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陽光烤炙着焦黃的砂石,凝滯在空中的乾燥大氣,彷彿要把每一絲水分都吞噬掉。
由數百輛巨大帆布篷車,串聯在一起組成的運輸隊,沿着沙漠中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的商道,緩緩蜿蜒前進。各種顏色鮮明的旗幟和篷布,給沙漠中那單調的灰黃,注入了一些生動的調和。
在這無邊無際的沙漠中,到處分佈着被風砂侵蝕成各種奇異形狀的高大石巖戈壁,只有極少一些耐得住炎熱和乾燥的沙漠植物,把根系深深嵌入泥土中,從砂石的縫隙間,露出一點點生命的氣息。
帶着一頂充滿了大陸西北部風情的寬邊彩繪皮質遮陽帽,德雷斯坐在一輛篷車的頂上,懷裡抱着把細長的六絃木琴。他的手指在琴絃上靈巧的躍動着,撩撥出遼遠而富有生命力的音階,一首曲調中充滿了熱帶的氣息,彷彿訴說着沙漠中悠閒的驛站小鎮生活,卻又似乎能鼓動着人們不斷走向更遠方的旋律,來回轉調彈奏着。這曲子的音節婉轉交錯,不斷的延展往復,更符合了這時周遭的境遇,讓人聽起來毫不覺得厭倦。
在這荒涼炎熱的沙漠中長途跋涉,這悠揚的琴聲,讓周圍的人們心中淤積的煩悶,也變得漸漸平淡,對下一處驛站棲息的渴望,竟然使得腳步變得有力起來。
“真想不到,德雷斯導師的琴技竟然如此高超,這首曲子我卻是從來沒有聽過,真是令人沉醉的旋律啊,它叫什麼名字?”貝希娜一臉崇拜的看着車棚頂上的彈奏者。
艾琳茫然的搖搖頭,看向尼諾。
“他以前做過吟遊詩人,而且還做了很不短的一段時間,所以撥弄琴絃的技藝,自然是相當的嫺熟。這首曲子我依稀記得叫做‘荒漠中的篝火驛所’,是很久之前流傳在沙漠國度的一首名曲,也是史詩‘泰德瑞斯的鷹之國’中的配樂。”尼諾把雙臂交疊在後頸,懶洋洋的倚在車廂裡的一堆毛皮上。
從王城出發,沿着橫亙閃光平原的榮耀大運河,乘坐商船向西行進,一個月之後,便到達了西南部的甘泉行省。在這裡,尼諾和德雷斯以自由傭兵的身份,接受了一個護送商隊前往巖砂行省石碑城的任務,兩人帶着幾個孩子們加入護送這隻商隊的傭兵團。
既能省下長途跋涉的路費,還能賺取佣金,如果碰到匪徒的話,正好是實戰訓練的機會,這一切都太完美了,德雷斯是這樣說的。
從一生下來就享受着尊貴生活的三個孩子,在加入傭兵團的第一天就受不了了。一羣粗豪邋遢的男人們,聚在一起徹夜痛飲,不堪入耳的粗口和空氣中彌散的濃烈酒臭和汗臭,讓貝希娜的臉上掛滿了寒霜,派隆像是一隻小雞似地,在傭兵們充滿侵略性的眼神中瑟瑟發抖。安德魯王子倒覺得和這些男人們廝混在一起,別有一番豪邁的風味,可他剛拿起皮囊,想學着傭兵們一樣放肆的大口吞下酒漿,頓時身後貝希娜的眼神如同刀鋒一樣的掃了過來。於是他只能訕訕的放下皮囊,矜持的小口咀嚼着無味的麪餅。
艾琳似乎什麼也不怕,即使貝希娜把她牢牢的護在身後,可她依
舊眨動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那羣放聲大笑的男人。
幸好尼諾和德雷斯身上閃光的十八等階徽章,震懾着這些傭兵們。連商隊的首領,都對兩人格外禮貌。在貝希娜的哀求下,尼諾出面同商隊首領協商後,以減少十枚金幣爲代價,獲得了一輛沒裝滿貨物的篷車,作爲日常休息的場所,總算不用同傭兵們擠在一起,有了一小片獨立的活動空間。
從甘泉行省向西北方向沿着陸地商道前進,穿過分隔甘泉行省和巖砂行省的瑪爾丁河谷,之後四十天的行程中,道路兩邊的景色,漸漸隨着腳步開始改變。
低緩連綿的綠色丘陵,漸漸成了褐色和灰黃色的岩石峭壁,綠色的植物越來越稀少,空氣越來越乾燥,天空中的雲層也漸漸稀薄,陽光肆無忌憚的燒烤着大地,溫度逐漸炎熱起來。
乾淨的水源越來越難尋覓,這讓貝希娜無比的煩惱,身爲擁有高等精靈血統,又出身貴族世家的美麗少女,實在無法忍受身體上沾滿了灰塵,卻不能及時沐浴。她異常羨慕艾琳,這個純美的女孩身上,似乎總纏繞着一種神秘的力量,任何污穢的東西,都無法留在她的衣服和肌膚上,無論多麼大的風砂,艾琳總是乾淨的如同新撥開果殼的水果。
離開王城的第三個月之後,進入了巖砂行省的沙漠地帶,穿越這片大陸最廣闊的“沉語沙漠”,纔是巖砂行省的城市所在。
