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驚,曲子晉反應倒是沒有柳絮那麼大,只是眼神變得凜冽,朝着陰影處看了過去。與曲子晉互看片刻,末了曲子晉起身。
花園頂棚的燈被盡數打開後,所謂的陰影不再是陰影,一個黑影蹲在地上,因背朝着他們,柳絮看不清他臉龐,只看背影隱隱覺得熟悉。
距離黑影還有兩米遠時,曲子晉剎住腳步,不悅的聲音響起,“你大半夜的有家不回躲在我這兒做什麼?”
柳絮納悶,曲子晉如此熟稔的語氣,難道和黑影認識。
極慢極慢的挪動着身體,繼而將整張臉都暴露在燈光之下,居然是言墨,柳絮差點沒驚掉下巴,疑惑脫口而出。“你下午不是去追靳晨了嗎?”
“追了,沒追上,還把人給弄丟了。”言墨沒精打采的開口。
看着眼膜哦手裡的捕網,再看還浮在周圍漫天的螢火蟲,柳絮忽然間明白了什麼,“這些螢火蟲,也是你……”
“沒追到人,路上看有人賣,買了一大籮筐卻沒地方放,只好偷摸鑽進你們這兒了。”
柳絮……你也知道是偷摸。
“好了,驚喜已送到,我撤了。”將捕網抗在肩膀上,言墨大搖大擺的離開。
柳絮……現在,她一點都不覺得驚喜。原本以爲朝她家飛來的螢火蟲是大自然創造的氣急,結果……卻是人爲。
直到言墨的聲音被黑暗吞噬,柳絮才收回視線疑惑的瞪着曲子晉,“言墨和靳晨到底怎麼了?”
伸手將嬌妻擁入懷中,曲子晉彷彿看透柳絮在想什麼,聲音如夜色一般涼,“你就別瞎摻和了,外人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
柳絮……她只是想能不能幫上兩人什麼忙,結果被曲子晉毫不留情的拒絕,連一絲回寰的餘地都沒有。
暈黃的燈光將影子拉的斜長,隨着身影的晃動,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深深淺淺的前進,言墨盯着地面孑然一身的影子,忽然脣角泛起絲苦澀的笑。
暗夜中的背影充滿寂寥,走着走着言墨忽然停下腳步,擡頭細細凝着上方,燦然盛開的梧桐花。
成串成串的花束壓彎了枝頭,他和靳晨,就是在這樣的季節被兩房家長強硬捆綁在一起。那時,看着假小子模樣的人,心裡頭一萬個不願意。
如今願意時,人卻已不在。
春去春來,花開花落,短短一年時間,物依舊人已非。
伸手去夠花枝,卻在碰到花瓣的剎那摹的收回了手,盯着粉白的花朵深深嘆了口氣,繼而走遠。
夜色漸深,萬物都陷入沉睡,唯有天邊,細細彎彎的如鉤的月掛在天際,散發出的光極淡,淡到了不細看,根本就看不清那彎月。
庭院深深,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嗚聲響,在一片靜寂中,聽了沒來由的像極了嗚咽聲。
四季常青的兩棵松樹下,匍匐着數叢草,細看之下,會發現針形葉子簇擁着中央,盛開的數朵小花。
或淺白,或藍紫,正是桔梗花。花叢旁,蹲着抹羸弱的身影,正定定凝着桔梗自言自語。
“盈盈,你說,你要是還活着該有多好?那樣,我就不用經歷這麼多年,無止無休的痛苦。”
沒有回答,唯有一陣清風拂過。徐熠塵卻合上了眼,手貼在臉上,感受着風吹過的柔和。那種柔軟感,就好像盈盈撫摸的感覺般。
這份寧靜沒維持數秒,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破。每咳一下,胸口都發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徐熠塵狠狠皺眉,手捂住了胸口,卻仍舊無法緩解那徹骨的疼。
終於,再一次咳嗽聲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灑在面前的桔梗花上,粉白色的花朵瞬間被染了個鮮紅,在微光照耀下,散發着妖豔的色澤。
徐熠塵忙伸手去擦,然已經來不及。無論如何擦拭,那朵花,再也變不回原本純潔的顏色。
盯着那被鮮血浸染的花,徐熠塵忽然笑了,笑的弧度很詭異,一如手中被掐斷的花枝。
一開始笑聲極輕,再後來變成了瘋狂的大笑,同時還伴隨着劇烈的咳嗽聲。
阿華聽到院子裡的動靜連忙拿着外套趕出來,卻在距離徐熠塵數米遠時停住腳步。男人身上,散發的,不再是冰冷近乎淡漠的氣息。
而是恨,從骨子深處瀰漫出來的恨。對於男人驟然的變化,阿華有些不知所措,想上前卻又不敢。
從前,男人都是將恨放在心底,從不表現出來,可如今……他是準備,殊死一搏。
等笑夠時,手中色澤靡麗的花朵,也被碾成了碎末,宛若散沙般,從指尖一點點滑落。
“阿華。”徐熠塵喚,聲音冷兒沒有絲毫溫度。
阿華趕忙上前,將手中外套遞給徐熠塵,他卻沒接,目光直直落在阿華身上。眼神帶來的魄力阿華招架不住,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眼。
