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晚之冷眼看着張氏的一舉一動,忽的覺着有些可笑。
說來,張氏不過是仗着自己出身好,纔在靖文侯府落了個長房大太太的名分,聽芷姍說,在她孃親還在的時候,大老爺最寵愛的便是她孃親霍氏,霍氏在生下傅芷姍後沒幾年就去世了,大老爺悲痛欲絕,給霍氏一個平妻的名分,由於張氏一直無所出,故傅朝生便成了傅家長房的嫡長子,靖文侯府的嫡孫。
張氏做事向來心狠手辣,絕不給人活命的機會,性格急躁易怒,多半還是小時候嬌生慣養,滿肚子的大小姐脾氣,論智謀,那張氏不如她,幸晚之頓悟,若是要徹底打垮張氏,光權謀還不夠,還要一個靠山。
可是她能找誰作爲靠山呢?傅朝生麼?若是她去找傅朝生,那才真是可笑之極啊!
張氏還在氣頭上,無心再管幸晚之的死活:“來人,送客!”
幸晚之擡手道:“慢。”
張氏橫眉道:“你還有何事!”
“我能幫大太太說好這門親事。”
張氏從鼻子裡冷聲了一聲,譏笑道:“就你?”
幸晚之微微一笑:“就我。”
張氏眯起眼,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大太太現下是肯認我這個兒媳了?”幸晚之拋磚引玉,也不急着讓張氏瞭然自己的心思。
畢竟是在靖文侯府二十多年的人,她這點目的,張氏還是看得明白的。
於是張氏淡淡地問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晚之不奢求其他,只想事成之後,大太太將這一年來少成歡院的俸祿以及今後每個月的俸祿都補齊。”
這一年的俸祿,少說也有百兩銀子。張氏頓了頓,道:“想要這些,可以。但你憑何認爲,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得成?”
幸晚之笑了起來:“若是大太太覺着自己能辦成,也不會開口問我提的是何條件,不是麼?”張氏被她的反駁逼得說不出話來,幸晚之又道,“人人都知道趙宏大人剛正不阿,趙家與我忠武侯府是至交,趙家嫡二小姐趙嫣兒同我是十多年的舊友,嫣兒姐是何性格,我很清楚,若是她認定不願嫁給二少爺,那就算是死,她也絕不會嫁過來
。大太太若是強人所難,鬧到最後都不好看,想必,這也不是大老爺願意看到的。”
張氏看中趙家,自然是因爲趙宏在朝堂上還是深得皇上信任的,若是傅趙兩家交好,在朝堂上自然更加是如魚得水。
縱觀京城裡的其他閨中小姐,地位能與趙嫣兒平起平坐的屈指可數,況且其他的嫡小姐多半都許配他人,若是娶一個高官家的庶女,按照張氏這要面子的習性,定然不會應允。
況且傅尚全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若是過些時日他能再給長房添一子,地位也就慢慢不同。張氏籌謀了這麼些年,視傅尚全如己出,爲的不就是老來還有個說得上話的靠山。
因此,同趙家交好,讓傅尚全迎娶趙家嫡二小姐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張氏多疑,幸晚之料想她不會就這樣爽快地答應,果不其然,張氏又問:“今日桂芳院沒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假惺惺爲我密謀。”
“晚之是否假惺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各取所需。”幸晚之微微欠身,放低了姿態,“我之前便同大太太說過,晚之敬重您是長輩,也懇請大太太同晚之和睦共處,共同爲傅家的將來不遺餘力。”
張氏靜靜地打量着幸晚之,她毫無波瀾起伏的臉上絲毫瞧不出半點端倪,良久,張氏才徐徐開口道:“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過。”
幸晚之順着她的話音往下說:“那大太太覺着我的提議是可取?”
張氏點頭道:“我可以答應同你做這筆交易。”
幸晚之微微上揚嘴角:“煩請大太太準備紙筆。”
“怎麼?”
幸晚之解釋道:“並非晚之不信任大太太,大太太也知此事很難,晚之要的也不多,只求大太太不要食言。”
孰重孰輕張氏掂量了一番,隨後讓人準備了紙筆。
回去的路上,卻蟬滿臉的不高興,幸晚之拍了拍她的額頭,笑道:“你怎麼了?連話都不說一句。”
卻蟬扁着嘴巴,問:“小姐,你當真要說服嫣兒小姐嫁給二少爺?你……你這不是把嫣兒小姐往火坑裡推嗎!就爲了這麼些銀子?”
“你可別小瞧了這些銀子,眼下成歡院裡都是新人,
要讓他們忠心耿耿,這些銀子是必不可少的,況且,大少爺剛回來,需要站穩腳跟,要打點的事情還有許多。”
“你還替大少爺大點什麼呀!你看他天天不是玩八哥就是出去喝酒,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而且大少爺還這樣對你,你還想着他做什麼呀!”
幸晚之垂下眼簾,道:“我要想站穩腳跟,必然先要大少爺穩固地位。”
她有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聞見時候傳來一句“傻蛋”,隨後傅朝生的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傅朝生笑吟吟地說:“娘子最近要操勞的事可真是繁多呀。”
這大少爺怕是把她剛纔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幸晚之微微欠身:“有勞相公掛懷。”
傅朝生俯下身,湊到她的跟前,在鼻尖就快要觸碰到她的那瞬間,他停了下來,眼裡是耐人尋味的眸光。
“誰說我在掛懷你呢。”他反問,“還是娘子希望我對你有所掛懷呢?”
“晚之只願相公平安喜樂,便心滿意足,從不曾奢求相公對我有所掛懷。”
他眼裡的光驟然暗了下去。
他斂起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是被烏雲籠罩似的神情讓幸晚之有一閃而過的倉皇。
幸晚之繞過他:“晚之先行告退。”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幾部,驀地聽到傅朝生沉着聲音問道:“是否這樣,你就會快樂?”
這樣是什麼樣呢?幸晚之想了許久。
這樣機關算盡,這樣費盡心思,這樣步步爲營。
她沒有回頭,只是答了一聲:“是。”
他沉默了。
她沒有走,也沒有說話。
“哈哈。”傅朝生笑出了聲來,“傅宅的出門令在我書房的桌上,你拿去用吧。”
他的聲音同往常無異,幸晚之卻忽的覺着心口一陣鈍痛。
“謝相公。”她裹緊身上的罩袍,加快步子離開。
傅朝生還在笑。
八哥叫了一聲:“喜歡!喜歡!”
傅朝生責怪道:“不喜歡,不喜歡。”
不喜歡麼?大抵是真的不喜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