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儀?”太后聽了,語氣微微一頓,霍清瀣立刻沉下臉色來,蘇如繪在旁看到有些奇怪,劉修儀進宮沒幾年,又是東胡劉氏的女兒,加上北伐功臣之女在宮裡身份格外不同,小霍氏雖然嫉心不比周意兒差,可是……爲何要對劉修儀露出敵意來?照理說這兩個人本是沒什麼衝突纔對。
“劉修儀的琴技自然是高明的,我也聽過幾回。”見太后沒有立刻回答,霍清瀣便淡淡開口道,“只是聽說修儀生長東胡苦寒之地,入秋之後就陸陸續續的病着,陛下許修儀在太液池邊彈琴,也是讓修儀借太液池滌盪心緒,讓病快快好起來呢,如繪妹妹向修儀請教,會不會累着了修儀?”
這一日不是皇后與衆妃請安的日子,所以殿裡只有幾個女孩兒圍着太后,聽到霍清瀣這麼說,周意兒眉頭微微一皺,懷真嗤笑一聲,撇了撇嘴角,丹朱因爲如意之事,倒是想幫蘇如繪說一說話,便柔聲道:“是修儀同意教導如繪姐姐嗎?是不是修儀身子已經好了?”
“丹朱你不知道,昨兒餘院正來替太后請脈,好像還聽他提過這兩天要給修儀改一改方子呢!”霍清瀣淡淡一笑,特意擡頭看了看丹朱,卻不想丹朱雖然性子柔弱,卻並不怯懦,被她這麼一逼,倒不肯辜負了之前蘇如繪二話不說答應爲她修復如意的人情,繼續道:“那不如請修儀來問一問?”
“修儀是九嬪之一,從二品帝妃,咱們雖然是養在太后膝下的,宮裡的娘娘也正因這個緣故高看咱們一眼,可到底咱們都是沒品沒級沒名沒份的,怎麼敢爲這點子事勞動修儀?再說修儀若病着那就更不該了。”霍清瀣心下暗惱,尤其丹朱在宮裡這麼多年來,從未與他人發生過沖突,給人印象一向都是柔柔弱弱,這會竟爲了幫蘇如繪說話再三違逆她的意思,更讓她心頭大怒,說話語氣就很不客氣了,“哦,我倒是忘記了,郡主和我們不同,郡主是有品級的,可郡主似乎也不能將從二品的九嬪呼來喝去,免得各宮主位以爲我們仗着太后的勢……”
“夠了!”丹朱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眶中迅速凝聚起水霧,太后終於聽不下去,雖然不想當衆落霍清瀣的面子,尤其是這會已是年底,但這會卻不得不開口打圓場,蘇如繪心底冷笑了一聲,給周意兒使個眼色。
周意兒會意,笑着對太后道:“昨兒雨太大,臣女竟沒睡好,這會頭有些疼呢,太后疼一疼臣女,讓丹朱郡主送臣女回紫瀟榭罷,下午再來陪太后。”
有道是秋風秋雨愁煞人,帝都入秋後雖然也有秋高氣爽的日子,但是連着兩日雨一落,宮城就是一片的悽迷雨霧,昨兒蘇如繪遇見的這場雨一直下到了現在都沒停,周意兒這個臺階找得倒也合適,太后緩和了臉色道:“你們去罷。”
周意兒便伸手拉着丹朱走了。
待丹朱走後,太后才瞪了眼霍清瀣,小霍氏這會也知道自己是衝動了,咬着脣露出懊悔之色。蘇如繪和懷真都當做沒看見,懷真郡主這回進宮性情大變,再不是從前那嘰嘰喳喳的潑辣模樣,雖然人在這裡,卻只是坐着不說話,蘇如繪只得自己出來緩和氣氛,先與霍清瀣賠罪道:“是我沒想周全,讓瀣兒姐姐替我操心,丹朱郡主也是想着成全我,姐姐妹妹都是一樣的心思,是爲我考慮,卻是我的不仔細,惹了事了。”
霍清瀣正自尷尬着,聽了她的話,又被太后暗中在袖子裡捏了一把,忙道:“哪裡,我也只是想,咱們到底是太后的孫輩,劉修儀固然年輕,卻是咱們父母一輩的長輩,也是想着我大雍以孝治理天下,皇家爲萬民之表,咱們雖然不敢承金枝玉葉,可養在太后膝下這些年,也不能輕易讓人小瞧了去,所以擔心如繪妹妹若累着了劉修儀,怕是會惹人說話,壞了妹妹閨譽。”說着轉過頭去,看了眼太后,柔柔道,“也於太后英明有礙呀!”
