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肖家,又名“肖百家”,意思可不是家族內有一百人家,而是家族內只允許有一百人家!肖家每隔二十年,家族內部便有一次大比,對於排名在前列的人家來說,都是點到爲止,彼此和氣,就是落敗,名次掉了幾名,也就是削了面子,暗暗積攢實力,下次捲土重來便是,可是,對於最末的幾家,卻真正是生死考驗!一旦掉出最後一名,那就意味着立即被家族除名,更名改姓不說,三日內就得搬出奇雲峰,往日家族賜予的法器府邸,一律收回,以後再敢以“肖家”自稱者,都會遭到家族對待“冒名者”的懲罰!
當然,肖家作爲世襲領青、雲、橫三州的大族,對待被除名的族人,也不至於讓他們兩手空空地走人,每家除准許帶走金銀細軟外,還會得到撥給的兩百畝水田與一處宅院作爲安身之所,只不過,這些都不會在青州城!也就是說,他們一旦落敗,別說奇雲峰不能住,連青州城都不會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跟打發聞風臭十里的叫花子一般,必要遠遠地發落了他們纔是,鄙視一至於此!
而肖如韻家,在肖家上次大比時,排名……九十八。
她的家支已經連續六代沒有出過一個真仙了,有這樣的結果,似乎並不意外,可是道理如此,誰又肯丟人現眼地被趕出家族呢?肖如韻的母親是家裡排名第三的女兒,根骨在肖家只好算得中下,可是一衆兄弟姐妹竟然沒有一個有資質的,她也就被“趕鴨子上架”成爲家主,招贅了一個女婿,苦苦支撐家門,結果在大比之時被打成重傷,雖然拼命保住了肖姓,卻從此纏綿病榻,徹底成了廢人!當時年僅三歲的肖如韻也因此成爲了她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
幸虧肖如韻繼承了她母親的根骨資質,四歲就開始修道,周圍人纔不敢十分放肆,但是,身爲排名九十八的肖家人,這些年來她在家族中受到的冷遇,也真是夠瞧的了!不管是芝園產的靈芝,還是丹房煉出的丹藥,雖然每家都按着排名有定數,本來就已經有了多少之分,可是管事的人,哪個是燒冷竈的?一應東西,都是揀着上好的先送到那些排名前頭的人家,挑剩下的殘葉爛渣,才通知他們去領,時常還略有缺損,稍微一計較,背後就放出風來:“當年誰誰,自以爲是仙家人,跌出名次後,還不是我們給管着分水田,分宅院?除名後就不是肖家人了,肖家纔不管!”
言下之意,就是會在分給水田宅院的時候動手腳,聽得肖如韻等人沒有一個不氣到哆嗦的,卻又沒有辦法——因爲,這也是幾位真仙老祖默許的事情,沒有實力的族人,不配做族人!想說自己姓肖,那得有這個實力才行!
因此,肖如韻自幼刻苦修道,在肖家這等大族長到一十九歲,除了必要的功課、過年的族宴外,幾乎閉門不出。她家一衆沒有資質,全靠她母親大比拼命才得以賴在肖家的表姐妹兄弟既然沒有根骨不用修道,便時常飲宴遊樂,過得逍遙快活似神仙,她卻日日與道書法器爲伴,清苦如尼姑。
結果,她修道有成,卻無籤運,專爲年輕一代設置的小比裡,頭幾輪比試後,遇到的是族裡這一輩的天才姐弟,毫不意外地敗下陣來,不但輸了,並且對方手下不曾留情,打得她受了傷,法器也裂了,導致她接下來的兩輪也受此影響輸了,才落得要外放的命運。論起來,以她的實力,不該如此,肖如詩出手太重,略有犯規,可是誰會和族裡受真仙老祖看重的天才計較,卻去燒她這個冷竈呢?
別說族裡的人了,就是她幾個至親表姐妹兄弟,也在背後偷偷地說道:“平時跟個鳳凰似的清高,一比才知道是個落湯的野雞!”
“族裡發下來的丹藥、靈芝,按說我們都該有份,叫她一個人吞了,好不可惡!她有什麼本事,還不是仗着她的母親是家主,拿族裡給的資源硬生生堆出來的!要是我們幾個吃了,說不定比她的名次好多了!”
