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道飛瀑從高崖上直流而下,在底部形成一潭方圓十幾丈的池水。那水甚爲清澈,卻一眼望不到底。奇怪的是池水並無出口,上面瀑布經年累月注入,池水卻不減不增。相傳池中有一條水道直通外海,只不過從無人下去探過。池邊立者一塊岩石,上面刻着“洗劍池”三個大字,字勢連貫有力,似是用劍一氣刻就。
此時這塊岩石上正坐着一個身影,不是汪長風是誰?
玉真兒悄悄走到汪長風身後,剛要作勢大喊嚇他一跳,沒想到汪長風突然回身扮了個鬼臉,倒把玉真兒嚇得尖叫一聲。
玉真兒不解道:“你這人莫不是背後長了眼睛,連這樣都能發現?”
汪長風哂笑着一指池水:“猛然間多了這麼一個大臉盤,想不發現都難啊。”
玉真兒低頭一看,自己的倩影正好倒立水中,對着汪長風就是一記粉拳:“臭小子,說誰的臉大?!”
汪長風一聲怪叫:“我都被罰思過了,還要挨欺負,真是慘無人道啊。”
玉真兒嗔道:“誰要欺負你了,我好心來看看你,還被人家說臉盤大。”
汪長風嘿嘿笑着說:“原來是來安慰我了,來坐這吧。”說完屁股往邊上挪了挪,給玉真兒留出地方。
玉真兒大剌剌坐下了,坐下之後才發現那岩石實在不大,汪長風又故意佔了一多半的面積,自己坐下之後倒是一絲空地也沒有了。
雖然玉真兒平時大大咧咧,與一衆師兄弟沒大沒小,不拘小節,畢竟是女兒家,臉皮總是薄的,便是平日裡與汪長風打鬧,也從未捱得如此之近。只感到身邊男子身上似乎散發出一股幽烈的男子氣息,讓她禁不住有些臉紅心跳。
玉真兒扭頭道:“臭小子,再往邊上挪點。”說着擡起右手,作勢要彈出。
汪長風沒有發覺她的窘態,卻發現了她的手勢,趕緊往邊上挪了幾寸,像被針紮了一般。
玉真兒笑道:“我身上又沒刺,你怎麼躲得這麼快。”
汪長風卻沒有答話,卻突然撅起鼻子煞有其事在空中四處嗅着:“奇怪,哪裡來的香氣,好香。”
玉真兒跟着嗅了幾下,說道:“我怎麼沒聞到香氣,倒是聞到一隻好幾天不洗澡的豬身上的臭氣。”
汪長風一見伎倆被識破,自嘲道:“別人是鮮花插牛糞,咱這是香豬靠臭豬。”
玉真兒咯咯笑道:“我看這池水不錯,你這隻臭豬還不趕緊下去洗洗,要不賣肉都沒人要哦。”
此時池畔綠樹婆娑,池面微風徐徐,四周林中鳥兒輕鳴,玉真兒清脆的笑聲沿着水面傳了開去,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池邊兩人。
過了許久,玉真兒幽幽說道:“第一次發現洗劍池如此之美,以前怎麼沒發現。”
汪長風哂道:“你要是被罰過,能發現美景纔怪。”
玉真兒壞笑道:“也對,這次主要罰過的是你,怪不得我的心情如此之好。嘿嘿嘿,但願你以後經常被師父罰過,我好多來欣賞美景。”
汪長風氣極:“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啊。”
玉真兒卻忽然嘆道:“要是能一直在島上過着這種日子,該有多好。真想不通師兄們爲何要一門心思出島,難道都想去當官不成?當官有什麼好的。”
汪長風望着遠方,慢慢說道:“我跟他們都不一樣。相比當官,我更對解開我的身世感興趣。”
玉真兒奇道:“你自幼便入師門,記得師父說你是故人之子,託在師父門下。既然是師父的故人,怎會不知道你的身世?”