不能不說,嘉懿太后特別疼愛的孩子,到底是得了她幾分真傳,這番話說的有理有節,卻不動聲色就把不孝、思慮不周還有損害太后令名等帽子扣向了蘇如繪,這還是蘇如繪先自承了不是的情況下,卻還無法說她落井下石。
懷真在旁輕哼了一聲,她雖然不喜歡蘇如繪,可也不喜歡霍清瀣,這會看到這兩個不喜歡的人互相過招,一直陰鬱的心情倒是好了點。
只聽蘇如繪甜甜一笑:“妹妹就是擔心這個,纔過來請教太后呢!”
霍清瀣一招落空,捏着帕子的手就是一頓,太后若無其事的接過了話頭:“你在哀家膝下多年,也沒提過學琴,怎麼聽劉修儀彈了一回就起了興致?所謂琴棋書畫,文之四道,琴居首位,你曾師從薛女史,該是曉得此非朝夕之功,可別一時興起,哀家剛答應了你,回頭卻又沒了興趣,爲着哀家的同意還要勉強去聽劉修儀講解,那可不美!拘着你們在宮裡陪哀家這老婆子已是不易,可不能讓你們再委屈了!”
蘇如繪心底暗暗恭維不愧是嘉懿,這麼笑眯眯的一番話,卻是一針見血,由不得自己不謹慎回答,一個不小心怕是就要落下把柄。
她先笑了笑,拖了幾息思索,方悠悠說道:“說來也和這場雨有關。”
“咦?”她這麼一說,連太后身邊的齊雲也起了好奇心,蘇如繪從容道:“那日在太液池邊忽然遇雨,聽見修儀以琴和雨,覺得空靈自在,不知不覺,便循聲而去,在陛下賜與修儀消閒的精舍裡聽了小半日,說起來可笑,因着太后憐愛,臣女往日裡,對什麼琴棋書畫,不過是曉得這四個字而已,也是昨兒聽修儀說了許多琴理才深爲感動,加上修儀也說臣女於此道有些天賦,臣女這才冒昧請求修儀教導一二,修儀當時欣然應諾,臣女倒是不知道修儀身子有恙,若不然,怎敢打擾?”
她說自己有天賦時神色坦然,霍清瀣便又挑了下眉,不過一時沒想到什麼話來反駁,蘇如繪心頭好笑,自己說的看似狂妄,可這學琴又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看出結果來的,到那時候,不說塵埃落定,就算彈的不好,也自能含糊過去。
再說了,以她蘇氏嫡女的身份,有幾個人有這資格讓她去奏上一曲?
太后當然是不想讓東胡劉氏與青州蘇氏太過接近,她略一思索,就待要尋個藉口拒絕,卻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一行人挾着秋寒步入,當先的人一身明黃袍服,下襬已經溼了一大片,眉頭微皺,正是長泰。
太后不覺驚訝道:“皇帝怎麼來了?也沒讓人傳一聲!”
