕她很正常。
幾口菜、幾口飲料下肚,話風又變了。
從之前拐彎抹角地說誰跟自己更熟,變成了顯擺各自的男友。
一個是公安幹警,一個是港資企業外貿部門的主管,一個是交通局的幹部,根本沒有可比性,但她們卻顯擺的眉飛色舞。
三位男士被顯擺的很不好意思,乾脆以飲料代酒,你敬我,我敬你。
“鹹魚,剛纔我拜託過向檸,現在再拜託下你。航運公司那麼多船在江上跑,請你多關照,要是有什麼事,請你們手下留情。”
“我們公安只查有沒有船民證,違章那些不歸我們管。”
韓渝放下杯子,又笑道:“再說我本來就是航運公司出來的,我家的船還掛靠在公司呢。公司的船隊真要是遇上什麼麻煩,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蔣斌連忙笑道:“我知道,當年要不是你們幫着護航,公司早破產了,我爸那個經理早幹不下去了。”
“公司的船隊現在還跑運河嗎?”
“還跑,但跑得不多。”
“有沒有遇上過水匪船霸。”
“你們幫着打擊完之後的那兩年,水匪看到我們陵海的船隊都繞着走,再後來就不行了。”
狠狠打擊了一次,威懾了兩年。
看來打擊是要持續的,不能運動式執法。
韓渝正想着等不忙了,是不是跟航運公司的船隊再走一次運河,林小慧竟挽着韓向檸的胳膊,笑看着他說:“向檸姐,我不是恭維你,鹹魚能找到你這樣的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氣,我和小美打心眼裡替他高興。”
“是啊向檸姐,你跟鹹魚哥真般配,小魚說你們明年結婚,到時候一定要請我們。”
“肯定請,你們結婚也要請我。”
“必須請,剛纔蔣斌拜託你,我一樣要拜託你。”
“拜託我什麼?”
林小慧再次碰了下杯子,笑道:“鹹魚他爸他媽在跑船,我爸我媽一樣在江上跑船,以後請你多關照。”
柳小美吃吃笑道:“我爸我媽和我哥我嫂子也在跑船,我家在江上有兩條船,所以我也要拜託。”
半個小時前,韓向檸面對林小慧真有些自慚形穢。
畢竟林小慧太厲害了,現在說是港資企業陵海分公司的副經理,其實跟總經理差不多,是可以跟陵海市領導對話的。
用得是“大哥大”,出手就是價值上千的進口護膚品和化妝品,開得是懸掛黑色牌照的皇冠轎車,不但在東海買了房子,甚至擁有東海的藍印戶口。
現在見她居然要拜託自己,韓向檸終於找到點自信,連忙道:“談不上拜託,以後遇到什麼事直接給我打電話。”
……
吃飽喝足又聊了一會兒,去前臺結賬,各回各家。
想到作爲陵海公安局的幹警,不能連刑偵大隊在哪兒都不知道,韓渝提議順便去看看大師兄。
韓向檸也想知道那個眼瞎了居然叫自己阿姨的臭小子有沒有被收拾,欣然同意。
找路人打聽了下,七拐八拐,總算找到了位於一條小巷子裡的城南派出所,再往前走就是刑偵大隊。
那四個臭小子早被刑偵大隊押過來了,幾個偵查員正忙着審訊。
許明遠聽說師弟來了,連忙把審訊工作交給部下,跑出來問:“你們怎麼還沒回去,跑我這兒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們審得怎麼樣。”
“審訊很順利,該交代的基本上都交代了。”
許明遠回頭看看身後,接着道:“他們確實不是初犯,最開始在學校裡敲詐勒索同學,得逞幾次之後膽子越來越肥,胃口也越來越大,從敲詐勒索落單的社會女青年,竟發展到大白天持刀搶劫。”
韓渝追問道:“以前被敲詐勒索的那些女同志沒報案?”
“報過,城南派出所處理過他們好幾次,因爲他們年紀小、案值不大,只能對他們進行罰款和批評教育,責令他們的家長賠償人家的經濟損失,把他們帶回去嚴加管教。”
“那這次呢,難道這次也要放?”
“這次不可能,他們都持刀搶劫了,如果再放天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並且市領導對這個案子很重視,要求從嚴從重從快查處,肯定要送少管所,不會再手下留情。”
“市領導都知道了?”
“你自己幹得事你不知道?”
“我幹什麼了。”
許明遠是真擔心小師弟,乾脆把他拉到一邊,苦笑着解釋道:“這次創衛能創上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畢竟城區的條件擺在這兒,跟人家章家港能比嗎?可市領導要政績,明明沒什麼把握還硬着頭皮創建。”
韓渝追問道:“然後呢。”
“好像沒創建上,但不能說工作沒做好,更不能顯得市領導不自量力,必須要找個人背鍋,不然花了那麼多人力財力到頭來卻一場空,怎麼跟上上下下交代。”
“找誰背鍋?”
“你下午押着裡面那幾個小混蛋遊街被檢查組看到了,嚴重影響了我們陵海的形象,直接導致創衛失敗,你不背這個鍋誰背這個鍋!”
韓渝樂了,禁不住笑道:“大師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算哪根蔥哪根蒜,這口鍋太大太沉,我就算想背也背不動。”
許明遠拍拍他肩膀,無奈地說:“市領導當然不會找你,市領導只會找張局、丁政委和李局。”
“這麼說是局裡背鍋?”
“差不多,你這是如假包換的瞌睡送枕頭,給了市裡一個創建失敗的好藉口。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局裡的工作確實沒做到位,這幾年的治安是一年不如一年。”
韓渝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甚至能想象到楊局、丁政委和李局挨批評的樣子,急忙道:“大師兄,我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繫。”
許明遠催促道:“趕緊走,走得越快越好,好好在營船港呆着,沒事別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