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遠處吹來,吹散了歌聲,也亂了頭髮。
歌聲雖然停了,可是所有的人都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微仰着頭!
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只是,在笑的人,他們的笑聲,卻比哭的還難聽。
那個中年婦女仍然半蹲在地上,微仰着頭。淚水從臉上流下,打溼了衣服,也打溼了懷中小女孩的背。不多時,她便已經泣不成聲:“他爹,當初你爲什麼要撇下我一個人獨自去了,卻把這兩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扔給我,你好狠心哪!”
或許,她根本就聽不懂那歌詞裡唱的是什麼意思,可當是那段音律,便足以催人淚下了。
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圍空氣中異樣的氛圍。在母親懷中左右掙扎了幾下,又叫了幾聲,見母親仍是無動於衷。又聽到那大街之上哭泣之聲響成一片,好不悲傷。她忽然一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女孩天真純潔,雖不懂何爲悲傷,卻也是被這番景象給嚇住了,此刻一哭出來,聲音無疑是最大的。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一段往事。每一段往事裡都會有一陣抹除不了的傷痛。往事藏在心裡,傷痛又藏在了往事裡。以致於有些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以爲,那些痛,早已不復存在了。直到忽然有一天,心中的那根琴絃被無意中撥動。直到那個時候,回憶,便如同沉渣泛起了!有時候,分明很累,卻不得不故作堅強。有時候,分明很困了,卻還是要強撐着眼皮,不讓自己把眼睛閉上。爲什麼不選擇放棄?爲什麼不坐下來閉上眼好好休息?是不敢麼?還是不願意?其實,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心中還有未完的夢,而夢裡,還有自己未完的事罷了!
遺夢樓中。
不知是何時,撫琴的那個女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對,就是消失不見了。因爲在場的除了一個人外,根本就再無別人看到她是怎麼走的。其實話也不能這麼說,準確的講,應該是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琴聲便絕,那個女子自又回去了。而那個唯一看到女子離開的人,自然便是宋玉了。不知爲何,與其他人相比,那陣歌聲對他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小的太多。小到緊直可以說成是微不足道。既然無法解釋這是爲什麼,倒不如姑且算他是因爲修爲太高的緣故好了。
與宋玉相比起來,夫子明顯的顯得差勁多了。無疑,他是所有的人中陷入癡境最深的一個。正所謂睹物思人,這下子更好,直接升級爲睹人思人了。他心中本就有着解不開的結,爲人本來就癡,此情此景,他自然是很輕鬆的便沉淪進去了。更何況以他的脾氣即便是自己心中無事,見了這番景象,那也是要大哭一通才肯幹休的。若要評選此次最爲悲傷的人是誰,想來夫子定是當仁不讓的了!
宋玉好不容易纔將他給勸住了。可他心中的哀痛卻仍是久久無法平復。此時又癡病發作,一肚子的心事只想一吐爲快的纔好。當下也不隱瞞,索性將自己是如何苦戀鍾清蓮的那幹情節一發的與宋玉說了。夫子滿腹相思,如今一股腦的與人說了出來原本纔剛有好轉的情緒馬上便又失控了。宋玉只得把好言好語來寬慰他他卻乾脆借酒澆愁,死活不顧了。
枉他自稱是什麼讀書人,卻連借酒澆愁愁更愁這般道理都不懂。又或者,他是心裡明白,只不過是因心中的愁悶無法排遣,故意通過買醉來麻痹自己。後來宋玉實在是勸他不住,也只得由着他的性子喝個痛快。漸漸的也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只是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住,倒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夫子醒來,已是幾天以後的事情了。
記憶中自己喝了好多的酒,爛醉如泥。潛意識裡他只是一個人苦苦的叫喚着一個女孩的名字,那個名字好像是叫做鍾清蓮。後來有一段時間他感覺自己像是處在雲端,周身輕飄飄的,被人領着,不知道是要前往那裡。不過想來應該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纔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前方等着自己,而究竟是什麼東西,偏偏又說不上來。
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單但是很乾淨的牀上,頭還隱隱的作痛,但已遠遠的不如原先的那般厲害了。
“該死,昨晚居然喝了那麼多。”他這樣責備自己,然後用手掌狠狠地拍打着腦袋。
他輕輕的走下牀來,胡亂的打量這個屋子。一張牀,幾把椅子,乾淨利索,一點也不多餘。靠牀的石壁上刻着一把古劍,劍氣森森,卻絕無半分殺伐之意,反而讓人內心頓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夫子忍不住用手指輕輕的觸摸,“真是一把好劍。”他奇怪的讚歎着。然後又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自嘲的一笑,其實自己什麼都不懂……
打量了一圈屋子之後,他伸出雙手推開門,有陽光迎面而來,一股腦灑落在他身上,只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他十分滿足的伸了一個懶腰,一步踏出門檻,信步往一旁的小路上行去。
小路旁邊種着幾棵修竹,陽光從竹縫中斜斜的灑下來,落在地上,斑斑點點。他一邊走,一邊回想昨晚的事情。喝了好多酒,說了好多的話,後來睡了一個很長的覺,其他的一概不記得了。
他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麼,停下腳步,喃喃自語:“爲何昨晚的夜如此漫長,讓我感覺像是過了好長時間呢?對了,我又是如何到得這裡,宋師兄呢,他又去哪裡了?”
他又邁開腳步,一面走,一面心中這樣想着。不期遇上一個道童,一眼看去,那道童也如宋師兄一般的打扮,背上負着一把顯眼的劍,頭上綰了一個髮結。看上去雖然稚氣未脫,卻早已具備了那修真的根底。
看到這一身打扮,夫子心中的猜測立馬又多了幾分。
那道童見了夫子,三兩步趕上來,扶了夫子,便是一陣噓寒問暖,“公子總算是醒了,你都睡了好些天了。”
“好幾天了麼?”夫子瞪大眼睛問他。
“是啊,”那道童認真的回答他,然後低着頭仔細的數了數,又擡起頭來衝他一笑,“算起來今天怕是第五天了吧。”
“啊”,夫子先是一驚,不過馬上便又恢復了平靜。還真是能睡的,難怪老是感覺昨晚怎麼那麼長,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都已經睡了五天了。“這些天一直是你照看的我吧?”
那道童高興的笑了笑,然後又點了點頭。
夫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對他說:“真是有勞小師兄了。”
那小童聽了,又是咧嘴一笑,擺出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來。
夫子也不在意,反而一臉笑容的向他打聽道:“敢問小師兄,此處是何地界,小生又是如何到的這裡?”說完居然雙手抱拳,向那道童深深的行了一禮。
“你別老是小師兄小師兄的叫我,讓師兄們聽去了,沒的又教他們恥笑一番,我自姓張,師兄們都喚我小師弟,你以後也只管這般叫我也便是了。”小童雖是一本正經的說來,可語音中稚氣未脫,聽起來不禁讓人覺得好笑。
夫子聽罷,心中雖暗道小鬼倒也真會說話。可還是又深深的向他行了一禮,復問到:“是了,敢問張小師兄,這裡是什麼地方?”
道童聽了,幾乎絕望跌倒。沒可奈何,只得皺着眉頭回答他說,“公子不知道呢,這裡便是小重山雲夢了。”說完這句話,臉上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或許,每一個人都會因爲處在這種仙家之地而感到自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