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攻城戰。
硝煙火藥氣息瀰漫在城頭的每個角落,嘶喊聲被風捲入每個人震驚的腦海時,顧澹寧正在城頭聽下屬彙報情況,在聽到對方也有本命蠱時他不由臉色微變。
很多疑點浮上心頭,他剎那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是戰書,也是誓言。
她和顧家,不死不休!
那個女人,既然敢在他面前把所有的底牌都掀出來,就代表她覺得到了時候,已不再玩韜光養晦的把戲,她已做好充足準備和顧家決一死戰。
人家把白手套扔到臉上,他想不接都不行。
“成了。你們退下吧!”他擺手制止守衛的認罪,神態淡漠,“這次是本座思慮不周,怨不得你們。”
能將他了解得這麼透徹,假扮他扮得這麼像,那個女人,在暗中關注過顧家和他多久?
猜也可以猜到答案。
可正因爲猜到,他才覺得心裡發涼,似看見獰笑的臉正向自己惡狠狠撲來。
她是不是將這半生都用在這件事上?到底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若無其事地度過這漫長歲月,暗暗積蓄實力,等待如今的風起雲涌?
這樣的心機城府,這樣絕大的忍耐力,無論做朋友還是做敵人,都令人凜然。
他的目光緊盯着城下列陣的步騎兵,看那變換如流水的陣型,眼神裡波濤微卷。“守城要緊,你們把所有的人手都撒出去,看住其他三座城門,尤其是西城門那邊。”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對有備而來早有防範的對手而言,還是太遲。
戰場上瞬息萬變,落後一步,想追上就難。
翻山走小路化整爲零夜行軍出現在濮陽城西門的赫連傢俬軍,已趁顧澹寧被聞人嵐崢夫妻倆聯手絆住抽不開身的同時,聯合城中潛伏的暗殺隊,發動進攻。
假貨掉下城,聞人嵐崢暫時休整的那一個時辰裡,溫九簫帶着自己臨時抽調來的軍隊和赫連傢俬軍,已搶先一步對濮陽城發動攻擊。
城中潛伏的暗探行動迅速,趁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顧澹寧帶假貨上城,蘭傾旖孤身入靜園絆住顧澹寧親信的時機,破壞城內的信息系統阻斷消息傳播,再果斷放火燒燬官署製造混亂。
大火一起現場混亂,人人忙着救火或逃命,他們趁亂逃走混入百姓中,顧澹寧的人想追都難。何況大祭司是中途插手,沒有直屬軍隊,城守原本是蘇家派系,就算大敵當前一致對外,也不可能將軍隊交給顧澹寧指揮。
城中放完火,就放信號通知城外進攻。他們放的是黎軍陣營裡的煙花信號——這是溫九簫的意思,讓聞人嵐崢給他背黑鍋,也有通知聞人嵐崢趕緊下手再來打架的意思。
國師已有多年沒親自上過戰場,即使掌權時和安國交戰也是躲在背後偷懶,這次被妻子和師妹聯手逼來打仗衝鋒在前,內心的積極性也不高,選中西城門作爲目標,打算意思意思就得了。
西城門是出入棺材死人穢物垃圾的地方,防守一直相對薄弱,守城的也沒想到會有兩支同樣精銳的軍隊一前一後前來襲擊,而且還是挑在前一個剛走他們鬆口氣正在換防的時候。
而與此同時,城下已發動攻擊。
在半刻鐘內,國師麾下的弓弩手已向城頭髮射一萬多支箭,用密集的箭雨壓制住城頭因城內亂相而心生慌亂的守軍,隨後,士兵們驅趕着裝有三人合抱粗的巨木的衝車,惡狠狠不斷撞擊城門,火藥的硝煙味瀰漫着整個濮陽城,令人鼻子發癢。
不時有巨石呼嘯着飛過西城門上的天空砸落在地,砸出煙塵四起的深坑。
一隊隊的士兵們頂着城頭不斷落下的滾木礌石火把飛箭之類的攻擊,不顧一切地架起雲梯,舉着寬盾往上爬。城牆上蠕動着密密麻麻的人頭,不斷有人落下,又不斷有人接替他們的位置。
又不斷有士兵頂着寬盾一路滾到城門下埋炸藥,他們往往埋到一半就被冷箭射死,但又有更多人順着他們的路滾到城牆根下繼續埋。那些具有無限殺傷力的引線被點燃,冒出暗紅色火花,發出嘶嘶的細微聲音,在城牆下不斷的地此起彼伏地爆炸,聲音沉悶而渾厚,悍然衝擊炸碎堅固的城牆。
城門處的震動越發激烈,震得整個城門的地面都在微微搖晃,在內外夾擊之下,這座安國有名的堅城,也開始呈現出頹勢。
而此時,放完火又穿着城中官署士兵衣服的暗殺隊,已趕來接應。
他們分成兩隊,一隊利用這段時間蒐羅到的情報,假扮成前來報信求援的官署成員降低城頭將士們的警戒心,故意在城頭報告城中的亂相,趁着城頭將士們心神浮動心聲慌亂的時候,出其不意,在最短時間內一舉暗殺了所有看守城門的軍官。而另外一隊趁城上士兵們猝不及防時,已衝過去開城門。
城頭士兵慌忙準備抵抗,卻發現自己的長官已死於非命。
有士兵慌忙下城報信,被埋伏在城門附近的殺手們,來多少殺多少。
守城的都是精銳,失去軍官,士兵們自己列陣抵擋。
然而這段短暫的動亂還是被城頭暗探們利用。他們擡手扔出大片小圓球,爆炸開的層層黑霧裡很快射出大片的牛毛細針刺激性藥粉之類或傷人或讓人喪失行動力之類的東西,製造出另一波的混亂和殺戮,讓更多的士兵們爬上城牆。
城外,早已在等着城頭生亂的小隊騎兵見狀立即驅動坐騎飛快衝上來,藉助坐騎飛馳的衝力縱身一躍,甩手就是一截鋼爪嵌上城牆。
這是在龍牙山裡呆慣七年的屬於蘭傾旖的私軍,在崇山峻嶺懸崖絕壁上練慣攀爬的軍人,還會在乎一個城牆?
