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唐亦天都加班到深夜。韓念也不知道他是因爲之前生病積壓了太多的事,還是用難以理解的溫柔方式讓她有機會大口吃辣,又或許只是單純想避開她。
快要被看穿的人,總會有些不自知的彆扭。韓念知道,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唐亦天對她的態度緩和了許多,偶爾會有藏不住的笑被她捕捉到,那笑容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柔情。
只是越接近目標,越讓人害怕。
他們雖然都已經康復,卻依舊睡在一起。只是輕輕地靠着,連親吻都沒有,有一種風雨欲來前的詭異寧靜,韓念在這短暫的寧靜中求安定。
一步步走來,她不甘鎩羽而歸。
最近賀東言意外的安靜,韓念估摸到了年底,賀家親戚朋友往來,沒少就耀靈的事盤問這位遊手好閒的賀大少爺,估計他是忙得脫不開身。
她想起最熱鬧的時候,韓唐兩家人在一起過年,她的父親、她的母親、他的父親、他的妹妹還有他們倆。可那些人一個個離開,最後只剩下他們彼此。
明明應該不離不棄、相依爲命,卻也變成天各一方、恨比愛更多。
除夕那天早上,唐亦天準時起牀,一副嚴格遵守國家假期安排的表率模樣。韓念也起了,不過比他略晚一些。
他接了通電話,匆匆要走。鍋上蒸的包子還差最後一把火候,他就已經走到玄關換好了鞋子。沒等韓念叫住他,就已經出了門。
韓念嘖嘖嘴,退回到廚房。轉念一想他還要去車庫取車,應該沒那麼快離開,她利落地掀開鍋蓋,吹着氣跺着腳抓出兩隻燙手的包子塞進紙袋送了出去。
唐亦天的車果真才從後院開出,她穿着拖鞋就追了過去。
唐亦天先沒看到她,開出去了好大一截才從後視鏡裡看到她的身影,便急急停了下來。
她許久沒這樣跑過,雖然距離不遠,還是微微喘了起來。見他停下她才由跑改走,他開門下車,轉過身來迎她。
韓念笑了笑遞上熱乎乎的包子,“你帶在路上吃吧,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又燙又軟的包子落在他的掌心,唐亦天真的差點萌生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心情,只是這份心情像飄渺的霧氣還未凝結成雲就被一陣風吹散了。
一聲清脆而稚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媽媽!”
白色的邁巴赫就停在不遠處,只是他們倆都沒在意。就連專心打電話叫韓念出來的賀東言都沒在意耀靈已經從打開的車窗裡探出小腦瓜,開心地衝着韓念揮舞着小手。
媽媽跑得那麼快!是來找耀靈了嗎!
唐亦天轉身,看到一張和韓念極其相似的臉,或者說是與年少時的韓念極其相似的一張臉。
他在叫“媽媽”?
然後唐亦天看到了闊別數年的賀東言,當初像個癡漢一樣追他妻子的賀東言,偷了韓念戶口本讓他們沒能領證的賀東言,帶着他懷孕的妻子私奔逃跑的賀東言,還有如今帶着一個叫韓念媽媽的孩子的賀東言。
他還真是陰魂不散!
韓念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兩隻手藏在寬大的毛絨衣袖裡顫抖,指甲狠狠掐進肉裡,像是要嵌進去一樣。
“他……是誰?”唐亦天開口,目光始終盯着那張陌生又熟悉的小臉,晴朗的冬日無雲,陽光毫無遮蔽地照射下來,恍惚中有些看不清。
唐亦天看不清眼前這個愛過恨過發狂一樣想過的女人,更看不清那個叫她媽媽的孩子……
賀東言搶在韓念回答前先開了口,“是我兒子!”
暖陽瞬間消散,唐亦天微微眯眼,目光冷得像無法消融的冰雪,打量着被他抱在懷裡的那個孩子,兩歲,還是三歲?
被眼前這個叔叔兇如利刃的目光盯着,小耀靈禁不住打了哆嗦,緊緊地抱住賀東言,他一着急就不顧禮貌地直呼其名了。“賀東言!賀東言!快帶我回家!”
“你兒子叫你賀東言?”三年多的打磨,唐亦天早已能熟練地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讓它們袒露分毫,而此時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在顫抖和激動,無法自控。
“我兒子叫我名字我樂意!”賀東言昂着頭賤賤地說,一副你管得着麼的拽樣!說着對着耀靈說,“兒子!告訴他,你爸叫什麼?”