“雨下得聒噪,兒臣不想再吵了母后。”長泰說了一句,向太后行了個常禮,蘇如繪、懷真郡主都走下殿去施禮,霍清瀣卻只避開幾步行了個禮,長泰也沒當回事,免了幾個女孩兒的禮,在太后下首坐了。
本來幾人都是有賜座的,但皇帝來了,三人自是不能繼續坐着,都靜靜的站在了一旁。
只聽長泰道:“昨兒二更的雨極大,今早六尚報上來,很有幾座宮室需要修繕,兒臣想着仁壽宮上回修繕還是好些年前的事,所以來看看母后這兒可還好?”
“哀家倒沒接到什麼稟告,咱們仁壽宮怎麼樣?”後面一句話,太后問的是齊雲。
齊雲先欠了欠身,才道:“回太后、陛下的話,疏香庭似乎有些漏水,裁雲居道是垮了一截內牆,其他倒還好。”
“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長泰鬆了口氣,卻依舊愁眉一展,“帝都這邊只是下了兩日,江南卻已經連續下了十幾天的雨,據說一些地方已經開始洪澇……”
蘇如繪和懷真郡主異口同聲道:“太后、陛下,容臣女(懷真)告退!”
長泰的話被打斷,卻沒有多少怒色,而是點了點頭:“女子不得干政,母后教養大的女孩子到底不同。”
“哀家這幾年精神也差了下來,是孩子自己也爭氣。”
蘇如繪惟恐這對母子一唱一和的試探完了,接下來就要把指婚的事給定了下來,趕緊道:“劉修儀之事,臣女不敢再妄言,陛下與太后商議國事,非臣女可聽可言,臣女請先告退,或者暫去暖閣等候,過後再來服侍太后。”
太后正要允許,長泰卻詫異道:“修儀怎麼了?朕昨晚去蘭秋宮看她時還好好的。”
“皇帝不要急,蘇氏與哀家說的不是修儀的身子是否康健。”太后看長泰這般關心劉修儀,便有幾不分喜,話裡就含了警告,長泰忙道:“不是兒臣沉迷女色,是擔心昨日去了蘭秋宮,若劉修儀果然染恙,恐怕這會來德泰殿,把病氣帶給了母后。”
嘉懿太后哪裡聽不出長泰這是替自己找臺階下,但她自然不會駁了皇帝的面子,嗔了一句:“哀家哪有這般弱不禁風?”便算揭過。
長泰卻問道:“既然提起修儀,不知是怎麼回事?”
太后大概說了下經過,因道:“劉氏入秋後身子就不大好,她本生長在東胡,雖然進宮已經幾年,到底有些兒水土不服,蘇氏是哀家膝下看着長大的,固然疼愛,也不能太虧待了這孩子,所以哀家就想說不要去鬧她了。”
太后說的凜然又體貼,長泰卻有些遲疑:“這樣麼?修儀的琴技是極好的,只是不喜教導他人,上回曲兒想向她請教一二都沒同意,還是朕打的圓場……她竟肯教你?”曲兒是靜婕妤的閨名,靜婕妤叫做江曲水。
自從貴妃有妊後,長泰幸最多的本是劉修儀、靜婕妤、安寶林以及新寵崔佳麗,前兩日崔佳麗也傳出了妊娠,靜婕妤嫺靜有才,貌美若花又正值芳華,而且性格活潑又善嗔善媚,比起冷豔的劉修儀卻是別有一番風情,哄得長泰很是喜歡。她親自開口,還是當着長泰的面,劉修儀都沒同意,蘇如繪固然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太后卻更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了。
蘇如繪忙道:“都是修儀娘娘厚愛!”
太后正要說話,長泰卻已經脫口而出:“那你就跟修儀好好學學罷,難得她肯教!”
太后臉色頓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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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多謝婠婠的長評與捧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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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剛纔才發現,劉拒戎應該是修容……九嬪位份幾個名字太接近了,除了九嬪之首的昭儀,因爲武.則.天做過所以記得特別牢外,其他都有點搞混。
這兩章就寫成修儀了。
咳,這……反正同級,先這樣吧……無恥的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