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天把他們送到公寓樓下,韓念抱着耀靈進了電梯。回來的路上耀靈就睡着了,此時醒了睜開眼四下張望,突然就問,“媽媽,叔叔呢?”
“叔叔回家了啊。”韓念寵溺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耀靈也要回家了啊。”
“媽媽……我喜歡這個叔叔。”小孩子總是天真又直爽,喜歡與不喜歡,直接寫在臉上,也敢直接說出來。
“就因爲叔叔給你買了玩具,請你吃了炸雞和可樂?”韓念沒好氣地說道。
耀靈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了起來,“嘿嘿,不過媽媽,我反正沒有爸爸,多一個叔叔陪我玩,我就不會想要爸爸了。”
韓念倏然愣住,她突然發現孩子的成長要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他懂的、明白的,會越來越多,那一天也許會比她預料中來得更早。
剛進家門,韓念就看見黑着臉坐在沙發上的賀東言。他的臉上寫着明晃晃的五個大字——我、很、不、高、興!
不過他不高興不是常態麼?所以韓念禮節性地看了一眼,抱着耀靈進房間讓他先睡下。
她剛關上房門,賀東言那張生氣的臉就已經探到她眼前,而且還是滿眼的哀怨堪比深閨怨婦。“小念念,爲什麼我媽告訴我,你說你不會嫁給我!”
“是啊。她沒說錯啊。”韓念推着他走到客廳,生怕他激動的大嗓門吵着耀靈。
“爲、什、麼!”賀東言淚水橫流,“人家任勞任怨當牛做馬這麼多年,你竟然這麼對我!太、過、分、了!”
韓念伸手狠掐了一把賀東言眉飛色舞的臉,“賀大少爺,收起你那副誇張的表情好麼?”
“我這是發自內心的!收不了!”賀東言憤怒地拍案而起。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所以你也應該很瞭解我。我恨他卻也沒有一天能忘記他,我爸逼我成那樣我也捨不得打掉和他的孩子,也許我和他這輩子註定了不可能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和你在一起。”韓念笑得很坦白,“我知道我很卑鄙地一直利用你,所以你就當我是一個卑鄙的女人好了。”
她不知道爲何選擇了今天與賀東言坦言,也許是因爲耀靈的話,她意識到即使孩子沒有父親,也不應該強加給他一個父親。
“你喜歡我,我知道。可是我沒想到你能爲我做這麼多。真的,賀東言,我曾經一直以爲你追求我,只是爲了迴避賀芃芃罷了。”她索性把心裡的話都一股腦說了。她一度希望可以把這份沉重的付出轉爲深厚的友誼,可是當賀東言真的把談婚論嫁放上桌面來談的時候,她意識到必須把話說清楚。
賀東言的臉色由紅轉白,最後陰鬱得有些嚇人,他說,“韓念,你玩弄我的感情!”然後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韓念長吁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有那麼愛她,就不會這樣乾脆地甩手離開。他這樣的反應反倒讓她稍稍心安了幾分,她只是想不通他做到這一步,究竟是爲了什麼。
不過她現在真的沒空去想這些。
揉了揉眉心,韓念這才發現客廳裡多一個偌大的長衣架,她扯開上面的灰色大衣罩,剎那間一室春光。豔麗如畫的顏色鋪陳在她眼前,都是歐洲最新款的禮服。
韓念隨手拎出一件,唔,尺碼還分毫不差。衣架上彆着一張卡片,上面蒼勁有力寫着四個字——“撕一賠十”。
她眯眼一掃,恩,科技害人不淺,唐先生連數數都不會了。
唐亦天打算約方亮見一次面。依他個人的推斷,如果存在有這份資料,那麼其內容一定是涉及了不少政商兩界的人物。一旦政局洗牌,有人落馬,就有人得利。
對於韓念來說,她大概是不會關心那些事的,她關心的只有其中涉及韓復周的部分。
《刑法》規定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罪犯,投送刑罰執行機關後,如果表現較好,則一般情況下,兩年期滿後,可以視其改造情況,適當減爲有期徒刑。減刑的幅度各省高級人民法院有不同的規定,一般是20年到15年。
韓復周在去年年底就已經刑滿三年,韓念一心周旋想讓他減刑,先從無期轉有期,再找尋適當時機保外就醫。如果罪上加罪,只怕不但減刑無望,還可能要加判死刑。
當年因爲唐亦天父親唐凱的案件證據不足,唐亦天沒有辦法坐實他的殺人罪,因而纔給了他們以希望。
因爲一旦人死了,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
唐亦天覺得韓念一定是魔怔了,她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父親是無辜的,卻又害怕方亮手裡的東西會讓韓復周加刑,在她看來韓復周究竟是無辜還是有罪呢?
