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弟子通報完畢,李長鬆笑道:“看來大師兄一到,師父他老人家也忍不住提前出關了。”
鄭和卻正色道:“師尊既然早已知我前來,那出關時間必然已定好,不會半途而廢。走吧,好多年沒見到師尊了。”說完當先往院外走去。
衆弟子跟在後面,魚貫而行。
汪長風和玉真兒卻磨磨蹭蹭落在最後,一則是他倆本來排序就小,二則是玉真兒故意悄悄拉住汪長風衣袖,一邊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再說一遍,不許主動出頭,記住了沒有?”
汪長風疼的一咧嘴:“都說了八百遍了,只要師父不拿刀架我脖子上,我就不答應,總行了吧。”
兩人跟在大隊人馬後面,向着極星殿走去。
極星殿說是主殿,其實並沒有比其他院落大多少,不過卻多了一份**之氣。衆弟子一進殿中,立刻變得小心翼翼,屏聲靜氣。殿內正中懸着一幅畫,高約丈許,畫上人物揹負一柄古劍,青衫飄逸,神采飛揚,腳踩波浪,卻似在閒庭信步,正是北斗星雲派的創派祖師爺,依雲大師。相傳當年依雲大師無舟無槳,一人橫渡百里汪洋,來到七星島開山建派,這幅畫畫的正是這一段傳奇故事。
畫的前方是一方木榻,上面鋪着素色蒲墊,一名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端坐其上,正是當今北斗星雲派的掌門空海大師。只見空海大師雙目微閉,雙手隨意捏了個功訣,像是正在打坐。
殿內兩側地上各放了幾排蒲團,供衆弟子平時就坐聽課。
鄭和一進殿中,早看到師尊在上,趕緊幾步走上前去,一拜到底,磕頭道:“弟子鄭和拜見師尊。”
後面衆弟子也紛紛拜道:“見過師父。”
空海睜開雙目,緩緩說道:“都免禮吧。”
鄭和起身後,剛想退到一旁找個蒲團坐下,空海卻發話了:“給鄭大人搬個椅子。”
旁邊早有弟子擡過來一把圈椅,放在空海坐榻下首的邊上。
鄭和忙推脫不坐,空海卻道:“鄭大人此次前來是客,非我門中人,請勿拘禮。”
鄭和一聽師尊如此說,只好側身坐下。
其餘衆弟子按照平時位置,各自找地方坐下,玉真兒和汪長風兩人也陪坐在最下首。
鄭和此時才細細打量師尊,只見老人家雖然這些年鬚髮白了很多,神色倒是愈發康健了,心中不禁歡喜,笑道:“弟子一別十餘載,今日重入師門,看到師尊神采更勝往日,十分欣喜。”
空海道:“當了十年官兒,口舌倒是伶俐了不少。”
鄭和赧然:“師尊謬讚,弟子便有什麼長進,還不是全賴師尊當年的教誨。”這句話倒把空海也繞進去半個。
空海微笑道:“越發順杆爬了。此次你遠道而來,想必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是要人還是要物?”
鄭和被空海溫和的目光一掃,覺得自己好像全被看透一般,忙回道:“弟子此次確實負皇命而來。當今聖上愛惜人才,聽聞我派近年來能人輩出,特命弟子前來查勘舉薦,將來入京面聖之後,量才爲用。”
鄭和話音一落,下面衆弟子一片驚訝之聲,大部分弟子都沒想到原來大師兄此次是欽差,專門回師門選材來了。李長鬆聽完更是印證了自己此前的猜測,想到這一路在大師兄那裡做了不少鋪墊,想必已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心裡不免有些得意。
想到此處,李長鬆笑道:“弟子恭喜師父,大師兄已珠玉在前,如今又蒙朝廷垂恩選材,實在是師父教導有方。”
空海卻道:“鄭大人從龍有功,雖然屢遭艱險,倒也不算辱沒了師門。只是如今這趟差事,怕不是那麼容易了結的。”
鄭和微微點頭,示意贊同,底下衆弟子竊竊私語,心想師父必是洞察先機,只是不知道大師兄此次前來帶來的差事到底是何等樣的難辦,自己入門時日尚短,怕是趕不上這次的機會了。
李長鬆等幾個年長一些的弟子倒是心思都有些活絡,聽師父之言,此次差事必不尋常,但常言道富貴險中求,自己一身武藝,如果不貨於帝王家,豈不也是浪費?
只有汪長風和玉真兒二人端正坐着,似是沒聽到一般。汪長風更是眼皮微閉,竟是快要睡着了。
空海接着道:“我派雖然不問世事,倒是也不禁止門下弟子入世行走,能爲天下萬民做些事情,倒也符合我派萬物爲我,我爲萬物的要旨。剛纔演星宮中衆弟子都在,你也看了,可有合意之人?”
