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得出奇,蟲豸竟自安眠不再作梗,溪流無語默默流淌,就連那慣來橫行無忌、無孔不入的風,此時也斂去暴戾的惡性,而變得嬌柔無力,提不起半點昔日撕殺戰場的鬥志……
這正是入夢之良時。無風之夜,在這深秋的季節裡愈發顯得難得可貴了。然而有個人,卻無心消受這些,而獨自一人漫步沉吟,順流而上。她正是出來散心解悶的唐少萍。
這些日子以來,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變的確是令人心煩意亂。明明還沉浸於家庭的溫馨之中,忽然來個晴天霹靂,旱地驚雷,一着狠狠的無情棒已然惡狠狠地錘打在稚嫩的心坎上,剎那間沒了親人的疼愛與庇護,失去了那席撐起的晴空,她這朵尚需呵護、未經風雨的溫室小花,又怎能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莫大打擊?
現實是無情的,逃避也只能是過錯,多少次呼喚雙親的熱情都被失望的淚水浸沒了,也打溼了尚存一絲餘溫的心。在瀕臨絕望之際,一個貌不驚揚的陌路人喚起了她生活的勇氣,這人正是神秘兮兮的唐先河。
由於唐先河的出現,她的生活有了依靠,她那如謎般的身世也有了可望解開的一天。應該說,以她現在的處境,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她爲何還是憂慮重重,樂觀不起來呢?
唐少萍默默地彳於着,口上雖不作聲,心湖卻早已不平靜。微微感嘆一聲,忖念道:“哥哥武功卓絕,在年青一輩中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看來我的身世全仗這位哥哥去解開了。唉,奇怪的是他既已與我結爲兄妹,卻爲何對他自己的來歷身份絕口不提,莫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連我這個做妹妹的也要隱瞞?這實在叫人想不通。也許這另有深意,或者是他把我當作計劃棋盤中的一步棋,僅是作爲犧牲的工具而已?”
如此一想,唐少萍頓時花容失色,連連搖頭置否道,“不,不會的!哥哥他怎麼是這樣的人呢?從認識他開始到現在,我不是還好好的、沒有受到半點傷害嗎?我怎能如此猜測哥哥呢?我也太多疑了,起碼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愛我疼我的,不是嗎?哦,哥哥,請原諒妹妹我的杞人憂天,庸人自擾吧!”
正當唐少萍在自怨自責之時,忽然一陣低微的說話聲依稀嫋嫋傳來。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大家注意了,那老魔之徒江弼就在前面賓客如歸客棧樓上東南方向左邊的那間客房,此番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因我們之故而平添幾多冤魂的責任誰也負不起!我們豈不愧對武林正義,無顏見江東父老嗎?諸位,聽信號行動吧!”
唐少萍聞言大吃一驚,忖念道:“客棧樓上左邊向陽那房間不正是哥哥那間嗎?適才那人聲稱什麼老魔惡徒江弼也在那裡,莫非哥哥他即是……不,不!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老天,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我唐哥哥果真是那惡人之徒嗎?哦,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啦
?”唐少萍內心痛苦地咆哮着,她感到自己受了愚弄與欺騙,受了衆人的辱罵與譴責,於是她悲傷、悽切,悽切又徘徊。
“不!我不相信這些騙人的鬼話!我要去證實這一切都是假的!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沒有十分的證據,我的唐哥哥就一定不是壞人!”想至此,唐少萍稍一頓腳,施展輕功徑直往客棧火速奔去。
那身法真是快如影,去如風,倏忽不見,這得歸功於唐先河。若果沒有他替乃妹打通任督二脈,唐少萍就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功力已達到如此驚人的地步。然而,此時的她卻無遐理會這些,既已發生的事實,實不必過於沉浸陶醉,尚未如願的則需繼續努力。所以此時由於事情的複雜緊迫性,使她多了一份堅強與勇毅,多了一股勇於面對慘淡現實和直淋鮮血的勇氣。
