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蘭特皇城的皇宮之中,皇帝巴奈特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胸脯微微張縮,好像只需要有人輕輕一按,脆弱的心脈就會戛然而止。直至現在,他都未曾睜眼。
在皇帝寢室正下方,一牆之隔的房間裡,蓋爾端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在皇宮之中,身上依舊披着厚重的戰鎧。這是他的習慣,軍將家族所流傳下來的習慣,即使這令他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蹩腳難看。
但這個房間裡的呼吸聲,並不只有一個。在蓋爾的正對面,一樣坐着一個男人,身子略顯佝僂,坐在椅子上就像蜷縮成一團般。
男人臉上露出諂媚的微笑,好似狐狸,卻比狐狸更奸猾。半眯着的眼睛裡除了奸猾,就讀不出其他什麼信息。任何人與他對視,都總有一種被看光,被看透,彷彿全身一絲不掛的詭異感覺。
即使那個人是蓋爾,也不例外。
擁有這般奸猾無比的眼睛,整個克雷蒂姆帝國,或者說是整個艾琳大陸,也只有一人,那就是文森特。
房門咔嚓一響,一個傳令兵剛剛被蓋爾遣派出去。文森特半眯着目送傳令兵離開房間,轉頭對蓋爾說道:“將軍您下手可真是狠啊。”
“我在戰場上廝混了那麼多年,身上三百多道刀疤告訴我,絕不能留下任何後患,順我者昌,逆我者,盡數皆亡。”
蓋爾眼神沒有半點流轉,說出這般話語,沒有任何的心潮起伏,好似在說一個十分淺顯的道理一般。
“廝混,將軍您真是太謙虛了。”文森特諂媚地笑道,語氣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的敬佩其謙虛,拿捏準確地遊蕩於兩種感覺之間。
蓋爾將嘴邊喝完的茶水輕輕放下,冷眼看着文森特。那種一絲不掛的涼意瞬間襲來,令他感覺很不舒服,便將目光又移回到茶水上,問道:“你說的那件事情現在弄得怎麼樣了。”
“已經辦妥當了。”文森特笑着說道。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向蓋爾,雖然佝僂的身子挺起,但瘦削的身材依舊令他看起來像怪異的奸商。
他突然從衣服裡抽出一把精緻的小刀,在手中旋了兩下後頓在了蓋爾的面前,如鬼魅般說道:“只要用這把小刀,輕輕插進皇帝的身上就好了,心臟,腦袋,喉嚨,這都任你選。”
“那麼簡單就可以了?”蓋爾鄙夷地問道。
“沒錯,就那麼簡單。”文森特臉上露出狐笑,說道:“待那時你只要找來一個死靈法師,對親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使用一個驗血魔法,弒君之罪,自然會落到他的頭上。”
“你確定?”蓋爾將信將疑,拿過文森特手上那把小刀,端倪了兩下也沒看出這把小刀有什麼玄妙,竟能將弒君之罪降於羅伯特的頭上。
文森特這時訕笑了下,說道:“將軍你誤解了,就算不用這把小刀也沒問題,關鍵是在親王的扳指,那扳指上沾染着皇帝的鮮血!”
蓋爾拿着小刀,好似看得出神,實則已經沉浸在宏圖霸業的幻景之中。然而軍人的謹慎很快將他從幻景中拉了回來,手腕一抖,小刀鏗地一聲深深地插進牆壁裡。而蓋爾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淺笑。
昏迷不醒的皇帝巴奈特若是知道在與他一牆之隔的房間裡,一個弒殺自己的計劃正在佈置進行,恐怕靈魂都掙扎着想要從無止境的睡夢中脫醒吧。
這時房門有節奏地被人敲響,蓋爾應許後路卡推門而進。
“既然事情交代完了,那我先退下了。”文森特曲着身子恭敬地說道,瞥了一眼路卡後,嘴角勾起了無人看得出來的暗笑,走出房間。
在文森特離開之前,蓋爾最後問了句:“你到底爲什麼要幫我,僅是爲了一個總理大臣之位?當時如果你把皇帝將要重病的消息賣給羅伯特,相信此時身處異首的人就是我了。”
文森特轉過半臉,說道:“我是紅斗篷的御用情報商人,但重點不是在御用兩個字,而是商人。商人永遠忠心於利益。”
話音一落,文森特便消失在門縫之中。
“父親,他值得相信嗎?”在文森特離開之後,路卡依舊看着房門,剛纔被文森特看了眼時,那冰涼如無衣的感覺依舊在刺激着他背部的汗毛。
蓋爾走到椅子旁坐下,從某方面來講,文森特從視野中消失那是一種解脫,因爲任誰都不喜歡一絲不掛的感覺,更何況還是在一個身子有些佝僂的男人面前。
“他不值得相信,但我相信我所支付給他的金幣,還有他將得到的地位。”蓋爾往杯中加了點熱茶,臉上恢復平淡的神情,問道:“你的怎麼樣了。”
