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橋現在的心情別提有多壞了。
川島一郎剛到北溪鋼鐵廠來的時候,王逸橋非常高興,因爲這個廢渣場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現在有人願意無償地把它搬走,王逸橋何樂而不爲呢?
這樣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卻因寧中英和秦海的出現而發生了變化。隨着這二人的抗爭越來越激烈,王逸橋的心裡也開始犯嘀咕了,萬一秦海說的是真的,那自己豈不是上了日本人的當,成了個冤大頭了?
如果早能夠想到這一點,在川島一郎提出要清理廢渣的時候,他先找人去做些分析測試,搞清楚真實的情況,然後再做決定,那就主動多了。如果這個發現是由他王逸橋完成的,他還能在上級領導面前得到一個“勇於保護國家財產”讚譽。
然而,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他輕信了川島一郎的說法,還大張旗鼓地調集廠裡的剷車幫助鏟運礦渣,這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的格局了。在這個時候,他能夠希望的最好結果,就是沒有任何人提起此事,大家都稀裡糊塗地把礦渣運走。至於說日本人拿到礦渣之後能幹點什麼,反正國內的人也不知道,大家就裝一輩子糊塗好了。
剛纔在渣場裡,他用言語逼走了寧中英和秦海,心裡並不是十分輕鬆,但覺得好歹是把事情壓下去了,日後不再提起即可。現在寧中英和秦海採取了堵路的辦法,讓矛盾進一步升級,這相當於是把他王逸橋往死衚衕裡逼,他怎麼能不狗急跳牆呢?
去你孃的什麼鉭鈮礦吧,別說這只是一個猜測,就算是能夠證實。只要上級沒有給出明確指示,我就按已經確定的方案去做。老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樣的要求難道很高嗎?
“洪元,讓你的人把這兩個人請走。”王逸橋向匆匆趕來的洪元下令道。
“是!”洪元答應一聲,帶着幾個人便來到了寧中英和秦海的面前。看到寧中英的年齡和他身上的中山裝。洪元遲疑了一下,說道:“同志,請你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離開鐵道。”
洪元這樣謹慎是有道理的,如果對方只是一個農民,他儘可直接採取強制手段而用不着商量。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是個幹部,弄不清什麼來頭,從旁邊停着的吉普車來看。這個幹部還是有一定級別的,他如果行事不周,沒準就會給自己招來麻煩了。
寧中英擡眼看了看洪元,說道:“如果我不離開,你打算怎麼辦?”
“那……我們可能只好採取一些強制手段了。”洪元委婉地說道。
“來,你把我銬上吧。”寧中英伸出雙手,做了一個戴手銬的樣子。
洪元的手裡是有手銬的,那年代大廠的保衛科與派出所也沒太大區別。是有執法權的。但沒弄清楚情況之前,洪元可不敢隨便把手銬拿出來。這東西戴上去容易,想摘下來就困難了。
“你們上去,把他們倆拖下來。”洪元向手下人做了個手勢。
幾條漢子走上前去,伸手就準備拉寧中英和秦海二人的胳膊。寧中英猛地站起身來,瞪起眼睛大吼一聲:“我看你們誰敢碰我一下!”
老虎不發威,在別人眼裡就是病貓。寧中英是在青鋒廠跺一下腳就能讓地面晃上幾晃的人。真到發火的時候,那股氣場是無與倫比的。幾個保衛科的工作人員被這一聲吼嚇得全都退後了兩步,一個個情不自禁地扭過頭去,看着王逸橋,等他的指示。
“寧中英。你在我這裡耍什麼威風!”王逸橋的脾氣也上來了,沒點脾氣的人,是不可能在工廠裡當領導的,他向手下一揮手,說道:“別怕他,給我把他拉下來,出了事我兜着。”
“好!”基幹民兵裡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答應一聲,端着步槍就衝上去了,步槍頭上還裝上了刺刀,看上去寒光閃閃,甚是嚇人。
“嗬嗬,你還敢動槍?”寧中英的臉沉得像要下雨一樣,眼睛瞪着那愣頭青,往前挺了挺胸,讓那刺刀尖正好頂在他的胸口上,說道:“小子,你有種往你爺爺這裡捅。你敢爲了一個日本人把我捅死,你特莫被槍斃了都是一個漢奸!”