鄭和心想師尊神機妙算,竟連這一節都算到了,正在思忖如何答話,李長鬆搶先接道:“師父有所不知,剛纔弟子陪大師兄到演星宮走走,師弟們正在胡鬧,倒是尚未真正給大師兄展示一下所學。”原來李長鬆聽到此處,馬上發覺自己在演星宮中沒有機會展示身手,倒是汪長風和玉真兒各露絕學,連三師弟周長巖也露了一手劍法,這要被鄭和看中了那自己就吃悶虧了,所以不惜冒着出賣衆師弟的風險,也要趕緊插話挑明。
鄭和一聽此言,眉頭微皺,心想這李長鬆如此着急,怎麼能成大事。衆弟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心想這李長鬆太不厚道,人家大師兄都沒說什麼,卻被他挑了出來,少不得又得被師父責罰一通。
鄭和此時已有主意,笑道:“長鬆說得不錯,衆師弟剛纔確實不在功課上。但僅從課餘玩鬧之中,弟子倒發現幾位師弟身手都不錯,足見我派人才實力。”
李長鬆一聽此言更加後悔,真該剛纔找個機會在演星宮中露一手,誰讓自己出言阻止,硬生生把賭局中斷了。
鄭和見空海並未說話,繼續說道:“真兒師妹的天罡指,周師弟的劍氣,都有五成以上功力。更讓弟子驚奇的是汪師弟的風雲龍虎手,竟然已經正式入門,實在是難得。”
空海聽到此處,目光向臺下一掃,竟是直接落在最後方的汪長風那裡,喝道:“長巖、真兒便也罷了,長風不過學了些皮毛,就敢到處招搖過市,肆意炫耀,如不吃些苦頭,今後還不知惹出多大禍來!罰你去洗劍池思過三日,好好反省!”
玉真兒一見師父發怒了,趕緊扯了一下還在神遊中的汪長風。汪長風趕緊跪下說道:“弟子知錯,這就去洗劍池領罰。”說罷站起身來,慢慢退了出去。
鄭和一見如此,竟是自己的錯,趕緊求情到:“長風他們只是切磋而已,況且都是我門中人,並無什麼外人,也不算招搖過市。”
衆弟子卻都爲汪長風惋惜,這小師弟雖玩鬧了些,日常卻甚討喜,況且還給大家露了一手絕學,過了眼癮,再說周師兄和玉真兒也都出手了,師父只罰汪長風一人,難免失之偏頗。
只有李長鬆心中暗喜,這小師弟頗得師父垂青,早該給他些教訓纔是。
空海責罰完畢,繼續說道:“諸弟子都在這裡,鄭大人此行有何要求,不妨先提出來,看看有無合乎條件之人。”
鄭和猜測着師尊的用意,略一沉吟,說道:“武學方面相信衆師弟都有一技之長,只是此次差事要出海,海上的功夫怕是要過得去。”鄭和擔心師尊讓師弟們比試武藝,反而傷了和氣,所以揀了一個不怎麼激烈的法子來考較,也正好看看師弟們在海上有何過人之處。
空海點了點頭,拈鬚說道:“此事倒也簡單,離此三十里有座曬經島,島上有塊曬經石,那石上刻着一部經書。誰能在兩日之內把經書抄一段回來,爲師就把誰推薦給鄭大人。只一樣,不得藉助船隻,其他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去吧!”
衆弟子齊聲答道:“是!”便陸續退出殿外,自去思索抄經之法。
鄭和笑道:“師尊高明,弟子實在是佩服。”
空海搖頭微笑道:“你覺得誰會成功?”
鄭和想了想說道:“別人不好說,我看長風師弟靈活多變,怕是可以成功。只不過他被師父罰過三天,沒機會參與。”
空海嗤的一笑:“那混小子別說兩日,半天也可打個來回。之所以把他支開,也是給其他弟子一個機會,以堵衆人之口罷了。”
鄭和奇道:“如若純靠人力,弟子自信也可一試,只是三十里海路半日往返,人力絕不可行。”
空海微笑道:“你沒說錯,人力確實不可行。”
鄭和一時茫然,既然人力不可行,又不能借助船隻,難不成騎在鳥背上飛過這三十里去不成?
空海笑道:“你也別猜了,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罷了。這兩日閒來無事,你就陪我下下棋吧。”
鄭和趕緊應道:“弟子求之不得。”
此時衆弟子已紛紛涌向海邊,去尋渡海的法子。只是師父嚴令不得使用船隻,難不成游過去?弟子中倒是都不怕水,也不乏水性極好之人,但海上兇險,這三十里純靠人力游過去可得好好掂量一下。有幾個心急的弟子已脫下外衣,一猛子扎入海中,只不過遊了十幾丈,便被海浪紛紛推回來,一個個躺在岸邊喘粗氣。其他衆人看了,更加不敢冒然嘗試。
不說衆人正在海邊抓耳撓腮,玉真兒出殿之後卻獨自繞了一圈,悄悄來到島中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