“關於萊特的情報,我已經收集到了,大概就是這些。”路卡將手上的一堆羊皮紙文件遞給蓋爾。
蓋爾看了兩眼後,眉頭便緊了起來,喃喃道:“這傢伙決不能放生。”
“把路澤給我叫過來,我要給你們分配任務。”蓋爾命令道,路卡點頭後便離開了房間。
整個房間裡只剩下蓋爾一人,他將手中的羊皮紙放在桌面上。雖然萊特是個隱患,還有蘭斯,都必須得除掉,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制定周密的計劃,要有十足的把握將整個皇城掌控在手中。
“快趁着最後幾天好好品嚐美酒吧。”蓋爾露出得意的淺笑,目光落在嵌入牆壁之中的小刀上。
皇宮之外,位於克蘭特皇城西部高地上的第二監獄,偌大的廣場上聚集着許多囚犯。不同於往日的紛繁雜亂,此時囚犯們竟有序地一圈圈站着,圍繞着一人散開。
而那個人,正是坐在木椅上的蘭斯。
囚犯們一個個眼神中吐露出崇敬,忠心,以及服從。好像等待命令的士兵一樣,整齊有序地挺立着。
蘭斯笑着掃視了一眼,看出來鬍鬚男和光頭佬都有聽他的話,將那袋子裡的東西都分發給了他們的手下。而此時身前的這些囚犯們,那灼熱的目光,爲的不是第一句的金錢,也不是第二句的地位,而都是爲了那名爲自由的美妙東西。
此時鬍鬚男和光頭佬走到蘭斯身前,以騎士禮單膝跪地,同聲低聲說道:“我們都願意效忠你,希望您能將我們帶向自由的彼岸。”
聽到這話,蘭斯不禁失笑,沒想到這兩傢伙竟能說出那麼具有詩意的話來,與他們形象反差巨大。
“不用弄得那麼莊重,直呼我名字就好。”蘭斯笑着說道,揮手示意他們起來。
在此之後,蘭斯便低聲與他們交代了下之後關於如何解救他們的詳細事宜。
他知道第二監獄裡入駐的兩千士兵,全都是衝着蘭斯來的。只要他被押去刑場,這兩千駐兵便會離開監獄跟着前往刑場。
待到萊特將他解救之後,他就會帶着萊特部分兵力殺回監獄。那時僅以第二監獄原有的守備,突破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再配合囚犯們的內應,攻克下來更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
那時,囚犯們將會重獲自由,並且跟隨他前往萊特的陣營,原沙漠狐強盜團的城寨。
自由活動時間結束,蘭斯看着這些囚犯們回到各自的牢房,不禁淡淡一笑,喃喃道:“萊特,我可是爲你招來了五百精銳,可不會比你的五萬窮兵弱將差。”
要知道這五百囚犯可都是兇狂兩級的人物,若是解下鐐銬,都是能以一敵百的利器。能得到這樣一支精銳部隊,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如虎添翼。
在之後的兩三天裡,監獄裡的一切都歸於平靜。由於賭博遊戲隨着衆囚犯絕對效忠於蘭斯,也落下了帷幕。沒有利益可圖的獄頭對他又變得冷淡下來,一日三餐變回了殘羹剩飯,就連睡了十多天的牀墊都給收了回去,可謂是翻臉不認人的典範。
這幾天裡,蘭斯每天晚上都會與萊特用傳信蟲子聯繫,瞭解皇城裡的動態。
……
……
四天前,皇帝巴奈特駕崩了。
兩天前,親王羅伯特在大殿之上被死靈法師驗出扳指上殘留有皇帝的血液,背判弒君之罪。
一天前,由於親王是皇帝的親弟弟,不可草率判決,便有衆議院審判。但從萊特瞭解的情報來看,蓋爾應該暗中作梗,審判上全票通過,判罪親王弒君。
然而親王硬是駁回,暫且安全回到三界之劍公會。此時皇城內可謂風起雲涌,原本臺面下的暗潮此時都已半露,近衛十字軍在城內瘋狂鎮壓,許多弱小的勢力都被蓋爾統統除掉,血腥味充斥着皇城的大街小巷。
……
……
蘭斯倚在牆壁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心裡並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萊特已經安排好刑場上的救援行動,應該是十拿九穩。
他擔心的是薇瑞,此時親王就像狂風暴雨中的孤木,死撐不了多久。而這棵大樹倒下,行動不便的薇瑞又怎麼可能逃過蓋爾的抓捕,以蓋爾趕盡殺絕的做事原則,薇瑞是絕對不可能倖免。
就在這時,牢房鐵門突然作響,轉頭看去,竟是獄頭帶着幾個獄卒走了進來。
“獄頭大人,有什麼事嗎,看着架勢,不會是現在把我押去砍頭吧,聽說晚上砍頭的話,死的人可是會化作怨靈纏身啊。”蘭斯打趣地說道。
獄頭冷哼了聲,打了個響指。兩個獄卒走向前來,粗暴地將蘭斯扯了起來,拉出了牢房。
“還沒到砍頭的時間,但你會不會死,就得看你的身板了。”獄頭說道,命令兩個獄卒帶着拖着蘭斯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