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只說了幾個字,就又停頓了下來,緊皺着眉頭,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心裡就燃起了一股火。
再次狠狠的踩了他一腳,推開他就往裡跑去。
我是知道紀清軒的辦公室的,跑到門口的時候,發現門並沒有關緊,裡面除了紀清軒還有他的領導。
我順着門縫仔細的看了看紀清軒,他脣角含笑,看起來身體沒有什麼大礙,這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起小馬哥來。
偷聽人講話是不禮貌的,我抱着保溫飯盒打算先去休息室那邊等紀清軒,可是還沒等我走兩步,裡面的聲音就清晰的傳來。
“小紀,你真的想清楚了?”說話的是紀清軒的領導,語氣和藹。
我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的緩住了腳步。
紀清軒溫潤的聲音緊接着傳來,“我也老大不小了,心怡又是知根知底的,我倆在一起,還有什麼想不清楚的,像心怡這麼好的女人不多了,娶她是我的福氣。”
“但是心怡她結過婚啊……”
“不是離了麼,再說,心怡她丈夫對她也不好,心怡當初沒少被家暴,等他丈夫刑滿釋放,出來後免不了還會騷擾她,她跟我在一起,對她也是一種保護。”紀清軒笑着說。
“唉,小紀,我一直以爲你心裡是有許許那丫頭的。”
紀清軒頓了一下,又笑了,“頭兒,你可別開我玩笑了,許許還那麼小,我當她叔叔都綽綽有餘,在我心裡,她跟我女兒沒什麼不同,況且,許許從小親情單薄,心怡也會對她好的,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但是……”
“頭兒,”紀清軒突然誇張苦笑道,“你不會認爲心怡是你外甥女,我娶她是圖謀不軌吧?”
領導一聽,哈哈大笑罵他,“滾一邊去。”
後來,他們再說什麼,我就沒心思去聽了,只覺得手腳冰涼,就連心臟都是顫抖的。
我的腳步越來越沉,不知道怎麼走出警局,就覺得冬日的暖陽格外的刺眼。
小馬哥從後面追上我,見我這樣,也明白了七八分,“許許,你、你知道了啊?”
“嗯,剛纔聽到了。”我也明白小馬哥剛纔猶猶豫豫的是因爲什麼了,我很感激他不想我聽到紀清軒要娶別人的消息,但是,這樣的事又能隱瞞多久。
“許許,我……”小馬哥不知道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
我笑了一下,捶了他一拳,“我就說紀清軒不喜歡我,偏偏你那麼肯定,害得我又自作多情了,還以爲他非我不可呢。”
雖然我儘量用輕鬆的語氣了,但是小馬哥的表情卻越來越愧疚,我看着好笑不已。
小馬哥也是極爲不解,“不對勁兒啊,你不知道你當初離家出走軒哥都什麼樣了,說他心裡沒有你,那絕對是扯,再說,這麼多年了,要不是因爲喜歡你,軒哥至於爲了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你拋家舍業的嗎?”
他說的,也是我心裡的疑問。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爲什麼紀清軒要對我這麼好,甚至什麼都不要了也要把我帶在身邊,即使我不敢承認,但是心裡也隱隱約約抱得也是小馬哥這種想法。
所以,我纔敢決定對他表白。
但事實上,他會結婚,想娶的卻不是我。
這到底是爲什麼。
……
我坐在離警局不遠的小公園裡,懷裡還抱着那個保溫飯盒,腳步聲由遠及近清晰的傳來,我不去看,也知道是紀清軒。
“怎麼跑這兒坐着了,也不嫌冷?”紀清軒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微喘,語氣責備裡透着擔憂。
我擡頭望着他,脣角緩緩彎起一個笑,舉起保溫飯盒示意,“來給你送午飯啊。”
紀清軒一愣,然後暖暖的笑了起來,“那也不能在這兒吃啊,你也不怕我灌胃裡寒風。”
我笑了,“剛纔去你辦公室了,聽見你在忙,我就出來了。”
紀清軒的臉色一暗,“許許……”
我聽得心裡一痛,但還是笑着,“紀清軒,我以爲我們是親人,但是爲什麼連你結婚這種事,都是我偷聽到的呢,你以爲我還會受不了的跑麼,我不會啊,我說了,你不趕我走,我就不會走的。”
紀清軒拿過我手裡的保溫飯盒,單手拿着,然後牽起我的手,“這裡冷,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
我沒有動,認真的看着他,“你能不能告訴我,這麼多年,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紀清軒,你實話跟我說,不管什麼我都能接受,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顧一切的也要撫養我,給我一個家?”
紀清軒的手又大又暖,但是握着我時卻在微微顫抖着,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我以爲你不會問,許許,你知道麼,當你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許,我們連親人都做不成。”
我眼眶一紅,“你胡說什麼?”
