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破舊的房子裡,外面是漆黑的夜,屋裡一盞昏黃的燈。
殘破的窗半開着,被風吹得咣咣響,她起身下牀去關窗,沙沙的聲音響起,一條大蛇突然從窗口遊了進來。
南雲尖叫一聲往後退開,眨眼的功夫,更多的蛇從窗子涌入,很快就爬滿了屋子。
牀上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南雲回頭,發現妹妹正坐在牀上哭,一條蛇衝她昂起頭,眼睛閃着綠色的光。
南雲抄起一根棍子,衝過去把蛇打得稀爛,然而,更多的蛇沿着牀腿爬上來。
南雲掄着棍子與蛇殊死搏鬥,打死一隻又一隻,屋裡堆滿了蛇的屍體。
“小妹不怕,姐姐把蛇都打死了。”南雲丟下棍子回頭安慰妹妹,赫然發現牀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巨蟒,正對着妹妹張開血盆大口……
“不要!”南雲肝膽俱裂,大喊一聲坐了起來。
四周寂靜,孤燈如豆,昏黃的光暈映着一張冷酷的臉,就在她眼前。
“醒了?”萬山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南雲喘着粗氣,轉了轉眼珠,問,“這是哪裡?”
“護林人的住處。”萬山說。
南雲放鬆下來,後背溼冷,那個夢真是太可怕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萬山問。
南雲感覺了一下,說,“傷口疼,肚子餓。”
“行,死不了了。”萬山站起身,“出去吃飯吧!”
南雲起身下牀,沒站穩,趔趄了一下。
萬山伸手扶了一把,問,“沒事吧?”
“我……”南雲想說沒事,話到嘴邊又改了,“腿軟,使不上勁。”
萬山沒懷疑,直接在她前面蹲下,說,“上來。”
南雲繃着笑,趴上他寬厚的背,問,“我重不重?”
萬山沒吭聲,輕鬆起身,揹着她出了房間。
南雲摟着他的脖子,又問,“你幫我吸蛇毒了?”
萬山還是沒吭聲。
南雲也不再說話,放鬆地趴在萬山背上,在夜風中眯起眼,月光如水,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座起伏的小山。
萬山的步子穩健有力,每走一步,南雲就感到一次震顫,胸肋處的傷口也會跟着疼一下,這疼卻被暗暗滋生的曖昧淡化了痛楚,多了一絲酸爽的感覺。
南雲的心像月下的鳳尾竹一樣搖曳。
一排竹木結構的矮房,坐北朝南,大概有四五間,中間的門敞開着,萬山揹着南雲走過去。
剛到門口,一隻超大型黑狗從裡面躥了出來。
“啊!”南雲驚呼一聲,兩腿緊緊盤住萬山的腰。
“黑八,回來!”屋裡有人高喊,大狗嗚嗚兩聲,掉頭回去了。
喊話的人迎出來,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山民打扮,頭上纏着白布頭帕。
“這是護林員巖大叔。”萬山矮身把南雲放下來,介紹說,“你的蛇毒是他幫忙解的。”
南雲腳一沾地,那隻大黑狗立刻過來嗅她。
南雲嚇一跳。
“不怕,這是我的狗黑八,不傷人。”巖大叔笑着說,“你把手給它舔一舔,以後你們就是朋友了,它會保護你。”
他普通話一點都不標準,還好南雲是本地人,能聽得懂。
“真的假的,它不會把我吃了吧?”南雲半開玩笑地把手遞過去,黑八伸出大舌頭一通舔,舔了南雲滿手口水,然後搖搖尾巴,算是認下了這個朋友。
南雲洗了手,在巖大叔的招呼下入座。
“你這麼快就能醒,身體很好。”巖大叔遞給她一碗黑水,“這是解毒的,喝了好得快。”
“謝謝大叔。”南雲接過碗,喝了一口,苦得直咧嘴。
巖大叔呵呵笑了,說,“良藥苦口,喝,快喝。”
南雲捏着鼻子一口悶了。
“好姑娘!”巖大叔豎起大拇指,“餓了吧,我早就做好了飯,就等你們醒來吃,你先坐,我去拿飯。”
“謝謝大叔。”南雲再次道謝,因着大叔說“你們”,猛地想起了馮浩,忙問萬山,“馮浩呢,他是不是受傷了,之前我記得有個怪獸來着……”
“哪有什麼怪獸,就是黑八。”萬山說。
黑八臥在地上象徵性地動了動尾巴。
“啊?”南雲看看黑八,笑起來,“馮浩不會是被它嚇暈了吧,我被蛇咬都醒了,他被狗嚇還沒醒?”