異常迅捷的動作,靈巧而迅速地藉助繩索攀緣而上。
城內,樓下就等待此刻的殺手們紛紛衝過去開城門。
他們沒衝到城門前,已擡手從身上取出早就藏好的摺疊式彎弓,飛快地射出一個個小圓球。
圓球在拼命用巨木抵住城門的士兵們面前炸開,散出無數細密的暗含顆粒雜質的氣體。
具有強烈的刺激性,加入具有短暫的暈眩安眠作用的草藥,改良提純版的辣椒水。
氣體的傳播速度很快,聞到這種氣息的人,咳嗽、流淚、頭痛、睜不開眼睛、然後暈倒。
這種改良版的辣椒水,是經過他們的不斷研究加強後做成的,本身並沒有殺傷力,暈眩安眠效果持續時間也很短暫——畢竟專門具有這類效果的藥物原料貴重難得,不可能用在軍隊中大規模使用,用其他廉價草藥來配置效果肯定打折扣,但這樣的短時間,他們裡應外合,打開城門足夠了。
“這是最新版的黃泉大補藥,給你們試試!”暗探們哈哈大笑,邊開門邊向衝來阻擋的士兵們射小圓球。
面對未知的恐怖物體,人都有種恐懼心理,尤其當對方已佔據先機勝券在握時,內心的怯懦逼得他們後退。
不用退多久,一時的猶豫後,先機盡失。
城根的爆炸越發猛烈,衝車撞門的聲音響亮如悶雷聲。
城樓下的暗探們飛速聚集,殺開一條血路,抽掉巨木,拿鑰匙開鎖……
而城中通往西城門的必經之路上,已有同樣精通刺殺的暗衛埋伏,將來此的顧澹寧的部下統統斬殺。
頭頂爬上城牆的封地私軍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城頭士兵面前,揮刀就是一陣陣砍殺。
城下已有暗殺隊迅速打開城門迎接同伴入城,帶血的腳步凌厲決然。
西城門,破。
流水般紛涌而入的大軍順着城門打開的那一人寬的通道里狂衝而入,轟然聲響中城門被他們撞開,一個照面後,門後的濮陽城守軍瞬間被飛速而過的軍隊踐踏成泥。
入城後的士兵們迅速控制城門和附近的區域,在城門兩邊分別列成筆直的長隊,等待着後續部隊的進入。
白馬打着響鼻出現在城門外高崗上,以極爲散漫閒適的態度,彷彿踏青賞花的速度緩慢下山坡,黑色衣角在風中翻飛出飄逸的弧度,穿過肅然等待的屬下隊伍,悠然地入城。
溫九簫環視四周,眼神有點遺憾。
葉瞬沒有出現,本來還想借這次機會解決他來着。
對朝廷和軍隊勢力的清洗,沒能找到他弄死他,深感遺憾。
他微笑着轉頭,看看正門方向。
“七七,你的軍隊很好用,我用着覺得很滿意。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用着別人的軍隊時感覺怎麼樣?你現在順利嗎?”
當然,沒有人回答他。
只有細細的風聲不斷在耳邊迴響,彷彿回答。
他彈彈手指,“拔下安國的旗幟,插上你們的旗幟,告訴顧澹寧和顧家,我們回來了——”
“是!”立即有薄魂衛領命去辦。
溫九簫擡頭,天邊雲彩變幻不定,如那百年爭鬥中倒下的前輩們的容顏。
他眼底的光彩也跟着變幻不定,忽然低低地冷冷地微笑,近乎自言自語般開口。
“我的薄魂,她的長寧,我們的標誌和軍隊,已踏上這片土地,向你們宣戰!可別讓我失望!”
“你!你們!”
——顧家,安國,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