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擺在了鹿鳴臺。
依舊是當初蘇如繪住的院子,因爲已經四個多月沒人住的緣故,陳設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塵,好在秀婉與紅鸞都是手腳利落之人,請鄭野郡夫人和蘇如繪在外面院子裡的石凳上略坐,花了小半個時辰,便打掃一新。
六尚局消息一向靈通,蘇如繪搬回仁壽宮以及太后恩許鄭野郡夫人陪同女兒用完晚膳再出宮這件事,尚食局下御膳房立刻做出了迅速準備,不等秀婉去取,御膳房裡就來了兩個小黃門,擡着兩個大食盒主動送了過來。
兩個小黃門自稱一姓王,一姓韓,都是十七八歲眼珠滴溜溜轉着透露着精明,顯然是尚食局中大公公們跟前跑腿的。他們笑嘻嘻的解釋,前段時間因爲蘇如繪身體不大好,所以御膳房纔會特意多做清淡的素食,如今既然蘇如繪已經身子康復,自然該好生進補進補。
說着也不管蘇如繪臉色陰沉,便動手揭開了食盒。
只見盒中雖然是八冷八熱照常的例子未曾逾越,食材卻猩脣駝峰、鮑魚山珍、竹蓀鹿炙……接連不暇的名貴。
因今日是臘八,宮中各處都煮下了臘八粥,太后那裡賞賜的是用料最爲繁複、意喻美好的錦繡萬年聚寶臘八粥,用金絲燕窩配了花生、蓮子、核桃、葡萄乾、杏仁……等乾果加上上好的珍珠糯米精心熬出。
這會御膳房送來的也有一道粥品,看着卻是碧色盈盈,彷彿湯水一般。那兩個小黃門小意端出道:“夫人、小姐,這道翡翠臘八粥,是御膳房今年新試驗出來的,太后嚐了也說好,只是受制於材料,做的不多,尚食局的夏公公說鄭野郡夫人難得陪小姐在宮裡用膳,特意勻出兩碗,讓夫人和小姐嚐個鮮。”
蘇如繪遷宮後沒少被御膳房怠慢,難得現在重回鹿鳴臺,正打算好好敲打敲打這起子捧高踩低的奴才,還沒說話,手上卻被鄭野郡夫人捏了一把,鄭野郡夫人笑道:“多謝兩位小公公了。”說着對紅鸞使個眼色。
紅鸞會意,從袖子裡取出一對荷包,裡面鼓鼓囊囊,顯得分量不輕,那兩個小黃門假意推辭了幾番,手底下卻早早將東西收起,語氣也熱絡起來,笑着道:“夫人儘管放心,小姐以後在宮裡想吃什麼,只管打發人去御膳房說一聲,奴才們一定盡力做到。”
“兩位小公公說笑了,宮裡自有規矩,如繪無品無級的,能照嬪的份例已是太后恩典,怎麼敢說想吃什麼就讓御膳房做什麼?”蘇如繪終究按捺不住譏誚道。
那王姓小黃門聽了也不惱,笑着扇了自己一個小耳光道:“瞧奴才這張嘴,一不小心就說錯了話,若不是蘇小姐提點,奴才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禍事來。幸虧往小姐這裡來走了一趟!”
蘇如繪雖然自幼受寵,但這麼明白的奉承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畢竟跟着薛紫暗學過兩個月,本身也是有點心高氣傲的,聽罷更覺得這小黃門淺薄,面目可鄙,越發的不屑,將頭轉在一邊不去理他。
“有勞兩位小公公跑這趟了,請代我們母女謝謝夏公公。”鄭野郡夫人卻是淡淡一笑,“我兒年紀幼小,還請兩位小公公別放在心上,一會兒我自會說她。”
那兩名小黃門依舊笑容滿面,躬身道:“夫人這話可是折煞奴才了,小姐是極伶俐的,只怪奴才們愚鈍說錯了嘴,還要多謝小姐提點纔是。”鄭野郡夫人含笑示意紅鸞親自將兩人送出門去。
蘇如繪臉色不豫道:“母親!”