小耀靈被大人們兇巴巴的語調嚇到了,眼淚瞬間涌出,在眼眶裡打轉。他看了看賀叔叔,又扭頭看了看後面那個好像要吃人一樣的叔叔,果斷就選擇了前者。
“賀東言!快帶我回家!”
“他是你爸爸?”唐亦天厲聲又問了一下,耀靈終究是被他凌厲的眉目嚇着了,哇地一聲嚎啕大哭,“哇……是!是我爸爸!我要回家!”
唐亦天的全身都僵硬了,從頭皮麻到了四肢,那麻又變成了痛,密密麻麻如針刺入骨。
韓念顫抖地對賀東言說,“你先走,帶孩子走。”耀靈還小,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驚嚇。
賀東言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放心韓念。她看起來卻異常鎮定和平靜,伸手摸了摸耀靈的小腦袋,哄着他說,“耀靈,別怕,你先回家。”小耀靈一邊抽泣一邊點頭,賀東言趕緊抱着孩子回到車上,絕塵而去。
韓念仰起臉看着唐亦天,慘白的臉、豔紅的脣,美得像妖孽。
她笑着說,“孩子剛兩歲,膽子比較小。”
一路被他拖拽着往回走,他像是發了瘋一樣拉扯着她,韓唸的拖鞋掉了一隻,腳底被堅硬的路面磨破了皮,又一路劃過院子裡枯萎凋敝的灌木,慘不忍睹。可她卻麻木得沒有感覺,直到被他狠狠摔到沙發上的那一刻,她僵硬的身體才被巨大的疼痛喚醒。
“韓念!你和賀東言生了孩子!”他的眼底血色蔓延,充滿了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的恨意,似乎稍不留神他就會失控把她生生掐死。
她的臉色更白了,可笑卻更妖冶了,“那又如何?我和他在一起三年多,有孩子也不奇怪啊?”
他擡手像是要打她,卻一掌震碎了玻璃茶几,稀里嘩啦破碎了一地,晶亮的碎片扎進他掌心的皮肉裡,鮮血卻滴落在她的臉頰上。
韓念伸手一抹,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鹹腥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他用滴血的手拽住她的衣襟,狠狠地把她拎起,每個字都像是想要j□j她咽喉的利刃,“那你怎麼不嫁給他!還回來找我!”
韓念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這樣的女人,哪裡能有資格嫁給他呢。全J市誰不知道我是你的前妻,被你丟了的破鞋?我嫁給賀東言?賀家會肯嗎?那就無所謂咯,和他生個孩子,用孩子的撫養費就可以過一輩子了。”
“那你怎麼不問我要撫養費!”他的吼聲狂躁又嘶啞。
她笑得更加可怕了,“我也想啊,可惜啊,當初我跑得太急,孩子流掉了……”
其實這些年他不是沒有猜想過答案,在她說一個人回來的那天他也肯定過猜想,他甚至可以接受即使沒有意外她也不會留下他的孩子。
但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瞬間讓他巨大的恨意傾瀉而出!原來對她還報以幻想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他早該看透他們之間的過去,怎麼還能容得下一丁點的美好?!怎麼還能有美好存在?!她從頭至尾,不過就是要讓他痛不欲生!
“是你殺了我們的孩子!”他的手越攥越緊,碎片深深地嵌進肉裡,鮮血已經將她的前襟染透,連帶她散亂的髮梢都沾染了那濃稠的液體。
“不是我,是你。”韓念一字一頓地反駁,“唐亦天,是你毀了一切。是你把我的父親送進了監獄,是你逼着我離開,是你親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現在的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和別人生孩子!”
“在你拋棄我的時候你就該明白,我和誰都可以睡,我和誰都可以生孩子!我早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樣激怒他,將之前苦心經營的一切都變爲泡影。也許她是恨,那種恨意驅使着她,在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讓他痛苦折磨。
“好啊!那你既然和誰都能睡,那我也不必對你客氣!”唐亦天看着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不,他們之間怎麼會是陌生人呢,他與她就算沒有了愛,也會有恨。恨到無時無刻都會想起她,恨到想讓她一輩子都在自己身邊,哪怕彼此折磨。
布料撕碎的聲音清脆又悅耳,她覺得好聽極了,看吧,她果真把他一切的美好與願景都毀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