可看不到邊際的沙丘,是眼中唯一的景色,從地面升騰起來的熱流,讓半空中的光線都扭曲着。離開上一個綠洲營地,已經有四天了,連安德魯都脫下了沉重的鎧甲,毫不顧及貴族禮儀的,鬆開了襯衣的鈕釦,坦露出胸膛來。年輕的王子被烈日曬成了麥色,但他心裡卻頗爲得意,淡棕色的肌膚看起來格外健壯有力,襯托出手臂上的筋肉,也顯得勇猛猙獰起來。
沉默前行的商隊,忽然接連響起了示警的號角聲,打斷了德雷斯的演奏。所有的馬匹拖動篷車,迅速的圍城了一個圓形,像是一個小小的臨時城寨,把沒有戰鬥能力的人們護衛在中間。傭兵們咒罵着驅動戰馬,拉開弓箭朝遠處騰起沙塵的地方戒備。
這是號角聲是遭遇匪徒的信號,在跟隨商隊近二個月的旅程中,這樣的情況已經出現了數次了。安德魯王子早沒了之前的興奮,他慢吞吞的整理着武器,拋開發燙的鋼盾不用,而是拿着沙漠牧民最喜愛的輕便藤條盾牌。
“安德魯,這次有幾個厲害的傢伙。你小心一點。”尼諾忽然掀開了篷車的布簾,爬上了車頂,和德雷斯坐在一起,遠遠看着一邊呼號一邊飛奔而來的數十個沙匪。
“請放心,尼諾導師。”安德魯學着傭兵們一樣,用布條把劍柄緊緊的纏在手掌中,“這些匪徒跟本不值一提。”
貝希娜橫了安德魯一眼,冷冷說道:“那看看這次誰擊倒更多的匪徒吧,似乎你還從未勝過我!派隆,給我們加持戰鬥輔助魔法。”
小法師急忙吟誦咒語,急速咒文和巨人之力咒文,連續施放到安德魯和貝希娜身上,可是平時最拿手冰盾咒文,卻
怎麼也無法奏效,無論派隆如何努力,卻很難聚集起足夠的水元素。
“派隆,你使用咒文之前,一定要先看看周圍的環境。這種沙漠地區,火元素、土元素和風元素是異常活躍的,但這裡存在的水元素實在太少了,即使是你的父親弗納大師,也不可能在這裡召喚出一道冰雪風暴來,只有二十七級以上的傳奇法師,纔可以利用空間縫隙,跨越位面召聚魔法元素,做到無視作戰環境,發揮任何系咒文的威力。”尼諾搖着頭說道,“而且防禦輔助咒文並不是冰系纔有,昨天我講的課程是什麼內容,好好回憶一下!”
“是的,尼諾導師,昨天您的課程是關於大地系自然魔法和元素魔法的戰鬥運用!”派隆欣喜的點點頭,一道石膚咒文,化成土黃色的光芒,籠罩在安德魯和貝希娜的身上。
“記得魔法支援,別光在這裡發呆!”朝尼諾和德雷斯簡單的行禮後,貝希娜揮動馬鞭,和安德魯一起追上了朝沙匪迎擊過去的傭兵隊列。
“艾琳,準備恢復咒文,這次有點麻煩,安德魯和貝希娜說不定會受點小傷,你可要認真一些。”尼諾回頭對白衣少女說道。
“真的嗎?艾琳終於也可以幫助大家了,我一定會盡力的!”美麗的少女滿臉歡喜和期待,兩團稠密如水的光芒,從她潔白的雙手中浮現出來,無數金色的魔法符號,在光芒中幻滅飛旋。
派隆被這兩團突然涌現出來的光芒嚇了一跳,那洶涌澎湃的魔法力波動,像兩道風暴一般,讓他的神經顫抖。這個相貌美得像藝術雕塑的少女,平時偶爾只是在尼諾的教導下,演練一些最基礎光系咒文,可居然擁有這如大海一般的恐怖魔力?
果然,跟隨在這兩位導師身邊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弓弦在大氣中震響,無數的箭矢劃破空氣,投射到彼此的陣營中,立刻便喚起了一片痛呼。
“他們的箭上有毒,是蠍毒!”中箭的傭兵們大聲呼喊着,紛紛掏出了珍藏的解毒藥劑喝下,解毒法術的光芒,也不斷的投向他們的身軀。
安德魯王子用盾牌擋住了箭矢,疾衝向對方的陣營,滾滾沙塵中,他捕捉到了一個沙匪的身影,長柄騎士劍破開飛揚的塵土,朝對手的胸口狠狠的橫掃過去。
可是一支閃爍着紅色光芒的箭矢,搶先射中了這個沙匪的胸口,附着在箭矢上的爆炎咒文,瞬間轟然炸裂。一聲巨響淹沒了沙匪的慘呼,整個身軀帶着濃密的煙火,從馬背上飛起,跌入沙土中。
“貝希娜,這是我的獵物!”安德魯朝身後大喊。
“誰先打中,就是誰的獵物。”半精靈少女魔弓手得意的笑着,轉身拉開獵弓,尋找下一個目標。
安德魯無奈的哼了一聲,只好改變方向,朝側面靠近的另一個沙匪衝去。
騎士劍和彎刀在半空中蠻橫的相互斬擊,發出刺耳的金屬爆鳴聲。
衝鋒過來的傭兵們,紛紛拋開了弓箭,和沙匪的隊列撞擊在一起,鋼鐵武器交錯揮砍,開始了血腥的近距離廝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