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貌似平靜、普通的山村裡存在着濃重的邪氣,濃到深淵都朝這裡張開了口子,妖異的怪物們也離得很近、非常近,幾乎成團成簇。
確認了這一點以後,穿越者的心中充滿了喜悅。
太好了!
他並沒有流落到什麼不可理解的地方,對於一個受過訓練的正式巫師來說,只要能夠接觸到深淵……而且他還有能力!他的力量沒有在事故中跟他的身體一起化爲飛灰,還有一部分跟着他也來到了這個小女孩身上!
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邪氣的,能夠“感覺”到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那些特別敏感的普通人,通常也只能在自身處於生死關頭的時候,才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另外一個世界無時無刻不處在他們身邊,更多的,他們就“感覺”不到了,更別說“看到”,這也是他們的幸運。
是的,幸運。
穿越者知道,在沒有巫師文明的那些蠻荒世界,偶爾也會誕生一兩個他們稱之爲“陰陽眼”的超級天才,完全靠天賦就能“看到”,這些天才很難活到記事的年齡——他們沒有接受過嚴格的法術訓練,意志力根本無法面對窺探世間萬物的可怖,不是早早夭折,就是變成了純粹的瘋子,沒有一定的術法基礎,天賜的禮物更像是詛咒。
即使在他原來所處的嘉羅世界,“天眼”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學習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天眼”差不多是區分正式巫師與那些業餘的、打雜的、跑腿的、負責刷刷試管磨磨粉末抄抄卷子的傢伙們的一道界線,愚蠢的後者們一輩子也就是打雜、跑腿、抄卷子、刷試管、磨粉末了。他們儘可以穿起長袍,對別人介紹自己說是巫師,反正一般人也分不出這兩者——其實,嘉羅世界的很多城市就沒有前者,因爲能承受“天眼”的人,真的不多——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自己碗裡突然冒出一咕嘟黑色觸鬚還能面不改色地捧起來一飲而盡的。
對那些能夠承受“天眼”的,他們的能力是直線提升的,從此他們再也不必懼怕陷阱和背後的匕首,普通人的惡意在他們面前無法隱匿,當你能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所有僞裝比紙糊的還不如!
因此,穿越者發現自己還擁有這一能力的時候,簡直喜出望外。
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未知世界裡,能夠預判一些什麼,遠比能放幾個火球來得實用得多。
他趕緊又集中精神,想看看還有什麼能力被攜帶過來——
暫時沒有。
不過還好,有一個水準以上的能力,他重新恢復實力的日子就可以縮短很多很多了,至於恢復不了,不得不一輩子在這個小村莊過平凡的日子,根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正躺在王家屋外的泥地上喜出望外地吹涼風的時候,王招娣的生身父母正在屋內爲他的“前途”輾轉反側。
“上個月的時候把她賣給陳家村的陳老六就好了,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存弟的男人嘆息道,他所說的“不會出這樣的事”並不是指招娣的死,而是招娣的死給他帶來的損失,“陳老六答應給兩袋子糧食,還有一頭小豬,現在可好了,什麼都沒有了。”
存弟不敢開口,她還記得當她決定要賣了招娣的時候,反對的人正是她的男人,“家裡還有糧食,爲什麼要賣她,平白地叫人殺了價,等二三年,出落成大閨女,怕找不到有錢的主兒?”當時,他就是這樣罵的,他說的“有錢的主兒”自然不是什麼地主老財,有幾畝薄田一間草屋的人在他看來已經是“有錢”了,只不過雞鳴村一帶的人都知道,女孩子太小,幹不了多少活,吃的東西卻不比大人少多少,又有半路夭折的風險,所以,只有那等最貧寒不過的人家,纔會把主意打到“買童養媳”上面,稍微有點兒錢又會算計的人家,就是買,也是買“大媳婦”,出一頭叫驢的錢,買個人,又能頂驢子推碾推磨,又能做割草煮飯等等驢子做不了的精細活,有些頂頂會算計的土財,兒子還沒有呱呱落地,不但已經替他買好了媳婦,並且還替他買好了小妾,妻妾栓在一起整日整夜地碾房裡推碾子,等着她們的婆婆肚子鼓起來。
“現在賣,只得兩袋子糧食、一頭豬苗,等過兩年,怎麼也值三袋子糧食,一頭大豬。”存弟的男人說得合情合理,存弟的婆婆也跟着稱是,存弟當時也就沒敢告訴他,是因爲女兒在村裡鬧得太不像話了,她才起了賣掉女兒的主意,天知道她爲此提心吊膽了多久!
小招娣鬧的那些事兒,全雞鳴村沒有不知道的,統共就瞞了她爹一個人,只因爲王家租種的那些地不在村旁,在遠處的山坳裡,存弟的男人總是早出晚歸,對他女兒在村裡搞出來的新聞都沒有親見,再加上又是村裡鄙視的“新戶”,隨時會消失的“浮萍”,所以也沒有人多事與他親近,但是,萬一有人閒得無聊,把這事同他說了,可怎麼辦好!
存弟爲此日夜憂心,好不容易聽說隔壁村的陳老六託親戚買女人的事情,連忙說自己有女兒願賣。
待陳老六的親戚過來一問,矇在鼓裡的男人自然對賣價極不滿意,一口回絕了這門生意,叫存弟心裡只叫得苦,嘴裡半個字也不敢提起,直到今日。當她在溪邊看到女兒屍體的時候,一方面發自本能地悲哀絕倫,一方面又暗暗慶幸她到底死了,不再會作妖了。
“兩袋糧食,一頭小豬呢!”男人又嘆息了一聲,“同意了,就好了,今兒死的就是陳家的人了,他再想要回財禮,是不行的。”確實,這是雞鳴村的規矩,只要女孩子出嫁了,她再死,就絕不是孃家的損失了,就像豬羊既被賣到了屠戶的手裡,就是出門就跌死,也是絕不能回去找買家的。
存弟更不敢接話,這麼重大的損失,打死她也賠不出來,萬一她的男人想到她當時沒有勸住他,因而對這等損失負有責任怎麼辦!
躺在院子的穿越者,還沉浸在仍然擁有一部分力量的欣喜裡,對茅屋裡的夫妻討論該把他賣多少錢的事,一點兒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