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知道黃燕玲和明永波的想法,他笑了笑,說道:“黃姐,你也不用太擔心,集團這邊會有分寸的。吃裡扒外的事情,我們肯定要嚴肅處理,但具體到每個當事人頭上,我們還是要考慮多年的感情,做企業最終也還是要講人情的。”
黃燕玲感激地看了秦海一眼,道:“唉,我也是狠不下心來。培超年齡比我們都小,那次礦難的時候,他還不到10歲,我,還有劉碩,都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小弟弟來照顧的。這一次劉碩動手打他,也是因爲傷透了心,可是要說真的把他送進監獄裡去,我們還真下不了手。”
“嗯,我明白了。”秦海點了點頭。黃燕玲這個表態其實已經說明了問題,那就是儘管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和劉碩這些人還是念着舊日的情份,畢竟他們和王培超都是同一次礦難中的遇難礦工遺孤,有着一種同命相憐的情感,這種情感不是隨便一句話就能夠抹掉的。要處理王培超這件事情,分寸的拿捏十分重要,王培超最終會落一個什麼樣的下場,對於秦海來說是無所謂的,但傷害了劉碩等人,就不太合適了。
青晉與曲武只有100多公里的車程,商務車開了兩個多小時就開到了。秦海聽說劉碩還在醫院裡,便拒絕了黃燕玲讓他去賓館休息的安排,直接下令讓司機把車開到了醫院。
“秦總,你來了!”
坐在高幹病房的小陽臺上曬太陽的劉碩見到秦海進門,連忙起身迎上前去,伸出兩隻手與秦海相握。他已經知道了秦海是剛剛從法國回來,沒有休息就直奔林西,這種行爲讓劉碩覺得既感動又愧疚。
“秦總。我愧對了你的信任,還連累得你這樣操勞,真是太不爭氣了!”劉碩紅着臉,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慚愧地說道。儘管他的年齡差不多比秦海要大一倍,但在秦海這位當家人面前,他還是有一種仰視的感覺。
秦海扶着劉碩回到陽臺上。讓劉碩坐下,自己坐在了對面。黃燕玲等人見狀,也各自找了凳子,坐在旁邊。秦海看着劉碩,問道:“劉哥,聽說你也受了傷,現在恢復得怎麼樣?”
“唉,受啥傷啊,就是跟王培超那小子推搡的時候。蹭破了一點皮。莫市長堅持要我住院治療,寧廠長也打電話來叫我必須呆在醫院裡等着你回來,還說這叫打什麼悲情牌。”劉碩哭笑不得地說道。
劉碩說的莫市長,是曲武市的市長莫孔朝,是最早促成兄弟陶瓷廠與曲武市幾家國營陶瓷廠合作的市領導。莫孔朝能夠從副市長提升爲市長,與曲武陶瓷公司做出的業績也不無關係。也正因爲這一點,莫孔朝對曲武陶瓷公司一直都非常照顧,與劉碩也始終是兄弟相稱。這一次劉碩因爲把王培超打成輕傷而被派出所拘留。正是莫孔朝到長固市去把他救了回來。
爲了應付日後的扯皮,莫孔朝堅決要求劉碩要住進醫院。還專門給醫院打了招呼,讓他們給劉碩也開出了一個輕傷的鑑定書。這樣一來,劉碩打王培超的事情,就變成了二人互毆,均受輕傷,扯起皮來對方就無話可說了。
秦海知道這其中的奧妙。他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問道:“劉哥,你怎麼會和王培超打起來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再說。他就算不講理,我們也可以通過法律渠道來解決問題嘛,你也是50多歲的人了,這樣動起手來,萬一真的傷着什麼地方,豈不是麻煩?”
聽秦海這樣說,劉碩肚子裡的氣又涌了上來,他帶着怒色說道:“王培超那小子,不揍真是不行!我原來還以爲他只是嫌在公司掙的錢少,想自己另搞一攤,再掙點外快。等我到了他那個狗屁的超賽公司,才知道,他是明目張膽地拆咱們曲武陶瓷的臺,撬咱們的牆角,最讓人恨的是,他居然和日本人搞到一起去了!”
“日本人?”秦海臉色一黑,他扭頭看了看黃燕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剛纔你們怎麼沒說這一點?”