最後他想明白了一點,也許對韓念來說,她唯一想證明只是她的父親並沒有害死他的父親,這是她的全部信念所在。而他捫心自問,如果不是因爲有殺父之仇,也許他也不會把韓復周置於死地。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絕對的黑與白,沒有韓復周,也不會改變灰色的本質。大義凜然是法官該做的,而唐亦天能做的,只能是保證自己的乾淨。
週五那天,唐亦天在午後兩點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是一天陽光最盛的時候,他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剛喝了一口,腦海裡卻想到那個喝一口可樂都能開心半天的小東西。
小屁孩兒吃東西時開心的樣子,真的和他媽媽一模一樣。
他不自知地放柔了目光,擡手看了一下時間。他放下杯子,決定出去一趟。
唐亦天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起耀靈來,一路開車到了淮海路,他暮然想起自己今年也三十歲了,三十而立的年紀,他也會希望有一個家,有一個孩子。
不過他沒想到,耀靈也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找人給園長打了通電話,唐亦天順利地進入了幼兒園。耀靈所在的蘋果班正在上圖畫課,他一邊畫畫一邊突然問唐亦天,“叔叔,你家有小朋友嗎?”
“沒有。”唐亦天倍感挫敗,尤其是在賀東言有這樣一個孩子的時候。
“沒關係。”耀靈安慰他,“賀東言也沒有……”他說着給自己畫的大蘋果上加了一條蟲子,咯咯地笑起來。
唐亦天倏然愣住了,他想起了一個他從沒直接問過耀靈的問題,“耀靈,你多大了?”
“下個月三歲!”耀靈擡頭,“叔叔要給我買蛋糕嗎?”
耀靈所在的小託班裡孩子的年紀本就參差不齊,唐亦天也有些碼不準了,“三歲?”
“唔……”耀靈自己也有些糊塗,“好像是三歲。”
“那你生日呢?”唐亦天繼續問,“叔叔給你買蛋糕得知道生日啊?”
“媽媽說是十月!”耀靈笑起來,“十月十五!”
唐亦天記得,韓念是在2010年10月趁着自己去t市參加妹妹唐亦柔的婚禮時趁機逃走的。如果耀靈的生日是十月十五日,那就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是下個月……
“到底是下個月,還是十月十五啊?”他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耀靈仰着小腦袋費勁地想了好久,最後看着他無奈地搖頭,“我不知道……”
午後三點半,韓念來接孩子放學。唐亦天牽着耀靈走出校門,她伸手抱起孩子,看了他一眼。“唐總很悠閒嘛。”
“還行。”唐亦天回道。
“能記得去買禮服,還能記得來找孩子玩。”韓念笑眯眯地回他,“這麼閒,爲什麼不去幹點正經事?”
唐亦天當然知道她關心的正經事是什麼,客氣地回答她。“不過我好像拒絕了這件事。”
韓念把孩子放下,送回了幼兒園的大門內。“耀靈,你先進去玩一會。”
孩子跑遠,她纔開口繼續,“那我們換個交易吧,你只要幫我確定方亮手裡的資料是什麼就行了,我不需要你做其他的任何。”
唐亦天的眸色轉深,“我幫你確定,然後你自己去解決?”
“難道你會幫我?”韓念笑着反問了一句。
“找賀東言幫你解決?”他沒有被她的問題打斷思維,還是堅持自己的問題。
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還指望自己老實回答他?韓念笑笑,“如果唐總只負責確定,那就不要管我怎麼做。”
唐亦天點點頭,“我可以幫你去做確認,但是至於我插手與否,目前的你也干涉不了,畢竟你不是唐太太。”
“哦?”韓念故作驚詫地睜大了雙眼,天真無邪的表情由她做起來絲毫不覺得誇張,“原來我們的交易不用我回去暖牀了?”
“我可能要別的。”唐亦天不動聲色地回道,“不過我還沒想好。”說着他體貼地問,“送你們一程?”
韓念最怕的就是他的不動聲色,因爲這樣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寧願他憤怒失控都比這樣來得簡單。“不用了,我還要帶孩子去和孩子的爸爸吃晚飯。”說完在唐亦天瞬間變冷的目光中瀟灑離開。
唐亦天走回車上,打了通電話給秘書林書文。“方亮的事先放一放,你幫我查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