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嵐崢笑意淺淡,牽着她的手帶她去看化妝間更衣室。化妝間裡有全套的首飾,黑色絲絨上釘着無數璀璨耀眼的耳環,白玉橫槓上掛着一串串的鏈子。盒子裡陳列着各種琳琅首飾。
瑪瑙珊瑚祖母綠貓眼石珍珠翡翠碧璽墨玉……黃金白銀已不配存在,各種頂級寶石珠玉,被鑲在造型奇巧,絕無重複,市面上也絕對沒有售賣的各種首飾配飾上。頭面、項圈、手鐲、珠鏈、戒指、簪子、耳墜、腰帶……那些璀璨的色彩、精巧的式樣、閃爍的光芒,真的能讓女人爲之瘋狂。即使在這方面缺根筋的蘭傾旖也抿緊雙脣目光閃亮亮。
她隨手取了個海藍寶手鍊戴在手腕上,海藍寶晶瑩剔透,淡藍光暈仿若水光在其中流動,雕着盛放的牡丹,鑲着青金石的搭扣,清亮的色澤,配上她雪白的肌膚,別有種尊貴又誘惑的美。
“好看嗎?”她偏頭,悄悄地靠在他肩上,笑意盈盈地問。
“好看!最好一直戴着,你平時太素淡了。”聞人嵐崢眼底瀰漫開淡淡笑意。
首飾都放在牆內的暗格裡,花樣齊全,數目不算特別多,不過每件都極其精緻,就連蘭傾旖這種對打扮從不上心的人,都被閃瞎了眼睛。她愛不釋手地把玩一陣,才關上櫃子,嘆口氣道:“加上你讓楚楚迎親時送去的那些,三輩子都夠用了。”
“要求太低。”聞人嵐崢摸了摸她的頭,毫不在意地道:“不過是給你戴着玩,庫房裡多得很。”
“首飾再好看,沒人戴也是白搭。”蘭傾旖淡定道:“拿去換錢吧!記得在京中錢莊給我開個獨立賬戶。”
“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宮中的月俸不夠用?”聞人嵐崢想不通她怎麼對錢財這麼執着。
“女人自己有錢纔有底氣。”蘭傾旖振振有詞,“將來你若是喜新厭舊不要我了,我也可以自己養活。”
“你放心,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追你追的這麼辛苦,好不容易纔得了這獨一無二的名分。再把你放走,我是傻子嗎?”聞人嵐崢連連搖頭。
蘭傾旖抿嘴不語,關上櫃門,順帶拉開另一個櫃子門,這回映入眼簾的是四季衣服。從冬天的裘皮到夏天的綢紗,各種類型應有盡有,那些淡紫杏黃月白水綠玫紅天藍,明綢暗錦絲光棉纏枝繡……極盡人間色澤和手工的美麗,一打開就像邂逅女子心頭最浪漫旖旎的琳琅美夢,時光在這樣的貼心和在意中變得妥帖而充滿期待,如塵埃落定風平浪靜後的人生,雖瑣碎卻滿是人間最平凡溫馨的幸福,彷彿連餘生都被安穩珍藏。
再打開一個櫃子,是褻衣,觸感柔滑的褻衣一疊疊地擱在錦緞上,顏色多樣,做工精美,蘭傾旖手指撫上去,只覺得從指尖到心底都是溫軟的。
“這麼多,要穿到猴年馬月去?”
“怕什麼?你一天換一套就是。”聞人嵐崢想得很開。“日子那麼長,我還覺得準備少了。”
蘭傾旖關上櫃門。
屋內東西並不多,除了一個隱形的浴間之外,就是必要的陳設和暗櫃。他們都不喜歡在室內放太多傢俱。但所有的設計都很精巧,僅有的傢俱也簡單但別緻。
她緊抿雙脣,脣邊笑意未散,顯得眼眸極亮,神情卻有點恍惚。“我以前,從來不敢想象自己會有被人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對待的一天。”
“那現在加倍補給你!”聞人嵐崢將她耳邊鬢髮別到耳後,眼神深邃如千丈煙波,聲音柔和。
蘭傾旖不答,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不早了,咱們早些收拾了睡吧!”
“傾旖,我會等,等你願意打開心防告訴我一切的那天。”聞人嵐崢撫了撫她的臉頰,語氣柔和卻堅定。說完也不等她答話,徑自轉身準備安寢。
蘭傾旖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嘆息悠悠。
嵐崢,不會久的。用不了多久,我都會告訴你。
“傾旖,這邊,我給你換藥。”剛出浴室門,她就聽到他自然的招呼聲。
蘭傾旖也不忸怩,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邊。
“真不知道你平時過得是什麼日子,總是弄得自己一身傷,你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觸目驚心的猙獰傷口看得人心裡涼浸浸的,他重重的嘆氣聲充滿無奈。
蘭傾旖抿着嘴裝木頭,心裡暗暗猜測這位是不是經常給人處理傷口,看這手法的熟練得讓一般郎中都自愧不如。
“你以爲誰都有資格讓我親手給他們處理傷口?”聞人嵐崢瞟了眼她滴溜溜直轉的眼珠,淡定道:“這是以前在軍中練出來的。”
蘭傾旖垂下眼瞼死活不開腔。軍中代表三皇子,那是他心裡難以癒合的傷。
“沒什麼是你不能知道的。傾旖,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只要我知道,自然會告訴你。你不必避諱。”替她穿好寢衣,聞人嵐崢撈過布巾給她擦頭髮。
蘭傾旖翻了翻眼睛,低低的嘟囔聲聽不出是不滿還是自嘲,“對我這麼信任,也不怕哪天被我賣了。”
“能被賣自然是因爲有被賣的價值。”聞人嵐崢眉眼間笑意濃郁,“我不怕你賣了我,我就怕你想逃離我。”
“真是天生的說情話的高手。”蘭傾旖感嘆,“振聾發聵。”
臉頰被他擰了擰,力道不重,不過是個警告。
蘭傾旖啪的拍落他的手,“我的臉不是麪糰,擰的不是你,你當然不知道疼。睡覺!”
