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號,孩子開學。
張蘭盼星星盼月亮就盼這一天,高興的無以復加,感覺一身輕鬆。
上午協助趙紅星等同事抓了幾個長期在渡口販賣VCD光盤的,中午在陵大汽渡食堂吃完飯,跟往常一樣騎小輕騎趕到港監處,借午休機會來找韓向檸玩。
“中午睡會兒不好嗎,早上跟我們的車來,晚上跟我們的車回市區,中午也總是往我們這兒跑,你都快成我們的編外職工了。”
“中午睡覺容易發胖,你不知道嗎?”
“真的?”
“真不騙你,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的。”
今年都二十八了,眼看就奔三十,韓向檸現在最害怕的就是發胖,急忙坐直身體:“你怎麼不早說,從今天開始我不睡午覺了!”
張蘭一樣害怕變成大媽,站起來看着牆角里的衣冠鏡,跟模特似的扭了扭,確認小肚子不是很大,身材並沒有怎麼走樣,笑道:“我已經好多天沒吃肉了,想吃,但不敢吃。”
“不能吃,吃了就胖。凌大姐跟我說了好多次,她的前車之鑑擺在那兒,我們要吸取教訓。”
“他說很多人認爲徐所那性格應該去當兵,在部隊肯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但這話對也不對。要是在戰爭年代,徐所肯定會是一員猛將。
韓向檸不由想起遠在北湖抗洪的學弟、老爸和妹妹妹夫,不禁嘆道:“這洪水真沒完沒了,三兒他們好不容易送走了第七次洪峰,昨天又開始迎戰第八次。老天爺也真是的,都說事不過三,總這麼搞有意思嗎?”
張蘭如數家珍地說:“陵海郵電局隔壁不是有個賣手機和尋呼機的店麼,那個老闆賣手機、尋呼機賺了好多錢,不知道從哪兒買了一輛走私的轎車,這次就被查了。
“怎麼了,別這麼看我!”
韓向檸一邊收拾辦公桌,一邊無奈地說:“我姐昨天在電話裡說,人家校長表態了,拉下來的功課回去之後會安排最好的老師補,實在跟不上回去之後先跟着上課,這一學期算休學。明年下半年繼續上高一,到時候肯定跟得上。”
“他說別看分管那麼多單位,看上去好像有多大的實權,但事實上單位一把手只聽市裡一把手的,也就是說交通局長、文化局長、旅遊局長只會聽葉書記和錢市長的。他真要是把分工當回事,回來之後組織開個什麼會,參加會議的只會是副局長,正局長十有八九不會去。”
……
韓渝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這一次洪峰與第七次洪峰相距的時間很短,可以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開始很緊張,畢竟洪峰疊加可不是開玩笑的。
“跟嚴打差不多,‘聯合緝私,統一處理,綜合治理’不是開玩笑的,海關、紀委、經委、工商、稅務、技監、菸草等相關部門都有人蔘加行動,周局光從市局機關和各區縣公安局就抽調了一百多個民警!”
“你們以後主要負責船員管理、船舶管理和水上執法?”
張蘭驚詫地問:“不會吧。”
“想起來了,話說以後不能再叫葛局,應該尊稱葛市長!”
韓向檸微微一笑,反問道:“對了,渡口上午很熱鬧,聽說你們今天抓人了,還抓了好幾個。”
如果能從屍山血海裡活下來,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但以徐所總喜歡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面的性格,估計很難親眼看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
“走私不是歸你家許明遠管嗎,怎麼成了你們公安的任務?”
韓向檸糊塗了,茫然地問:“賣盜版光盤跟打擊走私有什麼關係?”
“不會管,至少不會主動去管。”
“有用!三兒說鼕鼕真長大了,真懂事了。”
“這麼說是市裡的行動,不只是海關的行動?”
“防指提供的那些不夠,沒彈藥怎麼搶險,只能自個兒採購。黃處想方設法籌集的經費和長江防總、荊州防指給的經費早花完了,現在花的是我們陵海人民的賑災捐款。”
“你爸怎麼說,上游接下來會不會下雨?”
