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往常一樣藍,不,比以往更藍。
午後一點鐘的陽光,溫暖而輕盈地照耀在整片阿爾山上。山頂上終年不化的雪,此時金光爍爍,像上帝精心打造的一頂王冠。有人說那上面的雪沉積了上千年,也有人說沉積了上萬年。具體是多少,這個沒人知道。剛搬來阿爾鎮的格勒安,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雪山。他只是聽去世前的爺爺提到過。不過,他爺爺當時用盡所有語言,好像也沒有把它描繪清楚。直到半個月前,格勒安自己第一眼看見阿爾山。他才突然明白,爲什麼爺爺當時言辭激動、表情誇張,卻始終沒有把它形容清楚了。
此時,靜靜地望着阿爾山山頂的格勒安心想,世界上應該沒有人可以把它形容清楚。當然這個問題,他現在已經不太關心。他現在想知道的是:那裡的雪離太陽那麼近,爲什麼卻不融化?
格勒安想上去看看,很想,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至少是現在。
過了一會,格勒安轉過頭,他看見昨天那羣小孩又在玩着遊戲。他曾有幾次想加入他們,但每次都是想靠近又有些不好意思。因爲他的家剛搬來不久,跟他們都不認識。而且着裝上和他們好像還有些差異。這種距離感,讓他總是想起還在家鄉的時候、爺爺還在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自己,現在也一定在和夥伴們一起玩着遊戲。
“嘿!夥計!夥計!”
聽到傳來的聲音,格勒安不自覺站了起來。
“對!叫你呢,過來一起玩!”
格勒安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確定沒人後,興奮又略帶慌忙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夥計,就是你!”
格勒安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拍了拍褲子上的雜草後,快步向叫他的人羣走去。
“嘿,夥計,你叫什麼名字?” 一名個子稍大、嘴脣上方冒着鬍鬚的男孩,對剛走近的格勒安講道。
“你好!我叫格勒安。”格勒安面帶着微笑。
“名字不錯,夥計!一聽就是你爺爺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纔在字典裡找到的。”
一圈的孩子,瞬間被逗得大笑起來。
格勒安皺了下眉頭,他知道這是一個玩笑,但又有取笑的成分,特別是提及了他的爺爺。
“不,不是的,我爺爺可沒有你爺爺那樣的習慣。”格勒安猶豫了一下後回覆道。
大個子聽到後,臉色有了些變化。旁邊的嬉笑聲,也顯得更加喧雜了一些。
一個長相秀美、皮膚白皙的女孩,這時對大個子眨了眨眼睛後說道:“格勒安!我們在玩婚禮遊戲,現在都準備好了,你可以和我們一起玩嗎?”
格勒安看着這個眼睛很大、一臉微笑的女孩,輕輕點了點頭。
“好嘞,大家歡迎格勒安。”
“來,大家來選角色咯!”大眼女孩接着說道。
“我當爸爸!我當牧師!我當美麗的伴娘!我當小花童……”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選定了自己的角色,只剩下新郎和新娘沒有人選擇。
“嗯…看來,你只能在新郎和新娘中選擇一個角色了。”大眼女孩顯得有些古靈精怪。
“我覺得他適合當新娘,他個子那麼小。”被格勒安回擊過的大個子,帶着一絲挑釁調侃道。
“可是他長得不漂亮。”一個明顯比其他孩子小一圈,可能只有六七歲的小女孩單純地盯着格勒安。話音未落,小女孩身旁的捲髮男孩,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
格勒安發現了這是個“陷阱”遊戲,他心裡有些矛盾。他想跟他們玩,甚至想跟他們成爲朋友,他需要夥伴,就像跟他之前家鄉的鄰居們那樣。可是他不想被捉弄,不想像個臉上被塗着番茄醬的小丑。
“跟他們玩吧!說不定以後大家就可以做朋友了。再說,以前我也這樣捉弄過別人。”格勒安微紅着臉在心裡對自己講。
“我當新郎吧!這遊戲我以前玩過,我總是當新郎。”
“不過,新娘得由我選,我們那都是這麼玩的!”格勒安又補充道。他之所以說這句話,是因爲他想起爺爺之前經常對他說的一句話,“直面困難,孩子!”
而他明白,此刻那個大個子,就是他面臨的困難。“面對它,它就會變小……是的,爺爺是這麼說的。”格勒安在心裡想。
“你當我的新娘吧!你皮膚最白,像剛化完新娘妝一樣。”格勒安轉了個方向,微笑着面對着大個子。
一陣笑聲中,那個說格勒安不漂亮的小女孩,看着大個子說道:“他長得好看,他長得像我外婆,還有兔兔牙,做新娘肯定好看。”小女孩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陣營”。
“我纔不當新娘!”明顯有些不悅和難堪的大個子打斷了小女孩的話。他抹了下嘴邊濺出的唾沫後又繼續說道:“我們這裡的“新郎”,是不能自己選新娘的!”
“可是你長得真的很像新娘啊!”小女孩依然純真地望着大個子。
另外幾個略小的女孩好像也受了影響,邊笑邊跟着開始起鬨:“就你啦…就你啦…我們開始吧!”
