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看到身邊普通的平凡人熱淚盈眶地哽咽說着一大堆感謝政府感謝什麼的時候,誰總是在心裡反覆出現這樣一句話:你的生活裡面終於出現了綠洲,那是因爲你原來一直生活在荒涼沙漠裡。————鍾離之別緒妄語】
坐在“醉月樓”三樓靠窗的一桌,天天神采飛揚地接過夥計送上來的第二壺“穿腸燒”,這可是三個銀幣一壺的高等烈酒,一般的牛華鎮酒客即便是捨得花這筆略顯奢侈的錢買,也應付不了這酒的烈性,通常酒性高點的也就能喝上個三四兩而已,像天天這樣不到一個時辰就喝完一壺的人物,倒真是少見得很。
今日天天把自己改妝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濃眉大眼的漢子,一副狂放豪邁的粗獷裝束,一股逼人而來的英豪之氣令得許多想坐到與他相鄰的靠窗位置看風景的酒客們,一時半會無人敢接近,也許是那個縱橫小香帥給大家造成的陰影,見到陌生面孔的男子但凡有英雄氣質的人們現在都自覺地避讓三尺。
想想也對,這傢伙哪裡像是在品酒看風景?分明就是牛飲!
最先夥計拿上來的大酒杯早就被他給扔到了一旁換成了大碗,當他一大碗一大碗的“穿腸燒”接連往口中倒的時候,許多三樓的食客酒徒們紛紛咋舌不已,這哪來的漢子竟然可以這樣喝“穿腸燒”?!
最近一個在牛華鎮創下喝“穿腸燒”記錄的人叫陽影,一個女人,她的記錄是一個時辰連喝了九壺!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直到那個簡直是酒神轉世一般的美麗女人從牛華鎮離開之後,人們才知道,這個創下喝“穿腸燒”記錄的神奇女子叫陽影,清溪帝國第一女戰神,一個神話般的女人,一個可以肆意折磨黃金級強者的女人!
她是當今太子的小姨,天下第一女戰神。
也就是瞬息間就讓九尾狐何梵差點粉身碎骨而亡的那個女人,至今在王城的府天廣場之上,帝國幾大聖尊傳奇人物的雕像之後,唯一一個擁有代表着清溪至高榮譽的戰神雕像的傳奇女子。
關於陽影的傳說,在清溪大陸上流傳甚廣,無數豪門貴族的女子,都把一生的奮鬥目標定在超越陽影的成績上,可是,歷數近三百年的清溪歷史長河中,似乎誰也找不出一個女子可以跟陽影相提並論的。
所以,衆人看到天天這個粗獷大漢牛飲“穿腸燒”的情形,很多人暗中想到了多年前那個神奇戰神在這裡的壯舉,可是,怎麼看,這漢子也不像是可以打破第一女戰神記錄的人物。
其實,天天此刻心情異常舒爽,哪裡有想到喝個酒還要破什麼記錄上去。
他的心情原本十分糟糕,糟糕得就像神庵山口附近的天氣一樣惡劣難耐。
想到和神庵的種種千絲萬縷的聯繫,想到那幾百年前的大戰,想到每一個神庵人肩上的重擔心底的重任,他心情就壞透了。
他只想大醉一場,在見到某個多年未見的妙人之前,或許只有大醉之後,他纔可以暫時忘卻心裡的悲傷和無奈。
這一切,都發生在三大高手聯手將縱橫小香帥殺得灰飛煙滅之後,天天簡直無法形容心裡的那種失落與悲傷。
所以,他很想醉,“醉月樓”是他近幾天所換的最大的酒樓,也是酒最好最烈最醇的酒樓。
當然,一個男人通常在最失意的時候,最需要的不是女人,而是能陪着自己喝酒狂醉的朋友。
天天的朋友又在哪裡呢?
“穿腸燒”像一把把細細的刀片,狠狠切割着天天的腸胃,他望着窗外那灰濛濛的天際,只想放聲痛哭一場或是扯開嗓子暴吼三聲————老天不開眼啊!
忽然,就在他將第二壺開封的“穿腸燒”滿滿倒上一碗,一口氣送進肚中之時,他暗淡無神的眼光忽然就像電光一般亮了起來,一向穩健如鋼鐵的手竟然顫抖起來,連碗裡的酒水灑在衣襟之上,也渾然不覺。
就像一顆即將枯死的樹忽然之間遇見了甘霖一般,枯槁的天天在這一刻驀地活了轉來,而且整個人綻放出異常盎然的生機與鮮活氣息!
