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羣之中的白翎染這一刻忽然有種衝動,想要衝上去將喬梨抱在懷中,只想告訴她,他愛她並不比幽帝少。他雖然一直在賭,可是卻從來沒有把握她究竟能不能爲他做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她有多愛他,明白過後,他沒法想象當她自己親手將他們的孩子殺死的時候,心中該是怎樣的絕望。
絕望,是生機斷絕,沒有希望。就像是一隻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卻沒有一個出路。
白國年曆,幽帝登基的第五個年頭,公元前362年,喬氏女在汝城之中跪在百姓面前說出心聲,說這一切都是白幽帝的陰謀詭計。
她是禍水紅顏,白翎染王兄弟因爲她而兄弟鬩牆,白國百姓將很有可能因爲她而飽受戰亂之苦。原本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可是喬梨這一舉動,便是將他們兄弟之間的暗鬥轉到明處。
誰都明白,江山很快會易主,但卻不知道究竟最後是白幽兄弟得到,還是會被另外兩大國家趁虛而入。就在這時候白翎染曾經的豐功偉績被人藉機宣傳而出,百姓們之前因爲誤會白翎染,有些地方或多或少受過白翎染曾經政績的恩德,一時間廢掉白幽帝的流言直逼幽城。朝堂之上分成兩派的人日日吵鬧不止,白國也因此一度陷入紛亂之中。
太后彼時已經回到幽城,聽聞之後差點沒氣昏過去。原本她是疼愛白翎染的,此時見白翎染爲了一個狐媚子竟然跟同父異母的哥哥鬧成這個樣子,還讓全天下看了白幽帝的笑話,看了白國的笑話,竟是從此一病不起起來。
太后這一病,幽城便徹底沒了管事的。白幽帝又不在幽城,官員們越加肆無忌憚,兩個黨派竟然相互搞起暗殺來。
白幽帝不知是傷心過度,還是那幕僚看出情況不對,在第二天便啓程回了幽城,幾乎是他前腳剛走,沈譽便登門造訪。
喬垣之還蒙在谷裡,估計便是離末也不知道沈譽的真正身份,但並不妨礙沈譽繼續裝下去。
我想,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知道沈譽是誰:他便是連四兒都找不到的白翎染王。
沈譽的到來得到喬垣之等人的熱情招待,但他這一次的臉色卻是一直淡淡的,他想找個理由去看喬梨,想看看這幾***怎麼樣了,現在外面流言蜚語的,鋪天蓋地的朝她砸過來,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過去。廢帝后的流言蜚語便是將喬梨處死,因爲她是一切戰火的導火索啊!
不僅朝堂之上兩派都要殺死喬梨以敬天下,便是連江湖上也下發暗殺令要殺死喬梨。可見此時的她已經激起民憤。
他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說道:“喬兄,梨兒她……現在怎麼樣了?”他現在還不能出現,所以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看喬梨。
喬垣之聽到他提起喬梨,眼神黯了黯說道:“她這回去之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間中,你也曉得……噯!我沒想到爲了白翎染王她竟然會犧牲到如此程度。”
沈譽呢喃說道:“我也沒想到。”他又怎麼能沒想到呢!只是當時他一時的臆想,喬梨會出面幫助他,可是當喬梨真正做出來的時候,就在萬千人之中,那一抹孤絕的身影就那樣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那一跪,是對
天下人的謝罪,是爲他而揹負上禍水紅顏之名。
他如何不知,這條路走上,她將會揹負怎樣的冤枉,明明這一切都同她無關的……
他應該早點來看她的,可是他又害怕面對她,在聽說幽帝落荒而逃的時候,他腳步幾乎不受控制的朝這邊走過來,可是站在這裡之後,他又膽怯了,他竟是覺得自己無顏面對喬梨,面對那個乾淨如水的女子。
正待喬垣之還要說些客套話,便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這聲音極輕,但熟悉的人一聽便知道來人是誰。恰巧房間內,都是熟悉的人。
衆人齊齊朝門口看過去,便見喬梨扶着一婢女的手款步走過來,她的神色清淡,眉宇淺悅,看上去竟是無半點倦怠之色,那略施了粉黛的小臉,看上去更加楚楚可人,那一身玉色長裙將那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的性感不已,可那容顏卻是清貴高然,那氣質讓人覺得矛盾而又和諧。
看見沈譽,她絲毫沒有意外,反而風情萬種的笑,端的是花枝亂顫,讓人輕易的就屏住呼吸。便是這一刻,連喬垣之都從未發現喬梨略略收拾一番便能美成這個樣子,但驚訝過後便是擔憂。
“沈譽?”她張口說着他的名字,掩口輕輕笑了笑對喬垣之說道:“哥哥,我可以請沈公子借一步說話嗎?”