“我……我……”愣頭青沒料到對面這老頭比自己還愣,他只是當了幾天基幹民兵,覺得拿把步槍嚇唬人很酷。臨到別人把胸膛對準他的刺刀時,他嚇得手都軟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洪科長,我……我怎麼辦啊。”
“這簡直是……實在不行,通知公安局來吧!”曾永濤看着這個場景,心裡直罵王逸橋的手下都是廢物。他也知道,廠裡的保衛人員最多也就是處理點鬥毆事件啥的,哪有真正跟人動槍動刀的膽量。在這種時候,雙方比的就是一個氣勢,如果王逸橋的氣勢比寧中英更足,自然可以把寧中英拿下。關鍵在於,寧中英的強勢是整個北溪市都出了名的,王逸橋和他相比,還真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的道路上塵土四起,一輛吉普車和兩輛軍用卡車呼嘯着開了過來。三輛車開到鐵路道口,堪堪被秦海停在那裡的吉普車給攔住了。前面那輛吉普車上下來了一位軍官,他走到秦海的吉普車面前看了看,然後向後一招手,下令道:“全體下車,封鎖現場!”
軍用卡車呼啦呼啦如下餃子一般地跳下來幾十名軍人,手裡都端着烏油油的半自動步槍。相比北溪鋼鐵廠這些基幹民兵,這些正規軍人無論是氣勢還是動作,都高出了一頭,現場的衆人不由自主地都閉上了嘴,看着這些軍人,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請問秦海同志在這裡嗎?”領頭那個軍官對着衆人喊道。
聽到這句話,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海,目光中交織着各種情緒,有震驚的,有有詫異的,也有幸災樂禍的。所有的人心裡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尼瑪,這事鬧大了!
那軍官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到了秦海的身上,他走到秦海面前,試探着問道:“請問,你就是青鋒農機廠的秦海同志嗎?”
“是我,請問……”秦海心中抨抨直跳,離開平苑之前,他的另一個電話正是打給嶽國陽的,嶽國陽表示一旦李林廣那邊有了結果,他會出面給秦海撐腰。這些軍人突然出現在這裡,極大可能是與嶽國陽有關的。
“報告首長!我是安河省軍區獨立三團二營五連三排排長熊宏康,奉命率我排前來協助首長執行任務,請首長指示!”那軍官向秦海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大聲喊道。
首長?!
熊宏康這一聲喊出,在場衆人都瞪大了眼睛。這個秦海不是什麼青鋒廠的工人嗎,什麼時候成了軍隊的首長了?熊宏康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人家一個排的士兵過來,就是來給秦海撐腰的,可笑王逸橋還打算靠幾個基幹民兵把秦海趕走呢。
“同志,我是北溪鋼鐵廠的廠長王逸橋,請問,你們到這來,是有什麼事情嗎?”王逸橋趕緊上前問話了,這好歹是他的地盤,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怎麼能不問個究竟呢。
誰料想,熊宏康根本就沒理這茬,他把臉一沉,說道:“王廠長,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執行任務。”
“這……”王逸橋被噎得口吐白沫,不知道說啥好了。軍隊做事情,本來就與地方是兩條線的,人家張口來一句軍事秘密,你還敢多說什麼?
把王逸橋打發到一邊去之後,熊宏康從懷裡掏出兩張紙,遞給秦海,說道:“首長,這是省軍區發來的傳真,請首長過目。”
秦海也沒有去計較首長這個稱呼的正誤,他接過那兩張紙,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兩張紙中的一張是李林廣所做的測試分析報告,報告上清晰說明,這些礦渣中富含着鉭和鈮兩種元素,完全具備再提煉的可行性與必要性。
至於第二張紙,則是嶽國陽手寫的一份命令,指示駐北溪的獨立三團二營配合秦海工作,務必粉碎日本人借環保名義盜取中國重要資源的企圖。
“熊排長,照命令執行吧。”秦海對熊宏康說道。
“是!”熊宏康答應一聲,然後轉回身來,大聲地命令道:“七班封鎖鐵路,禁止運送礦渣的火車通過。八班、九班隨我前往礦渣場,封鎖現場,保護證據。”
軍隊做事真可謂是雷厲風行,命令一下,士兵們如猛虎下山一般,分別衝向指定的位置。一個班的士兵守住了鐵路道口,拉出了警戒線。另外兩個班的士兵則封鎖了整個礦渣場。
“這位就是川島一郎。”秦海帶着熊宏康來到川島一郎的面前,向熊宏康介紹道。
“你就是川島一郎?”熊宏康走上前去,對川島一郎問道。
“這是外賓,你想幹什麼?”一直陪同着川島一郎的劉序平不幹了,走上前來對着熊宏康吼道,在他看來,外賓是高於一切的,自己作爲外賓的翻譯,自然也擁有無上的特權。
“把他們倆控制起來。”熊宏康回頭下令道。
幾名士兵衝上前來,不容分說便把川島一郎和劉序平給分開了,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二人的胸膛,劉序平只覺得下身一熱,緊接着褲襠就感到了溼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