“醒了。”萬山說,“在隔壁看小姜。”
“誰?”南雲音調拔高。
“小姜。”萬山說,“她也被巖大叔救了。”
南雲眯了眯眼,起身就往外走。
“你幹嘛?”萬山問。
南雲頭也不回地衝出去,左右看了看,大跨步走到西側那間房,擡腿踹開了房門。
小姜正坐在牀上對着馮浩掉眼淚,被突然闖入的南雲嚇了一跳。
南雲唬着臉,直衝到她牀前,抓住她的衣領就是一巴掌。
事發突然,誰都沒來得及反應,啪的一聲,小姜半邊臉都紅了。
“你特麼的,是不是想把我們都害死!”南雲咬着牙又是一巴掌。
萬山追過來拉開了她。
南雲不解氣,擡腿就踢,她腿長,柔韌度又好,直奔小姜心口而去。
馮浩終於回過神,閃身擋在小姜前面,替她捱了一腳。
南雲一看踢着馮浩了,不好再發作,冷眼看着小姜,問,“你有沒有點團隊精神,知不知道這樣會出人命的?”
小姜垂着頭,捂着臉,哭得肩膀直抽抽,南雲火氣又往上冒,“哭哭哭,哭有什麼用,說聲對不起會死啊?”
馮浩心軟,捂着心口勸和,“南導,算了,算了……”
“怎麼算?”南雲吼道,“老孃爲了找她,被水淹,被石頭撞,被蛇咬,她掉幾滴淚就算了?”
“……”馮浩啞了聲。
“艹!”南雲憤憤罵了一句,甩開萬山,拂袖而去。
剩下的幾個人好久才從震撼中回過神。
“山哥……”馮浩期期艾艾地問,“南導……生氣啦?”
“廢話!”萬山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趕緊去吃飯,別讓巖大叔等。”
小姜喉嚨都憋緊了,才止住眼淚,相比南雲的憤怒,萬山的漠視更讓她難受。
他還是那樣,從頭到尾都不看她一眼。
南雲坐在屋側的大石頭上看月亮,心裡亂糟糟的,不只是因爲小姜,之前的那個夢,也讓她想起一些不堪的過往。
有腳步聲接近,帶着米飯的清香。
南雲一回頭,就看到萬山端着碗走過來。
“吃吧!”萬山走到她面前,把碗遞過去。
南雲仰視着他,這個角度使他看起來更加高大,面部表情看不清,只看到一個棱角分明的輪廓。
“有煙嗎?”南雲問。
萬山遲疑了一下,在她對面坐下來,碗放在石頭上,掏出煙遞給她。
南雲深吸了幾口,心裡那股鬱結之氣才緩和了些,彈彈菸灰,問,“我剛纔是不是過火了?”
“還行。”萬山說。
南雲噗嗤笑了,“什麼叫還行,我手都打疼了。”
萬山也有點憋不住笑,握拳擋在嘴邊,說,“有些人,是要教訓一下才長記性的。”
“你說小姜啊?”南雲問,“馮浩心疼壞了吧?”
“我不是心疼,我是心口疼!”馮浩突然就冒了出來,捂着心口委屈巴巴,“南導,你是練過的吧?”
“跆拳道黑帶!”南雲板起臉。
“臥槽,真的假的?”馮浩咋咋呼呼道,“這麼說是你腳下留情了,不然我這會兒肯定過奈何橋了。”
“不貧會死啊?”南雲白他一眼。
“不是爲了逗你開心嗎?”馮浩說,“看在我心都被你震碎的份上,你就別生氣了,行嗎?”
“呸!”南雲啐他,“過來,我給你揉揉。”
“真的?那敢情好!”馮浩欣喜不已,挨着南雲蹲下來。
“滾!”萬山一腳踹過去。
馮浩起身就跑,邊跑邊喊,“南導,給我山哥揉揉嘴,他嘴腫了。”
南雲哈哈大笑。
“舒服了?”萬山問。
“嗯。”南雲點頭。
“吃飯!”萬山伸手拿走她的煙。
南雲看看那個大瓷碗,往萬山跟前湊過去,眼波盈盈像揉碎的月光,“手疼,端不動,要不你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