喬梨自從白幽帝走後就誰也不見,只留一個小丫鬟伺候,心中很是擔心。此時見喬梨精神狀態尚好,總算是放下心來。按道理沈譽雖然與他們有些交情,可是這樣邀請一個毫無關係的男子借一步說話總是不好的。可是現在喬垣之只想讓喬梨開心,便應了下來。
沈譽微微蹙了蹙眉,他不知道喬梨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遂此時聽到喬梨這樣說,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喬梨籤休妻書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暗道這丫頭難道真想嫁‘沈譽’不成?這樣想着,心中就堵得慌。
兩人穿過抄手走廊進了城主府的後花園,上了假山上那座最高的亭子上。這亭子很高,恰好將整個城主府的場景都收入眼底,城主府鬱鬱蔥蔥的,樹木翠綠而喜人。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不知是氣氛太好,還是太過尷尬。亦或是這兩個人誰都不知該如何給今天的話題做個開始。
喬梨坐定後遣了那婢女準備茶點,走到亭子邊上四處瞧了瞧。這裡地勢極高,加上假山都是怪石點綴,故而說些什麼都不用擔心有人旁聽了去,喬梨稍稍鬆了口氣。
她沒想到白翎染這麼快就找上門來的,但能來是最好的。她不會去自作多情的是想白翎染是因爲在乎她擔心她而來的,她只會想他大概是想要她繼續做些什麼吧!
白翎染屢次想開口,卻不知該如何說起。他有些不自在的站起來走到一旁的護欄上,向下望去,不遠處天道正在跟離末比武,兩個人的功夫都是極高,一時間不相上下。白翎染又向一旁看去,不由得想起來昔日剛剛成親的時候,他跟喬梨在白翎染王府的時候,有一次他們兩個人也是在王府花園裡的亭子上。
那時候兩人濃情蜜意好不甜蜜,現在卻有些天涯陌路人之感,他心中不由得一陣煩躁。但他現在的身份是‘沈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露了
口。
正待喬梨似是無意中看了他一眼,本是平平淡淡的,卻是叫白翎染心臟控制不住的狂跳起來。喬梨很快收回目光,並開口說了一句話。她道:“沈公子難道不累?”聲音很是溫和,符合她平日裡一貫輕柔的性子。
不知是白翎染心中有鬼還是他眼花,總覺得喬梨那一眼莫名的帶上些嘲笑的意味。可是他回過頭去看的時候,那雙墨色的眼中只是盈盈笑意,好像她根本不在乎被天下傳成禍水,不在意可能出了這個門就會被百姓們用東西砸死。
似是沒有等到白翎染的回答,喬梨又問了一句,正待這時候婢女已經將茶點奉了上來,喬梨拿起茶盞呷了一口,將那婢女遣派下去。本是隨意的一個動作,白翎染的心又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他在喬梨對面坐了下來,溫聲說道:“怎麼能累,剛剛將倒手的東西轉手了,一批重金進入口袋,再累也不會覺得累。”
喬梨掩口笑道:“沈公子的經商之道倒是堪比哥哥呢,您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就像是普通閒聊,可白翎染的心卻漸漸沉重起來。
白翎染沒有接話,反應卻是在喬梨預料之中。她將茶盞放下,擡眸靜靜的看着他,也不說話,白翎染被她盯的心虛,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喬梨靜靜的看着他,他那墨色的眼睛像是害怕什麼一樣,不安的閃躲着。第一次看的這樣的他,像是完好的面具破了一角。喬梨很是稀罕,因爲他在她面前的時候,從來都是很自信的,像是天生的王者一樣,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他,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內。
而現在的他,不知是不是躲的久了,竟是也有些怯弱之態。這樣的白翎染喬梨何曾見過?在她心中,他始終就像殘忍的儈子手,輕易之間就拿捏人的性命,鮮少有人能被他看在眼中。
如今這般靜靜的看着他,喬梨心中很是複雜。原來,當一個男人在必須依靠女人的時候,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一樣,也會偶爾跌落凡塵。這男人的驕傲啊!就這樣看着不是輕易瓦解,而是讓他心中惶惶。
喬梨決定對他坦白,就當做此事的回報。
“你的眼睛……怎麼弄的。”也真爲難他,在沒有美瞳的時代,他竟然能將那雙血色鳳眸給隱藏起來,讓任何人都看不出來。
白翎染聞言先是一驚,驀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喬梨,但他是聰明人,並不會覺得喬梨這樣看着他只是試探他,因爲他從喬梨深不可測的眼神中看出她早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
有些時候,事情說開了,反倒不畏手畏腳了,更何況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白翎染知道,喬梨既然選擇在這裡將事情說開,說明她早已經知道真相,並且喬垣之等人還不知曉,她想幫着他瞞着,這樣只有一個可能,她有條件。
只是略略一想,白翎染就將她的小心思猜個透徹,但此時的情景,已經由不得他反抗,只能說道:“是徐先生用的一種藥材暫時將我眼睛變成這樣。”
又是那個徐先生,上次白翎染差點死了,是他想辦法將他從鬼門關救回來的。現在又在沒有美瞳的情況下將他的眼睛從血紅色變成黑色,他到底是什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