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心裡就一陣失落。
問世間情爲何物?
明月還不大懂情與愛,看着飛雨秋夜寂靜的鹿兒山,想着這座山到底承載多人的記憶。
它是否見證了,山腳下那對孿生姐妹相依爲命的歲月?他是否看着宋雲煙跋山涉水的堅強,是否聆聽過宋雲彩連夜織錦的機杼聲?是否也曾看見,姐姐餓着肚子把紅薯給了妹妹自己舔着皮的血脈深情?
明月不懂,如此血濃於水的親情,爲什麼會因爲一個憑空冒出的心上人,反目成仇。明月也不大懂,爲什麼字字如咒的報復,最終又是臨死之前的以命相護?
人心,到底有複雜?
只是再複雜,終歸現在已經生離死別,陰陽兩隔。
有說,五百年的擦肩而過才換來一次回眸,十年才修得同船渡,那孿生的緣分到底要修幾生幾世?
感慨了一陣,她又自嘲地笑了笑,那要怎樣的緣分她纔會靈魂穿越,遇見楚子晏?遇見夜十?再與這兒的人擦肩而過?
就連……就連那鬼面,又是造了幾世的孽,在與他如此狹路相逢啊?
唉,罷了!
走回東廂房走到楚子晏的**邊,掀起被子躺了進去,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幾時,但這會兒倒是倒頭就睡着了……
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感覺**邊有人影靜坐,明月迷迷糊糊睜開眼。
**前一個背影靜坐看書,黑髮白衣,手持書冊,身側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松鼠。明月還以爲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眼睛再看,那人翻了一頁書,拳頭伸到嘴邊輕輕咳了一下。
明月不由自主嘴角一彎:“殿下?”
楚子晏此時回過頭來,模樣如蓮,目光入水望着她,嘴角微微一卷:“醒了?”
明月坐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
“那怎麼不叫醒我?你身體好些了嗎?那天聽蒙律說你不能過來我還擔心,是不是我離你太遠了。天這麼冷你怎麼那麼早就趕回來了?”
楚子晏看她一連說了大長串的話,嘴角笑容一下就深了,低聲說了一句:“不早了,是你起得晚。”
明月掀開被子下**,走到他身邊端詳了一會兒,滿意笑了:“氣色好像好了一些。”
楚子晏又笑着看她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回書上說道:“把衣服穿上,怪冷的。”
明月回頭拿外袍穿上,打着哈欠穿戴整齊,又去洗漱了一番,來回在房間裡走動,一邊做着事一邊跟楚子晏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也許是因爲好幾天不見,又也許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事情,一時看到楚子晏卻覺得新鮮,彷彿是見到好久不見的親戚。
楚子晏看她收拾整齊又坐回他旁邊的座位,楚子晏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在明月端起就要喝的時候,說了一句:“燙。”
明月呼呼吹了吹,小心就着嘴吸了幾口,她已經說道了:“宋雲煙最後關頭良心發現居然把宋雲彩給推了出來,結果她自己就沒了。”
楚子晏安靜地聽,即便之前蒙律已經跟他說過一遍,明明就是同一件事情,但聽趙明月說卻放佛在聽意見新鮮事一樣。
她的聲音是清亮的少年音,比普通少年的聽起來多出一份嬌俏,說話是兩眼有神,粉紅色的嘴脣咬字的模樣很很可愛。
尤其是幾天不見,她沒有跟他變得陌生,反而更加親暱起來,這是楚子晏意料之外的事情。
有人說小別勝新婚,短暫的別離看來不僅能讓小兩口之間的感情便好,他與趙明月之間的關係也親上了幾分。
楚子晏甚爲滿意,不說話,一直在聽她說,不得不說有時候他還挺喜歡她小小的聒噪。
“唉……”明月說道最後嘆了一口氣,埋頭喝水。
楚子晏放下手中的書,看她:“爲何嘆氣?”