大個子見又有人推薦自己,頓了下嗓子提高音量後說:“要選可以,不能選我和她。”邊說他邊指向了那個大眼女孩。
“嗯,對!不能選我們倆。”大眼女孩立刻應聲道。
“那選誰呢?”人羣裡有人提出疑問。
“是的,現在大家都有自己喜歡的角色了。”
“怎麼辦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要不這樣!”好像想到什麼妙招的大眼女孩笑着站了出來。
“讓達拉扮演新娘!”
“好耶!好耶!達拉最漂亮了,比你們都漂亮!”小女孩聽到後高興得跳了起來,兩個小手不停地拍着巴掌。
比小女孩掌聲更大的,是其他人一陣接一陣地鬨笑,那聲音似乎都傳到了阿爾山山頂。
格勒安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約過了兩三秒,他低聲問道:“誰是達拉?”
“達拉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小女孩第一個搶着回答道,並順手指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笑着指向了同一個地方,“在那!在那!”
格勒安轉頭朝大家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條肥胖到比豬還臃腫的比格犬,正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自己。它嘴角的口水在風裡盪來盪去,就快要粘到它耷拉在地面的耳朵上了。
這的確讓格勒安非常意外,但他並沒有生氣。因爲眼前這個豬模狗樣的大胖子,實在是太過於滑稽,好像讓格勒安忘記了大家對他的捉弄。看着看着,他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的,太好了!這個新娘的確很有吸引力。”在大家莫名其妙的神情中,格勒安回過頭說道。
“狗狗也可以做新娘咯…”
小女孩開心的聲音,讓大家又回到了剛纔那片興奮。
“你得對它好點,夥計!你可是它的第一任合法丈夫”大個子有些洋洋自得。
格勒安擡頭看着大個子,繼續一臉笑容的說道:放心朋友,你搶不走它的,它可能看不上你。”
“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大個子眉頭緊皺、瞪着雙眼,衝着比他矮半個頭的格勒安跨近了一步。
“汪汪汪…”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那條臃腫的比格犬一下竄起身大叫起來。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它居然是對着已經被它嚇得跌坐在地上的大個子。
臉色有些發白的大個子,慌亂中抓起了手邊的土塊朝它砸了過去,土塊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它的耳朵。在幾聲**過後,那條叫達拉的比格犬便垂着尾巴、晃動着滾圓的身子跑開了。
隨着那條比格犬越跑越遠,人羣慢慢攢動起來。“哼!都怪你,新娘跑了!”小女孩第一個發出了聲音,像剛剛那條比格犬一樣對着大個子。
“是的,都怪你!”
“都怪你……”
更多的人,開始指責起大個子。
“關我什麼事,誰叫他挑釁我的。”大個子眼珠子直轉,心虛地指向格勒安。
還沒等格勒安說話,大眼女孩搶着開了口:“這叫新娘逃婚,不能怪克沙木,屬於意外…這樣吧!我們讓新郎自己再重新選一個吧!”
大部分人都笑着表示贊同,只有小女孩又嘟起了嘴不情願地說道:“不好玩,你們都沒有達拉漂亮,它纔是最美麗的新娘。”
“古娜迪!你再這樣,就別參加遊戲了…只會添亂!”大眼女孩呵斥道。
小女孩沒有再說話,只是小嘴巴比剛纔翹得更高了,淚光也開始在眼圈裡閃爍。
格勒安猶豫了一下,他內心不想破壞這次遊戲。畢竟他明白,這個遊戲是屬於大家所有人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和他們玩在一起。而且他發現,就在剛纔比格犬離開的方向,一棵大香樟樹的鞦韆上正坐着一個女孩。
之所以這麼遠的距離,能一眼確定那是個女孩。倒不是因爲她身上的裙子,而是那一頭淡紫色的捲髮。在隨着鞦韆的擺動中,它們像一羣精靈在那個女孩身上竄來竄去。格勒安確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頭髮。這比他想象中的美人魚的頭髮,還要迷人很多。
“好吧!就我來挑選。”說着,格勒安就朝那棵彌散着清香的大香樟樹跑了過去。
“啊…”
“不會吧…”“完了,他不會是叫“紫毛怪”吧!”
“…不能跟她玩,聽說她是被詛咒了的……”
“是的,你看她的頭髮,跟我們的都不一樣。”
還沒等格勒安跑出多遠,大家便像往常那樣,開始排斥起這個他們口中被詛咒了的女孩。他們對格勒安的行爲既反對又意外。因爲他們這羣人在兩年前就約定成俗,不和那個女孩玩遊戲,不和那個女孩說話。誰要是打破這個規矩,誰就會被其他人所孤立。並且,他們還偷偷給她取了一個很難聽的外號,叫“紫毛怪”。
這個規矩兩年多下來,好像已經牢不可破。而格勒安是這兩年多來,這一大羣孩子裡面,第一個主動跑去和她說話、並邀請她玩遊戲的人。
“誰去把他叫回來?”眼看着格勒安就要跑到香樟樹下,人羣裡有人提議道。
……未完待續……改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