“我也不介意你擰回來。”他神情坦然。“手感不錯,繼續保持。”
蘭傾旖抿緊脣,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忍不住狠狠擰了把他的手臂。
鈺貴妃入宮第三天,送嫁的雲國使節返程。聞人嵐崢命禮部相送,恪守禮節,官樣文章做得十分得體。
消息送到蘭傾旖耳中時,她正在小廚房將剛做好的點心裝入雕花楠木食盒,聞言只是笑笑,“早該走了。”
留着做什麼?徒增尷尬罷了。
玉瓏瞅着她的臉色,不敢搭腔。雲國現在就是主子心中的一根刺,誰也拿不準主子對這根刺的態度,她們連提及都不敢。
“看我做什麼?”蘭傾旖蓋好盒蓋,挑眉一笑,“你難道還怕我衝出宮追上他們殺光泄憤?”
玉瓏無話可答,只好沉默。
“你們不用忌諱提及雲國。”蘭傾旖眉目清淡,“我的家族還在那裡,我不可能因小失大,因爲討厭陸航就丟了自己的根。再說,皇族永遠不能和國家劃等號。我和陸氏皇族的恩怨,和雲國無關,更和百姓無關。”
玉瓊默默看着她,“主子這是要去含辰宮見長公主?”
蘭傾旖點頭,“新做的點心,送去給她嚐嚐,順帶出去逛逛就當透透氣,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從御花園西南角那邊走,聽說那邊的山茶花開得不錯。”
“那多加件衣裳吧!外面風大,當心凍病了,況且您的傷還沒好,要格外注意身體,別傷上加病,可就大大不好了。”玉瓊知道攔不住她,給她披上銀白色暗織木蘭紋的斗篷,細細叮囑。
蘭傾旖拉緊斗篷,帶着兩人出了門。她還是不習慣前呼後擁身邊跟太多下人。
路上的積雪早被宮人掃乾淨,只凍得路上有些滑,走路需要格外小心。
御花園中有花匠精心打理,自然也不見蕭瑟,蘭傾旖緩步踏過漢白玉拱橋,空氣中隱隱飄來山茶香氣。
大冷天裡,宮妃養尊處優畏寒懼冷,大多不願出門,一路走來十分清淨。
遠遠看去,就見大片大片的山茶花芬芳正豔,深紅粉紅淡紅素白,色彩鮮明,奪人眼目。
花瓣經過冰雪洗禮更顯水潤光亮,豔麗多彩的顏色彷彿要燃燒熱情,顯得特別精神。
蘭傾旖看着喜歡,情不自禁走近兩步想仔細看看,花叢中卻忽然一動。
“喵嗚——”雪白的貓猛的撲了出來,帶動得茶花搖動,貓爪子在雪光反射下幽幽的亮,正衝着她的臉抓來。
身邊兩婢一驚,下意識撲上前。
蘭傾旖反應迅速退後一步,飛快伸手,手勢曼妙如撥絃靈動如清風,準確地抓住貓的後頸,將它拎在半空。
貓在她手中邊掙扎邊叫喚,四肢亂彈,聲音淒厲。
蘭傾旖面不改色恍若未聞,拎着貓湊到眼前仔細瞅了瞅貓爪子,思索要不要給這隻貓剪指甲,看着太鋒利了些。
“大膽!還不快把那隻貓放下!”耳邊忽然傳來女子的厲聲呵斥。
蘭傾旖聽到有人這樣對她說話,只覺新鮮,轉頭去看,見不遠處着宮女服色的女子,滿臉驕矜地瞪着她。她心中頓生新奇荒誕,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宮女呵斥,拎着貓後頸的手故意緊了緊,聽到貓叫聲更加淒厲,她方纔微笑,“你是誰?”
“你趕緊放開那貓!這是平妃娘娘的愛寵,若有所損傷,你這條賤命可賠不起!”宮女聲音愈發嚴厲。
“平妃?”蘭傾旖神情略顯古怪,她歪頭想了想,重複:“你是誰?”
“我是平妃娘娘身邊一等宮女常雨!”宮女高高揚起下巴,神態愈發驕傲。
“哦!”蘭傾旖面無表情應了聲。不用再問,昨日明壽宮請安,平妃不在。不然她身邊的一等宮女沒道理不認識自己。
這個常雨,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瞟了眼玉瓊。
玉瓊會意,上前兩步,“我家主子是鳳儀宮鈺貴妃。”
常雨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蘭傾旖樸素的衣着看了半晌,呆呆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彷彿僵成了木頭。
蘭傾旖心頭涌上一陣厭煩,覺得自己的好心情也沒了。不耐煩地扔掉晦氣的貓,她淡淡掃一眼常雨,眼神裡滿滿的都是居高臨下的俯視和不屑,頭也不回地吩咐,“對本宮不敬,杖責二十。通知平妃,叫她自己來鳳儀宮領人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