黃燕玲臉上有些不自然,支吾着說道:“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只是劉碩的猜測,剛纔我們向你彙報的是主要的問題,這一點,我覺得不太重要……”
“這一點其實很重要。”秦海用緩慢的語調說道,他明白黃燕玲迴避這個問題,是想給王培超留一點餘地,但她這樣做,還是讓秦海感到有些不悅了。他用這種語氣表明了自己的不悅,然後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繼續對劉碩問道:“劉哥,你詳細說說,王培超是怎麼和日本搞到一起去的。”
劉碩也聽出了秦海的不高興,他的態度里加進了幾分小心,說道:“燕玲剛纔說的也是實情,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只是我到王培超在超賽公司的辦公室去找他質問的時候,看到他的辦公室牆上有一幅照片,是他和幾個日本人的合影,其中有兩個人我認識……對了,秦總你也認識。”
“誰?”秦海問道。
“高村武彥和長友修一。”劉碩說道。
“原來是他們。”秦海冷笑了,“看來聖人的話沒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啊。”
高村武彥和長友修一兩個人,都是日本陶瓷巨頭庫塞拉株式會社的高級職員。幾年前,兄弟陶瓷廠生產出具有世界領先水平的家用陶瓷刀,引起了庫塞拉公司的覬覦,庫塞拉公司派出高村武彥和長友修一兩個人專程跑到曲武來想兼併兄弟陶瓷廠,獲取家用陶瓷刀的生產工藝。在秦海和劉碩等人的阻擊下,庫塞拉公司的陰謀沒有得逞。
在隨後的幾年中,曲武陶瓷公司佔據了國際家用陶瓷刀市場的大半份額,讓庫塞拉公司又是眼紅又是惱怒。後來,庫塞拉公司自己也完成了家用陶瓷刀的工藝開發,企圖憑藉豐富的市場經驗和雄厚的技術實力擠佔曲武陶瓷公司的市場,而曲武陶瓷公司因爲有專利上的先機,競爭力也不遜於庫塞拉公司,雙方在市場上的角逐頗爲激烈,也互有得失。
曲武陶瓷公司的高管們都清楚,公司與庫塞拉之間是敵對關係,庫塞拉是曲武陶瓷公司最值得重視的對手。可是這家公司的職員居然與王培超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上,其中的奧妙就頗值得玩味了。
“以你的判斷,超賽公司和庫塞拉之間,會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秦海對劉碩問道。
“我估計,他們是合作關係。”劉碩說道。
“怎麼合作呢?”秦海又問道。
劉碩遲疑了一下,說道:“這個我也不確定,我一看到那張照片,就惱了,指着那照片質問王培超是什麼意思。他說他和日本人只是朋友關係,現在是中日友好的時候,他交幾個日本朋友並不犯法。我聽他越說越不像話,於是就動了手……後面的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
“事後你們也沒有去調查過嗎?”秦海又向黃燕玲問道。劉碩因爲打人而被拘留,出來後又被強令住進醫院,自然沒有時間去進行進一步的調查。而黃燕玲他們沒有這樣的約束,有這幾天時間,他們應當要做一些瞭解的。
明永波看了黃燕玲一眼,得到黃燕玲的許可後,說道:“秦總,這件事情我聽劉哥說過之後,倒是專門安排人去了解了一下,不過因爲時間問題,瞭解得還不夠深入。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超賽公司的起家資本,很可能是日本人提供的,否則以王培超的積蓄,不可能建立起這樣大的一家陶瓷公司。還有,超賽公司的許多產品也是面向國外市場的,我們懷疑國外市場的業務是庫塞拉在幫他們開拓。”
“其實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你們想想這家公司的名字:超賽,不就是王培超和庫塞拉合起來的嗎?”蕭東平在一旁點撥了一句。
“超賽……說起來還真有點這個意思哦。”秦海點了點頭,接着又說道:“如果超賽公司的確是由王培超和庫塞拉公司合作辦起來的,那麼庫塞拉公司看中了王培超身上的什麼東西呢?他們爲什麼要和王培超合作?”
聽到秦海問出的這個問題,劉碩和黃燕玲等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圓了。這幾天,他們一直都沉浸在王培超私自開公司這樣一個問題上,沒有想更深的事情。在他們看來,王培超與日本人糾纏在一起,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罪過了,卻沒有想一想,庫塞拉這樣一家國際陶瓷巨頭,爲什麼願意與王培超這樣一個小人物合作,他們看中了王培超身上的什麼呢?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甚至是劉碩、黃燕玲等人心裡早就隱隱有了答案的,只是他們不願意承認而已。作爲曲武陶瓷公司的生產處副處長,王培超有大量的機會接觸到曲武陶瓷公司的生產核心技術,庫塞拉看中的,絕對是這些對外界秘而不宣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