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磁爐煮起來很快,不一會鍋裡就翻滾了起來。韓念把各種丸子先撥了進去,然後是海帶、藕片和土豆片,然後眼巴巴地開始等煮開。
“外面下雪了,很冷吧。”她給他的小碟裡放了沙茶醬和菌菇醬和一點蔥。然後給自己的碟子裡擱了又是辣醬又是蒜泥香菜最後還舀了一勺白芝麻,攪合在一起,最後有滋有味地唆了筷子一下。
“是的。”唐亦天點頭,“取暖器買了嗎?”
“吃了火鍋,不用取暖器也沒事!”她笑起來,等不及拿漏勺地在鍋裡翻騰。
“你沒吃晚飯?”看她急不可耐的樣子,他忍不住輕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冷笑,只是那笑,並沒有他自己料想中的那麼冷。就像他踏着風雪而歸,卻還是被這一室的溫暖融化。
她搖搖頭,一會夾起海帶一會夾起土豆,“突然想吃火鍋了,就想等你回來一起吃。”
“餓給我看?”他反問道。
韓念專心致志地戳着快要漂浮起來的丸子,面對於這樣挑釁的話,她輕而易舉地推回去。“那我可受不了。我逛街的時候吃了蛋糕,所以沒那麼餓。”
說到逛街,她突然兩眼一亮,擱下筷子跑上了樓。
唐亦天晚餐是吃飽了的,也少有吃宵夜的習慣,但方纔不知怎的就答應了她。他給自己想了個合理的理由,只是因爲下了雪。轉念一想這個理由還是因爲她,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清脆的腳步聲傳來,噔噔噔……帶着歡快。她笑眯眯地走到他眼前,努嘴示意他低頭。
紅色的天鵝絨襯得她白膚勝雪,紅黑的搭配利落又幹脆。“我下午買的,是不是很有新年的味道!”
她微微拎着毛絨絨的睡褲,轉了一圈,好讓他看得很清楚。白皙的腳背、玲瓏的腳踝、紅火的色彩,在他眼前旋轉着閃過。
唐亦天瞬間失神,十年前他爲她買過的第一雙高跟鞋也是紅色的,和眼前的這雙一樣紅,豔紅得像火光。
只是那天她沒有穿,而是捧在手裡說,“這個鞋是要結婚穿的吧!”他當即單膝跪下向她求婚,然後那個女孩笑着就穿起了那雙高跟鞋,只是走了兩步就撲通一聲摔倒了。
他還記得她崴了腳,他在j大的校園裡背了她一個禮拜上下課。
她伏在他的後背上哼着婚禮進行曲,然後自導自演,“新郎!現在你的新娘已經被扛進場了!你快點蹲下!迎接公主!”
他擡手捏了眉心一下,狠掐的一下很疼,疼到可以讓他清醒。
韓念並沒在意他的晃神,早把注意力轉回了火鍋上。“哎呀!東西煮好了!”她伸手就拿過他的碗,撈起熱騰騰的一碗推到他面前,“吶!快吃吧,都這麼晚了,吃完了熱乎乎地睡覺。”
他拿起筷子,卻遲遲未落。
他不害怕承認從沒有一天忘記過她,他害怕的是即使經歷了那些過去,即使那個穿着紅鞋踉踉蹌蹌摔進他懷裡,對他說紅鞋要留到結婚時穿的女孩早已遠去,他們不再是曾經的彼此,他還是會無法抑制地愛上她。
哪怕她如今踩着高跟姿態萬千,不再青澀天真,可她穿着紅鞋走來的剎那,依舊讓他至死靡它。
又熱又辣的紅鍋吃得韓念眼眶都紅紅的,一雙明亮的眼眸水汪汪地看着他。唐亦天沒有辦法避開,就深深地跌進了那汪深潭之中。
“小念……”他低喃了一聲。那聲音在他自己聽來都有些飄渺得不真實,包括眼前的這個人,也那麼不真實。
她回來了嗎?是他的小念回來了嗎?