到底他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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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氣度非凡的青年公子站在“醉月樓”的大門前,饒有興趣地注視着不遠處發生爭執打鬥的五小與吉爾布·烏巢等人,兩人臉上都閃現着難以置信的驚疑表情。
這兩個公子,一個白衣勝雪,一個一身戎裝,前者像極百無一用的文士,後者從強大氣勢上不難看出一定是一個修爲高強的武者。
文士與武者,在清溪一向是水火不容的兩種人,大多數時候,人們見到的場景都是文士被武者譏笑嘲弄,文士狼狽避走,不知爲何這兩個青年人竟然勾肩搭背談笑風生,貌似極爲親近的朋友。
這一點,讓好多“醉月樓”裡的食客包括夥計都甚爲不解。
對夥計而言,最好是客人來得越少越好,那樣倒是可以偷得半日清閒,不至於跑上跑下還得一味陪盡笑臉,生意越好身爲夥計委實累得夠嗆。
作爲一家老字號的酒樓,攏共三層的“醉月樓”規模並不算大,全部加起來也就二十七張桌子,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還比不上“銷金窟”一個大廳。不過,美酒和名氣,是“醉月樓”長盛不衰的兩大最具神效的法寶。
它這裡的酒水收費不算離譜,但是絕對不便宜。想喝好酒喝原度的好酒,你只能到酒樓才喝得到。因爲,“醉月樓”有一條人盡皆知的規矩,儘管這條規矩曾讓無數酒徒們心懷怨恨不滿,但是卻無可奈何。
“醉月樓”出品的酒,一律只能在樓中品嚐,絕對不能帶走,也不對外零售批發。
所以,要想喝到“醉月樓”的“四大名酒”或是一般的好酒,你只能親自到這兒來,過過小癮也好,大醉一場也罷,都只能到“醉月樓”纔可以做到。
“穿腸燒”、“過山吹”、“豔娘媚”、“碧玉酥”,這是“醉月樓”四大名酒。各具口感與特色,每一種都被分成了四五個品級,最低品級的一壺也要三個銀幣,最高品級的據說要三十個金幣一壺!
像老斯圖亞特·貝鬆肉疼了半天,熬不過嗓子裡爬動的酒蟲,咬牙買下來一壺的“真米酒”那種五銅幣一斤的劣質酒,在“醉月樓”這樣的老字號酒樓裡,是完全沒有存在的可能的。
這裡最差的酒,也要一個銀幣一壺,也就是十個銅幣。
有着天下第一女戰神陽影十幾年前在這裡創下的傳奇,“醉月樓”的生意想不火爆,都很難。
這是一個崇拜英雄,追逐英雄的時代。
天下不知有多少男子夢想着能一睹這個女神的容顏,明知道那是奢望,只能退而求其次,來“醉月樓”裡泡上半天,喝上幾杯女神也愛喝的美酒,似乎在微醉的那一刻,可以在這偌大的“醉月樓”中感覺到女神曾經留下的瑩瑩餘香,甚至還有她飄渺曼妙的身姿。
不過,很多人都知道這只是醉鬼的幻覺,但是男人們還是喜歡常來,躑躅流連,醉眼看花,心懷各種念想。
“醉月樓”小夥計對於牛華鎮喜歡光臨的各種身份的人物早已熟稔萬分,這兩個站在門口觀望長街熱鬧的青年公子,一看就知道是陌生人。
小夥計也曾聽無數酒鬼食客們這幾日悄悄談論的“縱橫小香帥”的事情,就連那一批批初次慕名光臨的大人物們也毫不忌諱地談論着此事,所以對陌生人的莫名恐懼現下已經成爲牛華鎮居民們一種逐漸蔓延開來的流行性疾病,小夥計當然毫不例外地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
所以,他猶豫了半天,始終沒敢上前去招呼這兩個武者與文士的怪異組合。
小心無大錯。
好奇心驅使之下,小夥計瑟縮着偷偷靠近大門邊,望向長街之上,他也很奇怪,這兩個公子都在門口看大半天了,到底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讓兩人看這麼久?