紀清軒拉着我站了起來,“我們找個地方,我都告訴你。”
他還是怕我凍着。
哪怕我現在聽了他的話之後心情複雜,但還是沒有辦法忽略他對我的這份照顧和體貼。
五分鐘後,我倆坐在咖啡店裡。
我看着對面的他,開口時,聲音有點兒啞,“你說吧。”
紀清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許許,你知道你媽媽的名字嗎?”
我點頭,“璐璐。”
“對,璐璐,我初中的時候,她是我們學校最漂亮的女孩兒,沒有人不喜歡她,包括我。”
我怔住。
紀清軒看向了窗外,繼續道,“你外公酗酒,你外婆受不了就離開了家,把璐璐丟給了你外公,你外公的脾氣你知道,一喝醉了就六親不認,我好多次都看見她受傷。”
“所以,你就像對我一樣,帶她治病,照顧她麼?”我看他提到我媽媽的時候,眼睛裡掠過了一抹亮色,忍不住猜測道。
紀清軒苦笑一聲,“並沒有,我當時膽子很小,根本不敢接近她,每次都只是躲的遠遠的望着她,看她跟各種各樣的男生在一起,每週,身邊的人都會換一個。”
我震驚,突然想起了周若娜提起我媽媽時那不屑鄙夷的語氣。
原來,家庭原因使然,我媽媽從小就是個問題女孩兒。
不過那又怎麼樣,一想到我那瘋瘋癲癲的外公,我對媽媽的所作所爲都能夠理解。
“後來呢?”我低聲問。
“後來,有一段時間,你媽媽突然不見了,我們到處找都找不到她,足足有一年,她纔回來,整個人變了樣,瘦的不得了……然後,有一天晚上,你媽媽突然找到我,把我帶去旅店,問我要不要跟她做。”
“什麼?那你的意思,我是你的……”我猛地站了起來。
紀清軒看我激動的樣子,失笑的按着我坐下,“看看你,別說我不是你爸爸,就算是的話,你這模樣也太嫌棄了吧?”
我聽他這麼說,才稍稍放心。
我不是嫌棄他是我爸爸,只是想到我曾經對我爸爸動過感情,就接受不了。
紀清軒似乎想到什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移開了目光。
“我很喜歡你媽媽,但是就像我說的,我膽子很小,小到……你無法想象,你媽媽看我這樣生氣,硬扯着我找個旅店就進去了。”
我被媽媽的彪悍弄得一愣。
紀清軒的臉也紅了一下,“不過我倆什麼都沒發生,因爲你外公找來了,他把你媽媽帶回了家。”
“然後呢?”我不敢想外公會怎麼打媽媽,“你有沒有攔着?”
紀清軒眉宇緊皺,眸光痛苦,“我沒有,但是後來我偷偷的跟去……”
我突然害怕起來,因爲他越來越低啞的聲音,“紀清軒……”
紀清軒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的握緊,“許許,對不起,我看到了你外公掄起椅子砸在你媽媽的頭上,你媽媽當時就起不來了,然後,你外公去探你媽媽的呼吸,我看到他驚恐的變了臉色……”
“你是說……”我眼淚一下子滾落下來,氣息也不穩了,“我外公打死了我媽媽?”
“……對。”他說的艱難。
這次,沒有等我問,他就繼續說道,“我嚇得不行,轉身就跑了,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你媽媽,我當上警察的第一年,就回老家去辦這件事了,你媽媽的屍體被你外公埋在了後院……許許,對不起……”
他沉重道。
而我,早已眼睛、心臟都痛澀到極致。
“怪不得你一心想要當警察,怪不得你當初執意要撫養我,怪不得……紀清軒,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爲對我媽媽的愧疚嗎?”我眼睛前一片模糊。
紀清軒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道,“是,我已經因爲懦弱錯了一次了,不能再讓你步你媽媽的後塵。你媽媽離開之後,有一個女人把你送到你外公家,說是你媽媽之前生的,並且已經取好了名字,叫許流年。我們才知道,她突然消失的那一年,是偷偷的把你生下了。許許,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求你的原諒,只是,有些事哪怕我再想粉飾太平的隱瞞,也不能剝奪你知情的權利,那是你的媽媽。”
我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件事。
雖然從來沒見過媽媽,但是我卻看過媽媽的照片,就如紀清軒所說,她漂亮的不可思議。
小時候,外公清醒的時候告訴我媽媽是生我難產死的,我就信了,卻從來沒有想到這裡面還有這樣一出慘劇。
可是,我又怎麼會怪紀清軒。
我媽媽任性的找上他,他因爲擔心,卻目睹了我媽媽死的經過,一直愧疚自責痛苦着,我5歲那年開始,更是拖累的他衆叛親離。
他是最無辜的,我沒有辦法恨他怪他。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紀清軒,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你是因爲對我媽媽死亡的不安而從不迴應我的心意,還是根本就是不喜歡我?”我問他。
紀清軒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坦白,他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