這一看,差點沒尖叫出聲。
徐熠塵漆黑與夜色無異的眸子,此刻一片猩紅,竟然是被血染過一遍,擔憂夾雜着恐懼的聲音脫口而出,“徐少,您……”
對話阿華的擔憂,徐熠塵視而不見,轉身進屋,卻在進屋前發出一道命令,“把近來,曲子晉和柳絮的行蹤彙報一遍。”
徐熠塵稱呼曲子晉一貫都是用他來替代,十幾年都不曾變過,如今卻……
阿華驚懼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抹了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跟上徐熠塵的步伐。
這次,徐熠塵對曲子晉的恨意,比從前,只多不少。
漆黑的屋內,除了男人手中盛着紅酒的水晶高腳杯折射的微光,阿華什麼也看不清,嘴還在一五一十的彙報,心卻沉到了谷底。
徐熠塵眉眼低垂,靜靜盯着杯中紅酒,纖白的指與灼灼的紅形成極致鮮明的對比,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彙報完畢後,徐熠塵沒說一個字,直接讓阿華離開。
臨走到門口前,阿華咬咬牙驀然回頭,壯着膽子勸,“徐少,其實您不必……”
話還沒說完,阿華就感覺到黑暗中兩道極冷的目光朝他射來,剩下的字眼再也說不出口。
徐熠塵的聲音夾雜着幾分怒氣和不悅,“阿華,不要因爲跟我的時間最長,就能主宰我的生活。”
許是因氣力不足的緣故,一句完整的話到了最後面,竟變得很輕,不凝神細聽根本就聽不清。
但,這卻絲毫不減,聲音裡的警告之意。
覺得周遭有寒風颳過,阿華站在原地,脣動了又動,許久才轉身離開。這次,就算他相幫男人都幫不了了。
因爲,徐熠塵不肯告訴他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天氣愈發的熱,柳絮也越發的懶倦,大半時間都躺着,躺的骨頭都酸了。無聊到極致,正掰着曲子晉的手指,數他指腹上有多少條紋路,忽然有手機鈴聲響起。
因和曲子晉手機鈴聲一模一樣,柳絮以爲是自己的手機,蹭的爬了起來,結果發現曲子晉已經接起電話時,又重新躺了會去。
“都安排好了?”曲子晉問。
後面又簡單聊了兩句什麼,曲子晉便掛了電話站起身,柳絮巴巴的望着曲子晉,“你要去哪兒?”
有曲子晉陪還好點,沒人陪,她真的會無聊死的。
曲子晉將手機揣回褲袋,伸出雙手遞到柳絮面前,眸光定定的看着她。
“幹嘛?”柳絮瞥了眼空無一物的掌心不解的問。
“不覺得悶?不想出去走走?”連着兩個問句結束,柳絮眼裡瞬間燃起亮光,很快就又黯淡下去。
“算了,外面挺不安全的。”
曲子晉無奈,直接將人抱了起來往屋內走,邊走邊解釋,“不用擔心,我會二十四小時貼身陪伴。”
柳絮……
進屋之後,發現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個有段時間沒見的人,eric。他還跟從前一樣,一看見柳絮便準備來一個熱情的擁抱。
結果嘛,自然是被曲子晉不費吹灰之力擋住。
察覺到柳絮突起的腹部,eric碧藍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淺色薄脣裡嘖嘖聲不停,“我的天,這麼大,裡面得裝幾個。”
誇張到極致的語氣聽得柳絮極度無語,“別多想,只有一個。”
話落視線也落在肚子上,和別的這個月份的孕婦比起來,她這算小的了。eric這麼一驚一乍,她還以爲哪裡出問題了呢。
“真的只有一個?”eric擺明了不信,又看向曲子晉求確認。
曲子晉淡淡點頭,讓柳絮換了身衣服便擁着她出門,同時還不忘叮囑身後的eric跟上。
“不是吧。”eric當即哀嚎,“我剛下飛機耶,你就不能讓我休息會兒?”
曲子晉回答的理直氣壯,“不能。”
eric……磨蹭了好久,才極其極其不情願的扛着相機跟上。拍一個孕婦寫真,居然讓他一個世界聞名的攝影師千里迢迢,而且親自趕過來,這待遇就算總統都享受不到啊。
“帶我去哪裡?”柳絮坐在車上,看着兩邊陌生的風景問道,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曲子晉賣着關子。
柳絮……能不能別每次問,都是這句話。
eric剛下飛機,正在車後排補眠,結果抵達目的地後,柳絮發現他比沒睡之前更困了,很鬱悶。
eric看出柳絮的疑惑,沒好氣道,“前面你倆散發的荷爾蒙太濃,我睡不着。”
柳絮……
曲子晉交的朋友,個個都是講冷笑話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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