“嗯?”她嘴裡咬着一根玉米,擡起頭看他,他伸手一拽,玉米掉落在地。
又麻又辣的滋味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可舌頭還依舊在她口中與她糾纏,那濃烈的氣息如她一般明快決絕,讓喜歡的人癡迷深陷,讓厭惡的人無法靠近。
韓念輕哼了一聲,擡手環上他的頸項。他攔腰一託,她整個人都失去了重心歪斜在他的懷裡。這一次她清晰地聽見他怦然的心跳,觸摸到起伏的胸膛。粗重的呼吸撲在她的臉頰上,額頭緊緊抵着她,手掌已經從睡衣下襬探進,想要她的*像噴薄的岩漿要衝出他的身體。
她是韓念。
他驟然全身冰涼。
脣舌分離,韓念睜開雙眼,雙脣被吮吸得閃着水亮的光澤,臉頰緋紅似火。唐亦天的呼吸還未平定,但是目光已然冷卻。“吃飯吧。”他說着把她小心地放回到座椅上。
他拿起筷子,短短的一分鐘像是深夜的幻像,忽地就煙消雲散。
韓念抿了下火燙的雙脣,擡手理了理被他揉亂的長髮,也鎮定地拿起筷子。這已經本就超越了她的預期,她很滿意。
而且最應該知足的是,她達到了她的目的,還獲得了額外的享受。於是胃口大開,吃得酣暢淋漓。唐亦天胃口一般也吃不少,可能是沒有人能拒絕冬夜的火鍋,就像沒有人可以抵擋住初戀的回憶。
即使他信誓旦旦禁止她提起過去,可是他自己倒犯規了。嚴以待人,寬以律己,嘖嘖……
這麼一想,韓念胃口更好了,最後還往鍋裡下了十個水餃。
吃得肚滾腰圓,她幾乎是扶着他的手臂才能走上樓。臥房在左,客房在右,中間隔着書房。韓念支着牆同他道晚安,毛絨絨的睡衣裹着她嬌小的身軀,唐亦天收緊了手掌,轉身向左。
也許是吃了火鍋,也許是取暖器的效果勝過地暖,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麼,韓念倒是極暖和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週末,韓念睡到將近中午才起牀。下樓一看唐亦天靠在客廳的窗邊看報紙。雪後初霽,陽光白得耀目。
“有早飯吃嗎?”韓念慵懶地撐了個攔腰,湊近他幾分。
“自己去廚房看。”他翻了一頁,語調冷冷地回答。韓念繼續往前走了兩步,貼在落地窗前看雪,“外面一定冷呆了……”
他側臉看她,正好迎上她扭頭回看他的目光,韓念微微一笑,他眉梢一挑別過臉去。
“哎!”她看到了什麼忽地一下撲過來,指着報紙上將近佔了半版的新聞照片,“這是你?”
新聞刊登的是星江大橋爆破,刊登的照片是爆破儀式上唐亦天和新任領導班子的合照。韓念指着一張陌生的面孔問,“這是誰呀?”
唐亦天順着她的指尖看去,“交通局的……怎麼你認識?”
“我哪會認識。現在j市的領導我認識的,都下臺了好麼。只是看他年紀好像是一羣人裡最大的……”她自嘲地解釋。
大概是有些許的不忍,唐亦天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冷言譏諷。“他以前是在西南地區工作的,最近才調動到了j市。年紀和你父……年紀挺大了。”
韓念笑笑,轉身去廚房覓食了。
喝了一碗粥後,韓念回到客房打了通電話給賀東言,叮囑他給耀靈加件衣服。電話那頭的耀靈大概是好幾天沒見到媽媽了,哭鬧不止。
“媽媽,你去哪兒了?”
“耀靈,不是說你是男子漢了嗎?男子漢怎麼能一直黏着媽媽呢?”韓念走到窗邊,看着落了雪的院子,想着耀靈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下雪吧。
“可是我就要媽媽……”小耀靈委屈極了,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了。
“下雪了,賀叔叔帶你玩雪了嗎?”她轉移話題,希望可以分散孩子的注意力。可是耀靈很執着,“媽媽爲什麼不回來?媽媽去哪裡了?”
韓念無奈,更多的是心酸。最後還是以賀東言在電話那頭騙孩子爲結束:“耀靈,你媽媽給你買玩具了,那家店特別特別遠,還有很多人都在那裡排隊,所以啊要等一段時間呢……”
韓念痛恨欺騙,卻還是做了騙孩子的母親。
賀東言說,“下週就去幼兒園了,估計有點害怕。”
他是在安慰自己,韓念怎麼會不知道。對於年後才滿三歲的耀靈來說。他不害怕陌生的環境,他害怕的是陌生的環境裡卻沒有媽媽。
耀靈還不到三歲,她的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這樣的一句話。最後賀東言還說了什麼,她都沒聽清。
咔噠一聲門開,她匆匆掛上手機轉過身來,唐亦天站在門口打量着她異樣的神色。她飛快地從一旁抽了一張面紙擼鼻子,嗓音沙啞地說,“太冷了,好像感冒了。”
唐亦天在暖氣十足的屋子裡緊穿着襯衣和線衫,實在不能理解已經穿得像球一樣的韓念究竟是有多冷。
韓念擼得更大力了,微翹的鼻頭紅了一大片,演技精湛得讓她自己都覺得當初應該去學表演而不是新聞。最後她連眼眶都紅了,淚水打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冷,還是真的想哭。
唐亦天的目光不自覺地放柔了,擡手覆上她的額頭,“哪裡不舒服?”
他的掌心很暖,輕輕貼上的一瞬間她倏然淚下。“我只是冷。”她說。
唐亦天擡手把她攬進懷裡,喃喃自語了一句,“究竟……是怎麼了……”韓念聽不清他說的是她怎麼了,還是他們怎麼了。她有些暈乎乎的,好像真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