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生恍若雷劈。
他不可置信地鬆開手,望着幸晚之波瀾不驚的臉。他企圖從她的臉上看到什麼端倪,可他失敗了。
傅朝生忽然覺得今天的月光冷得出奇。
他就這樣沉靜地看着他,一雙眼沒有半點情緒起伏,隨後他問:“是大太太還是父親?還是凝煙公主?”
“沒有。”她搖頭,“沒有任何人逼我,是我心甘情願站在這裡這樣對你說的。”
他抓住她的肩膀,問道:“爲什麼?”
“其實我思前想後,大老爺說的話是對的。男人……總歸是要三妻四妾的……”
“幸晚之!”他驀地怒吼,手上的力度不禁加重了幾分,“我不在乎別人心裡怎麼想,就連你也是這麼想的?男人就該三妻四妾是麼?”
她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彷彿骨骼都要碎成齏粉。
她低下頭,不敢去看傅朝生的眼睛。
“回答我!幸晚之!”他把她的名字念得似是要疼到她心裡去。
他很少叫她的全名,只有在憤怒至極纔會如此,她想,傅朝生約莫是真的生氣了。
不啊,她當然不這麼想,她當然不希望傅朝生三妻四妾,她當然希望傅朝生這一生只與她長相廝守,可她不能這麼自私。他不僅是她的夫君,更是大老爺的兒子,是長房現如今唯一的希望。
況且,她明白,沈凝煙對他是真心的。
她無法如此自私地佔有,她做不到,真的。
“朝生,我……”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道:“你當真希望我娶她麼?”
她的心猛地被人狠狠扯着,疼得她給予暈厥。
不希望!她不希望。
“嗯。”她淡淡地回道,“如以一來,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良久都沒有迴應。幸晚之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他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地望着她,如同深不見底的死水,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她的肩膀微微一抖,心裡開始發怵。
“原來,這些堅持在你眼裡不過是個笑話。”他驀地
轉過身,背對着他,因此幸晚之不知道他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她只聽見他說,“早知如此,我便遂了你的意了。”
他的聲音很冷,幸晚之知道,傅朝生是真的怒了。
他怒的不動聲色,他的怒氣都淹沒在了黑夜裡。
她費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相公,你想通了那是最好。”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聲音竟聽不出悲喜:“你走罷,明日我便同父親說,我願意迎娶凝煙,了了你們所有人的一樁心事。”
那團東西又堵住了她的嗓子,此刻她連喘息都困難。
他閉上眼,想起之前父親說的。
——若是你想保全晚之,你就必須做出讓步。倘若她的性命你都保不住,你的一腔執念又有何意義。
他好像想通了。
因她一句話、一個迴應,他瞬間就想通了。
命和名分,說到底還是前者重要些。既然她要鬆手,那她便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今夜的月光好似更冷了,夜風吹在身上,要往她的皮肉裡鑽。
卻蟬在門外,看見她出來,趕忙拿着罩袍往她身上披。她沒有鎖門,只是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往哪裡走。
意識到主子的反應不正常,卻蟬怯怯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她不假思索,答得極快,“只是裡頭暖和,外頭冷,一時間有些適應不過來。”主子逞強,卻蟬只好不再說話。
她其實知道,主子這回去找大少爺,免不了兩人心生嫌隙,她跟了幸晚之這麼久,怎麼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對主子的心思。她越是說沒事,就越是有事,只怕大少爺會誤會了主子啊。
幸晚之又一次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裡是阿孃慘死的模樣,還有幸家一張張僞善的面孔,還有幸家那兩姐妹惡毒的笑聲。往昔的種種在她的腦海裡縈繞,她猛地坐起身,冷汗淋漓。
穿堂的風將窗戶吹得吱嘎作響,今夜是阿曉當差,見主子醒了,她趕忙從板凳上坐起來。
“你回去睡吧。”她擡頭看着不遠處
微弱的燭光,“以後都不用守夜了。”
“大少奶奶……”阿曉有些爲難。
守夜是傅朝生訂的規矩,守夜的下人另外有工錢拿。
“以後不用一夜都耗在這裡,天越來越冷了。你夜半若是起來如廁,來看看便好。總是熬着,身體也吃不消。”
“謝大少奶奶體恤。”阿曉轉身告退。
她頭一次覺得,這傅宅的夜晚竟是這樣的冷。
隔日天還未亮透,她便起了。起身便覺得身子有些不痛快,出門一看,今日果然是陰雨天。快入冬了,天氣也愈發冷了起來。
卻蟬見她起來,便張羅着吃早膳。她身子不痛快,也沒什麼胃口,便叫卻蟬撤下去。
忽而桂芳院傳來消息,說大老爺喊長房的幾位主子前去。
她心裡隱隱有些預感,果然,見到大老爺的時候,他這幾日都緊鎖的眉頭終於緩了緩。傅朝生站在正廳裡,腰桿挺直,雙手背在身後,她走過去微微欠身道:“相公。”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並未曾看向她。
幸晚之的手一僵,她不動聲色掩蓋住眼裡的落寞。
張氏掃了兩人一眼,心裡有了數。傅芷姍湊過來,鼻尖上還有一絲墨痕沒有擦乾淨,聽幸晚之提醒她伸手蹭了蹭,問:“嫂子,你和我大哥什麼情況?”
“什麼?”
“我大哥不理你啊。”傅芷姍若有所思,“哎,你們吵架啦?”
“沒有。”幸晚之瞥了眼傅朝生,沒再說話。
大老爺咳嗽了兩聲,道:“你總算是想明白了,你這樣懂事,爲父就放心了。”
傅朝生躬身道:“這幾天讓父親擔憂了。”
“如此一來,便讓人去宮裡回話。”大老爺說罷便叫了人過來,想了想覺得不好,又道,“此等大事,還需我親自入宮覲見聖上。”
幸晚之握緊手,卻早已感覺不到痛意了。
與此同時,長房正廳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傅唐面如鐵青地走了進來,張口便是:“呵!你們長房好大的膽子!竟連我傅唐的人都敢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