“貼心裁縫鋪”。
“原來是這裡發生了糾紛。天,這阿爾達老闆什麼人不好惹,你偏偏招惹五虎?————”
小夥計視力一向很好,這可是做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好夥計必須具備的,隆寶與蘇曼奴等人之間發生爭執的地方正好是離“醉月樓”不到一百米的“貼心裁縫鋪”,看清楚發生爭執的居然是五虎和那似乎倒黴透頂的阿爾達·蘇曼奴老闆,小夥計嘴裡倒吸了一口涼氣,暗自爲這倒黴的傢伙惋惜了半天。
對那個裁縫鋪老闆的印象其實並不怎麼好,小夥計甚至還好幾次暗中在肚子裡腹誹咒罵過這個吝嗇小氣極愛佔小便宜的傢伙,他倒是跟牛華五虎的幾個惡少沒什麼交集,這幾個惡少平日裡很少到“醉月樓”來,不過幾人的大名和事蹟小夥計不止一次地從客人們的口中得知,幾乎耳朵都快聽出一層厚繭來。
所以,他內心中還是向着那貌似有些可憐的裁縫鋪倒黴老闆阿爾達·蘇曼奴的。
管他打死打活,跟我有什麼關係。小夥計反過來恨恨地想着,他不明白五虎欺負一個小老闆的事情,爲何會讓門口那兩個儀表不凡丰神俊朗的青年公子生出那麼大的興致?
忽然,樓上蹬蹬跑下來一個夥計,看了他一眼,徑自跑出門來到那兩個青年公子的身後,彎腰低聲道:“兩位公子,三樓有位好漢請二位上去品酒一敘······”
戎裝公子收回有些戀戀不捨的目光,衝那還在看着那邊場景的白衣公子笑道:“我說風啊,那小子恐怕都等着急了吧,咱們是不是先上去?”
白衣公子口中喃喃道:“此格威權不可當,紫袍金帶塵高堂;榮華富貴誰能及?萬古留名姓氏揚······”
他眼中泛起異樣的神采,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戎裝公子和那夥計的話,自顧自在那喃喃低語。
戎裝公子捏了捏拳頭,恨恨地往下虛空砸了一下,倒是把那個前來通報的夥計嚇得夠嗆,卻聽這公子嘴裡沒好氣地笑罵着:“你小子就一個裝神弄鬼騙吃騙喝的神棍,這麼大老遠的,你又瞧見誰的命格清奇必非池中之物了,趕緊上樓吧,不然那廝把好酒都喝光了······”
驀地聽到這話,那夥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想起樓上那個猛人牛飲的場面,這才驚覺感情那粗獷漢子與面前這二位是朋友,面上表情越發恭謹起來。
這時,那白衣公子兩眼放光,依舊眨也不眨地瞪着貼心裁縫鋪那邊,嘴裡卻開始不斷說出一句句越來越大聲,但是這夥計卻聽得雲裡霧裡完全不明所以的話來。
“細推此命福非輕,富貴榮華孰與爭;定國安邦人極品,威聲顯赫震寰瀛。好命相,好骨骼,好人物!······”
“君是人間福祿星,一生富貴衆人欽;總然衣祿由天定,安享榮華過一生。好!好!······”
“富貴由天莫苦求,萬事家計不須謀;十年不比前番事,祖業根基千古留。這是?!!天······”
“此命生成大不同,公侯卿相在其中;一生自有逍遙福,富貴榮華極品隆。這······天,我都看到了什麼?······”
說着說着,夥計發現這白衣公子身子微顫,聲音變得越發高而且幾乎是暗中喜極而泣的味道,可惜這夥計根本不明白這公子在胡言亂語一些什麼,更不明白那戎裝公子嘴裡調侃所說的那句騙吃騙喝的神棍是什麼意思,他很茫然。
“看不透,怎麼回事?這世上還有我看不透的人,真是奇怪之極,怪哉,妙哉······”
白衣公子搖頭晃腦起來,那戎裝公子又是一連串撇嘴搖頭的無奈。
不過白衣公子語氣之中的驚喜意味着夥計還是感受得到的,他不明白這位公子,這個長相如此俊朗的人怎麼會忽然變得神經兮兮的樣子,他認識那邊發生爭執人羣中的一個人,那是貼心裁縫鋪的阿爾達老闆。
這白衣公子認識那吝嗇鬼?
就在這夥計疑惑萬分,進退兩難的時候,“醉月樓”一個人的高聲喊話,拯救了夥計的尷尬難堪,因爲他幾乎沒能完成上面那位客人交辦的事情,爲此正在惶恐。
“你們兩個再不滾上來,等下的酒錢就你們付!————”
前一刻還在神神叨叨的白衣公子像是立馬清醒過來了一般,轉身就快步走進了“醉月樓”的大門,戎裝公子嘴裡低罵一句什麼,夥計沒聽清楚。
不過,只是在夥計猶疑愣神的轉瞬,那兩個前一刻還站在他面前的怪異組合,赫然已經上樓而去!
好快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