“今天都開學了,鼕鼕有沒有回東海?”
“葛局雖然認爲徐所當年就算去當兵也很難幹出一番事業,但依然很敬佩徐所。他給鼕鼕講了很多徐所年輕時的事,跟鼕鼕講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讓鼕鼕跟樑曉軍去給災民巡診,還讓鼕鼕跟四廠電影院的陳經理去給災民放電影,讓鼕鼕去感受人間疾苦。”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的技術沒現在先進,那會兒的VTS只是初步建成,沒現在這麼完善。而且由局裡統一指揮調度,能減輕我們的負擔。”
“提到徐所,葛局前幾天曾跟鼕鼕說過一番話。”
“人家是說萬一補課之後依然跟不上再辦休學,人家還說他們學校有保送名額。只要鼕鼕好好學,成績大差不差,到時候可以保送,將來肯定能上大學。”
“什麼意思?”
“怎麼可能,現在不只是查車,也查二手市場賣的二手家電,很多二手家電、影碟機也是走私進來的。東啓那邊有很多東海人和浙海人開的塑料顆粒廠,他們用的原料很可能是走私進來的洋垃圾,也是這次打擊的重點。”
“他說上游的雨停了,接下來會不會再下要進一步觀測,而且荊江水位居高不下。即使上游不再下雨,昌宜那邊不再出現洪峰,三兒他們也要等洪水退去才能回來。”
“紀委也有人蔘加打私?”
與此同時,韓渝剛送走了第八次洪峰,返航回到了132團支援搶險的堤段。
“想搞好社會治安不能光靠公安,反走私同樣如此。”
張蘭點點頭,想想又笑問道:“剛纔在樓下車棚,看到了葛局的大踏板,你什麼時候開過來的?”
“我們的經費也透支了。”
“爲了更好的進行水上交通管理,統一指揮調度比各自爲戰好。”
張蘭頓了頓,想想又解釋道:“上級提出要求,在打擊走私上要‘聯合緝私,統一處理,綜合治理’,不然秦市長也不會兼市打擊走私綜合治理領導小組組長,你家鹹魚更不會兼陵海打私辦主任。”
“怎麼說的?”
張蘭追問道:“他接下來要上高一,高中的學習多緊張啊,萬一跟不上怎麼辦?”
“抵債也一樣,全部查扣,上級要順藤摸瓜,搞清楚車的來源。”
看來上級對反走私很重視……
“一堆?”
韓向檸知道她是在八卦,輕嘆道:“說徐所的時候三兒也在場,三兒說葛局的評價很客觀。”
張蘭對那幾個女人一點都不同情,想想又說道:“我勸過她們很多次,甚至拉下臉沒收過幾次她們兜售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光盤,可她們屢教不改,跟我打游擊戰。現在好了,撞在打擊走私的槍口上,不但要被罰款,還要被拘留。”
陵海小商品批發市場有好幾個老闆,三興和城東工業園區有好幾家企業,包括幾個建築站的小轎車也被扣了。他們的車方向盤都在右邊,一看就知道是走私進來的!”
“有用嗎?”
“你笑什麼?”彭團長下意識擡起頭,見王書記和吳海利也在笑。
“這麼說我好心辦錯了事?”
“船閘有總調,陵大汽渡有調度,陵海港建成投入運營一樣要設調度室,要有港調。”
彭團長對“駐港部隊”的伙食標準直線下降心存愧疚,邊吃邊半開玩笑地問:“鹹魚,你們的伙食標準變成現在這樣,是不是被李守鬆他們給吃窮的?”
“至少一個星期,那邊的長江干堤都是土堤,已經在洪水裡泡了整整兩個月,跟紙糊的差不多。發洪水時容易坍塌,退水時一樣有可能塌。再就是漢武長江大橋太矮,橋下的淨高不夠,就算現在能回來船隊也無法通過大橋。”
“搶險物資也是你們自個兒採購的?”
“更扯淡,上面推廣的那些東西跟騙錢差不多,真要是信他們的,搞不好會顆粒無收!”