這等蠢人夢話,肖如韻本不想聽,可是修道之人的聽力比常人好過太多,往日她只要開始清修便聽不到外界干擾,現在受傷不能運功,這些風言風語就連綿不絕地貫入她的耳中,由不得她不聽,而那些人還不知道厲害,兀自起勁:“就是!說不定姐姐打敗了那個如詩,他還會看上你呢……”
“嘻嘻,”那個女孩聽得臉上一紅,面帶羞澀,顯然對這個恭維頗爲受用,接着眉飛色舞道:“說到他,你們知道他這次小比爲什麼連着出重手嗎?”
“不知道呀”“姐姐快說”“講啊”
“我聽茶房的姐姐說……他兩個月獨自前去瓦……瓦什麼鋪的地方出任務……”
“呀,他這麼早就自個出任務了?”其他人都詫異道,連剛纔還爲姓肖的表姐妹們居然與茶房僕役互稱姊妹而氣得手腳冰涼的肖如韻聽了都一寒:“天才到底是天才啊,他兩個月前都還不到小比的年齡,居然已經被長老們認可獨自出任務了?”即使知道如詩如歌姐弟倆是真仙嫡傳,自幼根骨不凡,不但靈芝丹藥都是拿的最好的,老祖還額外貼補,族裡的大課偶爾上一次裝裝樣子,其實讀的都是長老們開的小竈,自己一個末流家庭出來的是萬萬比不過的,可是明瞭差距,到底還是件難過的事情。
“當然啦——”
“是出任務的時候受了傷嗎?”“遭了邪?”“中了瘴氣?”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問道,到底是肖家長大的人,對這些還是略有所聞,那少女搖頭道:“都不是,任務很順利……”接下來又是一陣驚歎聲,那女孩才說道:“是他年齡小,不通世務,事後收了人家一對暖牀丫鬟。”
“暖牀丫鬟……那是什麼?”聽到這裡,肖如韻和其他人一樣,腦門上冒起一個大大的問號來,別看他們論年齡在凡人裡都是好幾個娃兒的爹孃了,可是肖家爲了他們潛心修道之故,一概俗務,都不許旁人向他們說起,故而衆人在此事上個個天真爛漫如孩童,那少女不得不解釋說:“就是那個……那個……他們凡人用來那個的……”
經過她一番比劃,衆人才半通不通:“竟然如此,那如詩……”
“所以闖了大禍呀!”少女樂道:“他爹你們是曉得的,一心想要讓他和杜、景,再不風家攀上親,結成道侶,成就真仙,結果鬧了這麼一出!”
“嚇!”
“還好,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還以爲是真的‘暖牀’,回來竟然說自己已經有火牀了,於是派她們兩個去茶房燒火,沒有真的做出什麼事來——”
“真做出事來還了得!”衆人都叫道,像他們這樣家族,除非對上進不做指望了,否則絕不會‘像那些凡人一樣胡來’,雖然個別人胡來的也不是沒有,可是肖家自然不會讓這些少年男女知道,妨礙他們修行,所以在他們此刻看來,這真跟天塌了沒兩樣。
“就是!所以他爹一聽到此事,立馬一道雷火,將那家一百多人燒做一片白地!還罰他跪了兩月,到了小比才放他出來——聽說,這還是看在他年幼無知,又沒有真的做出來的份上!”
“哎呀,這罪受的可大了!”衆人紛紛嘆息道:“我跪半天,都疼得不行。”也有人說:“難怪他這次出手這麼狠,原來是剛捱了罰,找人出氣呢。”當然,他們沒有一個人把那馬屁拍到馬腿上的一家子惋惜的,不過是幾個凡人而已,螻蟻一般的東西,值得什麼!他們自己雖無根骨資質,可是畢竟姓肖呀,要是把給肖如韻的丹藥靈芝分給他們,他們也能修道成功的——所以並不把自己當凡人看,依然無憂無慮,倒是肖如韻聽了,氣得肝疼:“該死的凡人,沒事亂送什麼丫鬟,累得我如此!”
因此,這次她被外放到雙河縣,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着實想拿幾個凡人,出她那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