“你知道什麼?”鄭野郡夫人悠然說道,吩咐紅鸞挑了幾品菜餚拉着秀婉去偏屋自用,見四周無人,才道,“是不是以爲太后叫你搬回來住就了不得了?連御膳房也敢甩臉色?你可知道就是宮裡的娘娘們,除了那起子沒腦子或後臺足夠強硬的,也不敢這麼肆意的責罰六尚局!今兒就算太后做主敲打了那些怠慢過你的人,誰知道明天給你吃食裡添什麼?寧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幸虧我在這兒,這就教導了你!”
蘇如繪沮喪道:“孩兒就是覺得心頭堵得慌……”
“現在就覺得堵得慌,總比招了小人好,你豈不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卻是一天到晚?”鄭野郡夫人苦心道,“再說這種事情莫說宮裡是常事,就是普通人家又何嘗不是?你在家裡時血燕都是吃膩了的,但你可知道麼?你二哥曾爲了芮氏病重,跪在負責掌管內庫的蘇平面前苦苦哀求他給一點子碎屑?”
芮氏是武德侯的妾侍之一,武德侯也就去過她院子裡兩次,倒就懷了身孕,只不過蘇萬海當時已經有了嫡子,而那個時候關鄉侯還在世,對鄭野郡夫人寵愛無比,並不很待見芮氏與蘇如峻,這種態度跟着影響了蘇萬海這一支,芮氏之後也不過是守着兒子縮在蘇府的角落裡捱日子罷了。
蘇如峻七歲之後搬到前院去住,就更沒什麼人理會她了,飲食衣料雖然說是照着侍妾的份子給,但是失了寵的妾,鄭野郡夫人縱然沒有特意打壓虧待她,卻也沒那個心情去特別的看顧,芮氏的生活比之尋常蘇家奴僕也就好的有限。
至於血燕,一向都是嫡系子女或正妻寵妾纔有的待遇,鄭野郡夫人和武德侯寵愛幼女,從蘇如繪能吃飯時就叮囑她每天進一品,因之蘇如繪早就覺得膩味了。而芮氏卻是在病重時,兒子給奴僕下跪才求到點碎屑和粥煮了進補。
也是那次蘇如峻下跪時被鄭野郡夫人看到,才過問起芮氏的生活,才發現這芮氏居然一直被身邊的陪嫁婢女把持着,妾侍的份額雖然不及正房,終究也算得上錦衣玉食,卻偏偏被那婢女偷出去幫補自己兄弟,讓芮氏頓頓吃鹹菜窩頭,直如奴才。
鄭野郡夫人雖然無所謂芮氏的死活,但卻不能容忍自己執掌的府上有這種奴大欺主的事,因之叫了牙婆將那婢女賣進一家鴇母苛刻的窯子,又肅查了全府,發現武德侯的幾個妾侍莫不是拿不到全例,此事讓自幼管家的鄭野郡夫人自覺顏面無光,狠狠處置了一番。
蘇如繪是知道母親曾經清理過蘇府這件事的,但是她卻不知道,引子原來是蘇如峻爲芮氏求一點血燕碎屑,忍不住心酸道:“母親以後對芮氏照顧點吧,就當瞧在二哥份上。”
“這是自然的。”鄭野郡夫人點頭道,“這次你三哥做太子伴讀,也是你二哥的功勞附帶的。只不過,芮氏終究只是個妾,就算我照拂,她自己那懦弱的性子不改日子也不會過好到哪裡去。”
說着,鄭野郡夫人大有深意的看向蘇如繪。
蘇如繪細細一想,小聲道:“母親覺得我懦弱?”
“不是你懦弱,是你該收一收大小姐的性子。”鄭野郡夫人搖頭,“我不曾剋扣過芮氏的份例,可是她呢?卻眼睜睜看着奴婢將她的份子偷出去都不敢說!逼着自己兒子去向奴才下跪!也幸虧如峻七歲起就搬到前院去,要不然,憑芮氏可教導不出如今的蘇如峻!”
說着鄭野郡夫人冷笑一聲:“你呢?當初陛下爲懷真郡主重責你,甚至遷居瓊桐宮春生殿!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陛下留給你的那條生路!爲什麼不去求太后?端着蘇氏嫡女的身份不屑去跟太后哭訴嗎?要不是蘇家還算有點身份,懷真郡主又年紀小做的太明顯,讓太后心生不喜,你以爲你吃的苦頭就是遷宮四個月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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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因爲上傳已經超過30天,不屬於新書了……默,我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