“吃能吃多少錢,主要是採購搶險物資和更換工程機械和船舶設備的零配件花掉的。油料還沒算進去,如果算油料,我們現在別說一葷一素了,恐怕只能鹹菜就饅頭。”
“嗯。”
“前天開過來的,我前天去白龍港看師孃你忘了。”
“他不是不上學,是他們校長讓他繼續抗洪,說什麼做事要有始有終,要贏得抗洪鬥爭的最後勝利再回去上學。”
“那陵海港建好之後貨輪進出港誰負責指揮調度?”
“是中Y部署的專項行動,沿海各省市全在打。如果只是海關的行動,出動這麼多人,經費肯定要由海關出。但這次不一樣,經費是市裡出的。”
葛局跟徐所的關係很微妙。
這口號聽着太耳熟。
“就查車?”
“嗯,陵海就有好多。”
王書記憋着笑道:“什麼地方、什麼氣候條件和什麼土壤條件種什麼莊稼是有講究的,在試驗田裡可行,不意味着在其它地方也可行。別的不說,就說有一本叫做《科學種田》的雜誌,我估計全國各地的鄉鎮村組都訂了,但雜誌上說的那些農業技術,十個有九個沒用。”
“想想真是。”
“騙你做什麼。”
“哈哈哈哈。”
聊到老葛,韓向檸感慨地說:“他幹了幾十年都沒能提副處,結果退居二線了跟三兒他們去抗洪反而提了副處,想想一個人有沒有機遇真的很重要,不過他對提副調好像不是很在乎。”
韓向檸笑了笑,補充道:“他說他都已經退居二線兩年多了,就算真把分工當回事也只能再幹兩年。與其什麼都管什麼都問招人厭,不如什麼都不管,把寶貴的時間用來陪陪我師孃。”
“我倒是想讓他回來,可我說話他又不會聽。”
“現在正在嚴厲打擊走私,她們賣的光盤有可能是走私進來的,我們水上分局一樣有打私任務,不抓她們抓誰。只有抓她們,順藤摸瓜搞清楚光盤的來源,纔有可能破獲走私案件。”
韓向檸驚問道:“這是大行動?”
張蘭不想再聊這個沉重的話題,舉起手指指頭頂:“檸檸,上午那幾個人爬到你們樓頂上做什麼?”
“也不是沒用,是不能全信。”
“不在乎,他怎麼可能不在乎,你沒看市領導班子的分工嗎?他雖然不是副市長,但分管的工作比大多副市長重要!”
張蘭既高興又有些擔心,禁不住說:“檸檸,要不給葛局打個電話,讓他給你爸買張火車票,讓你爸早點回來,不然他又會跟七月份時一樣說又要下雨。”
“有啊,因爲有些是單位走私,是法人走私。”
“我看過,我還打電話恭喜過他,你知道他怎麼跟我說的。”
韓向檸頓了頓,接着道:“可他不管說什麼鼕鼕又不聽,只能拜託葛局給鼕鼕打打預防針。葛局跟鼕鼕說了很多,還提到了徐所。”
張蘭走過去倒了一杯水,接着道:“還有日本生產的那種跟賽車似的大摩托車和那種怪模怪樣的太子摩托車,現在看到一輛查一輛,那兩種摩托車十輛有九輛是走私進來的!”
抗洪鬥爭真的很慘烈,這半個月的新聞總是播又有解放軍英勇犧牲了,又有哪些地方被淹,又有多少羣衆無家可歸。
“他不上學了?”
“這倒是。”
“團長,沒有,災民們天天呆在窩棚裡沒事幹,給他們發幾本書消磨消磨時間挺好,再說書裡寫的不完全沒用,人家可以借鑑。”
韓渝忍不住擡頭問:“上面的廣告呢?”
“團長,你打算讓幹部戰士去教人家種田養豬?”
“監視江面的。”
韓向檸反應過來,追問道:“那我們濱江的走私多不多?”