唐少萍氣也不換一口,一飄身,傳杯換盞之際已回到客棧,但她卻沒有立即走到自己的房間裡去,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輕輕地躍上一顆櫟樹上,靜觀其變,以防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果然,坐不暖席,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傢伙在賓客如歸客棧前出現了,一、二、三,嘿,剛好也是六個,該不是丐幫幫主“一剪梅”元正他們陰魂不散追來了吧?因是無月之夜,看不清楚,只能依稀辨其形:來者三男三女,剛好一一配對,一個不多一個也不少,確是巧極,然而事實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這六人雖爲男女參半,但並無半點親熱之感,只不過在莊嚴肅穆的氛圍下透出幾分和睦之氣。
此時六人神色皆顯得異常沉重而嚴肅,因爲他們意識到力誅惡人的時機即將來臨,這是個艱鉅而神聖的使命,每個人都因爲有份參與這次行動而感到激動和自豪,雖死亦榮,英名將永垂史冊,流芳千古!在難以形容的沉默煎熬中,終於迎來了信號的發放……
“啾啾……喈喈……啾啾……喈喈。”聲音剛起,那六條人影便以猛虎撲食之勢如離弦之箭直撲二樓那號房間,破窗而入。
櫟樹上的唐少萍見狀,目瞪神變,聲淚俱下,以爲兄長必定慘遭不幸……
然而,就在唐少萍意欲脫叫驚呼之際,忽然,一陣掀心裂肺的慘叫之聲從樓上房裡淒厲傳出……
“啊!”叫聲未落,陡見六個龐然大物幾乎在同一時刻又破窗而出,摔落在樓下的亂石之上,個個鮮血汩汩,滿臉肌肉抽蓄不已,神色黯然,痛苦之極,顯然都受了極重的內傷,若不及時醫治,這條命想必是活不成了。
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好狠毒的心腸!我虞人傑算是領教了……”底下的話還沒說完,便把頭一歪,昏闕過去。
唐少萍真是又驚又喜,她實在想不到哥哥武功竟會高明到這種地步,但看到偷雞不成虧把米的人落得個如此下場,也是嘆息不已。
果然,適才那以一人之力擊敗六人之衆的神秘人物正是唐少
萍的義兄唐先河。
但見這位仁兄慢騰騰地負手走出來,輕輕一瞥那半晌爬不起來的六位人物,報以鄙夷的一笑,甚是傲慢地幽幽說道:“何方鼠輩,也不查查自己陰間壽域如何,也敢打擾高人清幽?若非看在凌虛道長的面上,本尊者就該超度了你們,哪容爾等如此放肆張冠李戴胡亂行事!滾吧,識趣點,本尊者此番已經破例,絕無下次!”
言畢,唐先河復又隱於房中,傾刻復出,手中已多了個包袱,見那六人掙扎不起來,似是猶豫了一下,終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打開,倒出六粒玄色小丸,復又把蓋合上,置入懷中,一陣風也似來到那昏死老者面前,也不言語,扶起老者,右手就往他頷下一拍,這張緊抿的嘴已露出一道縫。唐先河拿起一粒藥丸往他嘴裡一放,然後扶他坐直,在他身上亂拍一陣,但聞那老者悶哼一聲,一口淤血脫口而出,人也就清醒過來了。
那老者恍見唐先河立於面前,立時霍將跳起暴退兩步,滿臉狐疑,怒目而視。
唐先河就當他是個木偶,看也懶得看他一眼,又如法炮製地將剩下五位復原,最後吁了一口氣,別過臉去,喃喃自語道:“唉,爲救這六個膿包,白白浪費了本尊者六粒萬應靈丹,出手也太闊綽了,確是不值。”一頓,忽又笑道,“妹妹,還不下來,你可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
那六人只道唐先河是孤身一人,聞此一言,連忙眼光亂竄,去搜索那不識廬山真面目的真人兒。
唐少萍見兄長早已知道自己躲在樹上,不由得愈加驚訝,對他也就更加佩服,於是輕輕一躍,如一片落葉盈盈落地,賭氣道:“哥哥你總是討我便宜,不玩了!”說完覺得好笑,竟自大笑起來。
唐先河見妹妹功力已初有所成,甚覺欣慰,邊走邊道:“妹妹現在覺得身體有沒有不舒適的地方,運功試試?”
聞此一言,唐少萍不敢造次,乃遂從其意,運行三週天,只覺渾身舒暢,並無不妥,此時精神更覺飽滿充盈,如食千年人蔘百年優曇,興奮無比,登時高興地說道:“自從哥哥爲小妹打通任督二經脈,整個人只覺脫胎換骨,判若二人,小妹真的好高興!”
“沒事就好。當時爲兄也只是本着試一試的念頭,並無十分的把握,成功了固然可喜,萬一失敗了,則害苦妹妹你了。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垂憐於你,否則爲兄豈不遺憾愧疚終生?”
“哥哥千萬別這樣說,這使小妹深感不安。要不是哥哥幫助奴家脫離虎口,小妹恐怕早已是天殺生的刀下游魂了,還談什麼恩怨情仇?那才真是含恨九泉!”
“好了,都別說這些喪氣說了。此時天已將亮,不如歇息一會,到天亮後再作區處吧。”
“好吧,盡依哥哥所言。”說完唐少萍與唐先河雙雙走到一青石處,盤腿打坐,如和尚入定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