汪長風低頭從懷中摸出一件物事,似是半塊玉玦,晶瑩溫潤,上面刻着一隻龍首,邊上綴着一些奇怪的花紋,似雲霧又似波浪,但絕非中原常見的樣式。
“師父說當年在青崖之下修行之時,遠遠發現一個木盆從海面上飄過來,其中躺着一個不足週歲的嬰孩,正在熟睡之中,身邊放着的就是這半塊玉玦。七星島遠離大陸,周圍也沒什麼漁家,所以師父也一直沒弄明白這嬰孩和木盆從何處而來。”汪長風淡淡地說道。
玉真兒第一次聽他說起此事,沒想到汪長風身上還有這一段故事,小女兒的好奇心性一起興起,說道:“也許是海上的船隻遭了難,只有你自己活了下來?”
汪長風搖頭道:“師父當時也曾想到此節,派了幾個弟子出海四處尋找,方圓百里海面上竟是一無所獲,連一片木板都沒發現。後來幾年間師父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終於找到一些線索,有人曾在鬼市上見過別的器物上也有這種的花紋,似是來自東海扶桑國一帶,但後來線索中斷,再無下落。”
玉真兒忽閃着大眼睛說道:“你不會是扶桑國的人吧?不對,聽說那裡的人都很矮小,跟你這身材也不一樣啊。”
汪長風擡起手來,在玉真兒的額前磕了一下:“盡胡說,我怎麼會是倭人之後,那樣還不如一刀自行了斷。”
玉真兒囁嚅道:“我也說不像嘛。”
突然,汪長風用手指輕輕放在自己嘴邊,示意禁言,輕聲說道:“好像有人。”
玉真兒以爲是其他弟子來此,剛要轉頭去問。就在此時,破空之聲驟然響起,幾道凌厲的箭氣從身後的樹林中突然穿出,直奔池邊之人而去。
汪長風修習的風雲龍湖手本就強調自然感應之道,以他目前的修爲,周圍十丈之內落葉之聲也能發覺,如果有人經過更不在話下,只是剛纔正在思索自己的身世之謎,對外界的感應倒是遲鈍了一些。即便如此,經過長期的修行,他的身體對周圍不尋常的變化自動保持着高度敏感,所以當那些人進入到發起攻擊的距離時,已被汪長風發覺。
只是來人都是高手,抵近之後不曾猶豫半點,直接發起攻擊,對池邊的兩人務求一擊斃命。
而在此時,極星殿內坐着一老一少,相對而弈,正是空海大師和鄭和二人。
那名叫馬龍的下屬快步走入殿中,對着鄭和耳語了幾句。
鄭和目中精光一閃,道:“稟師尊,弟子留在島外的屬下剛傳來消息,有人潛入島中。是否派人追捕,請師尊示下。”
空海正舉着一枚棋子,語氣不見一絲波動地說道:“不過是幾個小賊罷了。既能過得了星門難入,對這天樞島似乎並不陌生。”
鄭和接道:“來人能夠涉險登島,必不是平庸之輩。當下衆弟子都去了海邊,島中空虛,會不會對長風師弟不利?”鄭和隱約覺得可能是衝着汪長風去的。
空海一子落下,笑道:“這個倒不必擔心,那小子機靈的很,在這島上怕沒幾人能傷得了他。該你走了。”
鄭和見師尊如此說,便不再多言。
極星殿中正在悠哉悠哉地弈棋,洗劍池邊卻險象環生。
汪長風立刻判斷出身後共來了五支箭,一支力道最猛,其餘四支稍弱,但一旦中箭,恐怕都不是好玩的。
可怕的是,這些攻擊者算準了自己可能的退路,五支箭三支取中間直奔後背,左右兩支分別封住躲避之處,竟是不給自己留一條活路。而在這些箭發出之後,汪長風感受到第二波五支箭已然在路上!
此時玉真兒也感應到了箭氣來襲,只是比汪長風慢了半拍,箭氣已在一丈之內。
電光火石之間,汪長風內心罵道,什麼仇什麼怨,至於這麼不要命的來殺我們麼。既然左右兩邊都是死門,那隻剩下眼前一條路了,汪長風大喊一聲,拽起玉真兒的一隻手,低頭往前一紮,竟是直接撲進了洗劍池中。
如此一來,那塊洗劍石反而成了最好的盾牌,恰好擋住了兩人入池的身影,那箭擦着岩石的上方和左右兩側飛過,箭氣在池面上劃出道道微波,直飛入遠處的飛瀑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