韓渝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放下筷子道:“團長,那些書十本有九本是沒種過田、沒養過豬的人寫的,你讓人家照着書上種田養豬,搞不好會讓人家賠死。你讓幹部戰士去教人家種田養豬,真不如讓杜源去收幾個徒弟,教人家怎麼砌牆呢!”
“既然統一指揮比各自爲戰好,當時爲什麼要在你們這兒設交管中心?”
韓向檸笑道:“怎麼就不會,別忘了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分管副市長看上去挺大,但實權可能都沒局長大,何況他又不是副市長,只是副調研員。”
彭團長深吸口氣,放下筷子道:“經費雖然透支了,但不能什麼都不幹。我們昨天發動幹部戰士捐款,去荊州買了一些科學種田和科學養殖方面的書籍,打算明天組織幹部戰士分發給附近災民,好好宣傳宣傳,盡我們所能幫災民重建家園。”
“陵海也有,有沒有搞錯!”
“科學種田,科學養豬!”
“這幾天好多單位都在跟葛局要材料,等三兒他們回來好開表彰大會。鼕鼕回到東海肯定也會風光無限,不是參加這個表彰大會就是要去搞事蹟報告會。我姐夫很擔心,畢竟鼕鼕太小,這種風頭出多了容易忘了自個兒是誰,萬一飄了前途就毀了。”
“大案有沒有查出幾起我不知道,只知道小案查出了一堆。”
韓向檸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說道:“我們這邊的交管中心馬上撤了,以後只有局裡有交管中心。”
“他回來之後不會管事?”
張蘭追問道:“別賣關子了,他究竟是怎麼說徐所的?”
“鼕鼕立得是三等功,你見過哪個高中生立三等功的。”
“這就好。”
“嗯,堅持堅持再堅持!”
結果奇了怪了,洪峰在快進入簡利時竟消失了,沒對簡利、鴻湖造成多大影響,更不會影響到漢武。
“你想想,我們指揮每班至少要有兩個交管人員,三班倒,就意味着要六個人,幾個港監處加起來要二十幾個人。跟以前一樣由局裡的交管中心指揮調度,以現在的技術條件十五個人就夠了,這不就給我們減輕負擔了麼。”
“這麼好!!”
張蘭沒想到老葛好不容易做上市領導居然不打算管事,楞了好一會兒才感慨地說:“葛叔活的通透,他跟徐所真不一樣。徐所要是健在,估計上級不讓他管事,他也要管到管不動爲止。”
“他跟鼕鼕說什麼?”
張蘭好奇地問:“葛局是怎麼評價徐所的?”
張蘭不解地問:“爲什麼?”
“休學,這不是要耽誤鼕鼕一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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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蘭想了想,接着道:“再就是聯合菸草專賣局查香菸,市面上賣的外菸十包估計有九包是走私的。還要嚴查化工企業,很多化工原料是走私進來的。鋼材市場一樣要查,據說有人走私鋼材。”
韓向檸看着張蘭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道:“在和平年代,徐所在部隊最多隻能幹到營長。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哪個領導會喜歡他,又有哪個領導會重用他?”
一個星期就一個星期吧,至少看到了希望。
“爬樓頂上去安裝什麼監控?”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打了。”
韓向檸不假思索地說:“安裝閉路電視監控。”
彭團長將信將疑地問:“那些書上寫的技術沒用?”
前幾天給葛局打電話,葛局說陵海預備役營有十幾個預任官兵生病了,連一向不怎麼生病的小魚都發了兩天高燒。郭維濤更嚇人,居然感染上了陵海多少年沒人患過的血吸蟲病!
張蘭一樣擔心,坐下問:“有沒有給你爸打電話?”
“沒有。”
韓向檸不止一次見過方向盤在右邊的小轎車,沉吟道:“有些車好像是人家抵債的。”
“王書記,你是專家,你跟彭團長說。”
陵海不大,在路上跑的小轎車就那麼多。
“抓了幾個販賣盜版光盤的。”
消失了好,不然韓渝也不會有閒情逸致來跟代管自己的上級單位團聚。
一幫當兵的,居然想去教農民種地!
韓渝說着說着又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