“沒,心裡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爲宋雲煙給了我一個大逆轉的結局,我心裡還挺不好受的。”
“你也別多想,既然已經有了結果,人總能逐漸說服自己接受結果,慢慢習慣的。”
“嗯。”明月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想到昨天那個鬼面男人,她又不禁覺得惆悵,還在猶豫要不要跟楚子晏說這事。
蒙律便端着午飯進來了。
趙明月越楚子晏用了午飯。
下午宋雲煙的屍體已經被擡回了宋宅,並沒舉行弔喪儀式,在後院架了柴堆燒了,對於外邊的人來說,宋雲煙已經死了半年多,很多人因爲紅蜘蛛的而死,也沒有必要再向世人宣佈她短暫的回來。
明月當時也在場,看着柴堆的熊熊大火,映紅了宋雲彩與李慕白的臉。
宋雲彩在一旁哭的肝腸寸斷,李慕白麪色凝重,如同天邊濃濃的烏雲,隨後李慕白將宋雲彩抱入胸前,讓她依偎着他放聲痛哭。
不知怎麼的,明月忽然想起昨兒秋風夜雨裡,那些悲悲切切的花朵。
很奇怪,昨天開得如此燦爛,今天園中空無一朵,只是噼啪的柴火燃燒的聲音讓人心酸莫名。
骨灰裝壇。
第二天宋雲彩與李慕白將她的骨灰下葬。
秋雨再次厚厚地下了起來。
昨天已經哭了很久的宋雲彩,在宋雲煙下葬的時候也哭不出來了,面色木然地看着那一罈骨灰被泥土掩埋。
李慕白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宋雲彩身子猛然一頓,慢慢轉頭看向李慕白。李慕白歉疚說道:“雲彩,對不住,我……”
宋雲彩擡手放在了他嘴前,說道:“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也好,你跟姐姐也好,都過去了……慕白,我們走到一起實在太難了,我只想從今往後跟你好好過日子……安安穩穩的。”
李慕白錐心一痛,將她抱入懷中,千言萬語也道不完他心裡的陳雜百味。
“雲彩,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晚飯,還是李慕白、宋雲彩、明月還有楚子晏一道坐在一起,李慕白依舊溫文有禮,宋雲彩溫婉賢淑,只是偶爾擠出來的笑容有些疲憊與無奈。
飯桌上之上有一陣的安靜。
李慕白說道:“原本是請殿下來喝喜酒的,可沒想讓殿下目睹了那麼多事情,慕白十分慚愧。”
“節哀。”楚子晏只跟李慕白說了這這個字,然後對了宋雲彩微微頷首。
“這幾日也沒能問殿下身體可好了一些了?”李慕白又說。
“活不好死不了的,一直如此,不必介懷。叨擾多日我們也該回去了。”
李慕白還想挽留或客套,但最終不管是出於家中的事情,還是出於楚子晏的身體都開不了這個口,就說了一句:“也好。”
明月與楚子晏用完晚飯就回了東廂房,白天去纏着倪往的夜十又是一整天都沒瞧見。楚子晏往臥榻上坐下看明月收拾行李,明月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要是跟楚子晏回金陵,那怎麼找銀海七色蓮?
而且,她也沒辦法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是跟楚子晏坦白此事,還是回去之後再跟吳虛旁敲側擊問出這玩意的來頭?
但回去跟吳虛打聽至少也得是五六天之後,那就都快去了一個月的五分之一了,這樣太浪費時間。
明月收拾到那天在臨京買的雲彩錦,走到臥榻旁邊問:“殿下,你知道‘銀海七色蓮’是什麼東西嗎?”
“銀海七色蓮?”楚子晏有些意外地看着明月,“你怎麼會問起這個?”
“我,我就無意中聽到這個名字,覺得還挺特別就問一下……”
楚子晏想了想說道:“具體是什麼也不是很清楚,據說是一味非常珍貴的藥引,父皇也曾派人尋過,說是那藥引能治我身上的病,不過最後也沒找到。”
“又沒有找到?”趙明月就差沒揪頭髮了,“皇家出動都找不到的東西,我怎麼找?”
“你要找那個做什麼?”
“……我。”明月欲言又止,最終往楚子晏身邊坐下來愁眉苦臉說道,“算了,告訴你吧,反正我要是去找銀海七色蓮也得跟你打報告,早晚都得跟你說。”
楚子晏聞言微微蹙眉,他沒開口等着明月說。
明月手捏着手中的雲彩錦說:“七月半那天晚上,我說了有個戴面具的人出手消滅了翠珠記得吧?”
楚子晏微微點頭。
明月又說:“我前天晚上在宋宅後院又遇見他,他讓我在一個月之內找到‘銀海七色蓮’交給他,不然他就會殺了我。”
楚子晏面色一沉:“發生那麼大的事你怎麼沒說?”
“我不是怕你擔心嘛?那個怪物我跟他無冤無仇,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跟我作對?銀海七色蓮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楚子晏擰眉看了她苦惱的模樣好一會兒,又微微嘆了口氣,但想了想他又微微笑了起來,說道:“其實我很開心你跟我說這些。”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明月擡眼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咕噥了一句:“只求別像太陰靈犀一樣難尋,這樣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也夠嗆……”
“別太擔心,我跟你一起想辦法,總會比你一個人好一些。”
聽他這麼說明月心裡莫名一陣溫暖,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有人一起出主意的感覺,讓她舒服多了,她然後彎起嘴角:“謝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