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他們!給我狠狠地殺!”星狂一直大呼小叫道,一到了戰場,他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對於戰場上的形勢轉變他看得非常清楚。
維拉和菲雅克也不停地高聲嚷着,他們越嚷越覺得過癮,起初只是爲了討星狂的歡心,但現在他們卻幾乎完全是出自本能而嚷,完全投入到吶喊的暢快感之中。
嚷着嚷着,菲雅克腦子中浮現出一個念頭:命運有時候也真是奇怪,像星狂這種人,活脫脫一隻大馬猴,竟然能成爲一個鼎鼎大名的將軍!
“爲依維斯總統領報仇!”維拉口中這樣嚷着,表情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他是陶醉在自己的喊聲之中,至於喊的什麼,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這也叫打仗嗎?這簡直是一羣小孩子在玩耍。”一直默默無言的格里高爾突然說道。他的話代表了絕大部分黑暗鬥士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在戰場上流汗更流血的士兵們如果聽見了這句話,會有什麼感想。
對此,魔武只是微微一哂,並不發表任何意見。他不像格里高爾一樣,他知道不是所有的軍隊都像黑暗鬥士一樣兇狠、一樣善戰,星狂的軍隊的戰鬥力以世俗的標準來衡量已經算好的了。
但是,魔武私底下也覺得如果讓自己的黑暗鬥士打頭陣的話,對方早就潰不成軍,哪裡還用等到現在?只不過星狂堅持着要讓自己的士兵率先迎戰,因爲他說:“魔武大人,我跟普蘭斯人有血海深仇,士兵們也一樣,我們大部分是從玻利亞的魔爪之中死裡逃生的,因此,這場戰最好由我所麾下的士兵來打!”因此魔武才把黑暗鬥士撤到後面。
而到了現在,局勢一片混亂,顯然不是黑暗鬥士出場的好時機。魔武也只好按捺住性子,耐心地等待着出擊的機會。
星狂聽了格里高爾的話,停止吶喊,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表露出絲毫不滿的神情。這自然是看在魔武的分上,要不是魔武,一百個格里高爾也會被星狂罵個狗血淋頭,然後遣送上陣。
維拉和菲雅克則假裝沒聽見,星狂都不敢有任何反抗,何況他們呢?
“第三團!上!”星狂手臂一揮,一大羣人衝了出去。現在,也該是用步兵的時候了,騎兵用來衝跨對方的防線,摧毀對方的士氣,步兵則用來鞏固戰局。以前的星狂一味求快,因此十分片面地強調騎兵。但現在,經歷過多場戰爭,特別是在開蘭附近受到重大挫折之後,星狂也學聰明瞭,知道一支隊伍要步兵和騎兵相結合才能成大器。
“實力只有用事實來證明。”星狂看了格里高爾一眼,雖然口中沒有說什麼,表情卻透露出這一點。
“第四團,上!”
“第五團,跟上!”
“第六團,上!”
……
“第十一團,衝啊!”星狂幾乎一刻也沒有停留,好像連珠炮一樣下令道。
“星狂團長,我們沒有第九、也沒有第十、更沒有第十一團!”維拉忍不住提醒道。
“蠢驢!這是給對方製造心理壓力。”星狂壓低聲音說道。
“第十二團,殺啊!”星狂又繼續提高聲音嚷道。
……
鏖戰中的帕潘士兵越聽越是心驚膽顫,聽着星狂的號令,他們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向後退着,求勝的信念已經有所動搖了。
帕潘聽到星狂的命令,緊蹙着眉頭。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己方的確明顯處在下風,尤其是在星狂再度遣上軍隊之後,劣勢更加顯而易見。
“預備隊,上!”帕潘舉起令旗,揮手道。衆多的普蘭斯士兵卯足了勁衝了上去,在一定程度上止住了本來已經在不停後退的軍隊。雙方再一次殺得難分難解。
地上的屍體橫七豎八,堆積成山,雙方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腳下或者自己的坐騎底下,踩的到底是戰友的屍體,還是敵軍的屍體。
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個晚上,卻絲毫沒有中止的跡象。
戰場上“前進軍”的旗幟已經逐漸多過對手,看着這種景象,星狂忍不住面露喜色。不過,這種喜悅也不過象流星一樣一閃而過而已。
“玻利亞的手下都已經這麼硬骨頭,對付玻利亞豈非……”一向狂妄的星狂一想到玻利亞就覺得頭痛,上一次輸給玻利亞的確給他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星狂團長,勝利就在眼前。哈哈哈……”維拉連聲笑道。
“這種小小的勝利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呢?”魔武冷冷地說道。
維拉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現在,每當魔武一說話,維拉都會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懼,好像連背脊骨也透着涼氣一樣。
菲雅克又開始偷着樂了,在這支軍隊裡,他已經沒有什麼精神寄託了。再蠢的人也能看清楚事實,即使星狂最終打敗了玻利亞,菲雅克要當上普蘭斯的國王希望也是微乎其微的。因此,菲雅克只好滿足於取笑別人,滿足於看到別人倒黴的樣子,因爲這會使他心理得到一定的安慰。
“哎!”星狂微微嘆了一口氣,“依維斯總統領,請保佑我將來能徹底地打敗玻利亞,以振我‘前進軍’聲威。”
這山望着那山高,說的大概就是星狂這種人吧,現在的這場戰爭尚且還沒有完全取得勝利,卻已經在籌劃着下一場大戰了。
黑暗鬥士們則都乾脆坐在地上,靜候着局勢的發展。他們甚至連眼睛也沒往上望一望。
“這叫什麼……”格里高爾話一出口,突然醒悟到自己幾乎再次說錯話,硬生生地把後面兩個字“打仗”吞了回去。
流了這麼多血,死掉了這麼多人,格里高爾卻仍然覺得這不是在打仗。真不知道在他眼中怎樣才叫打仗?
※※※
帕潘的表情顯得十分鎮定,但拉着繮繩的手卻在微微地顫抖着。現在,時間大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雙方的軍隊強弱也越來越明顯了。如果不是帕潘平時軍紀嚴明,現在,戰場上的普蘭斯士兵可能已經全部逃得一乾二淨了。
“萬惡的‘前進軍’!”帕潘的眼裡幾乎噴出火來。
“我們逃跑吧!再這樣打下去我們所有的人都要在死在這裡了。”
“打死我我也不敢冒這個險。”
士兵們的說話聲順着風吹到了帕潘的耳朵裡,把帕潘更是氣得怒髮衝冠。雖然,他並非不理解士兵們求生的心情。
不過,理智也在告訴帕潘,是時候撤退了,再不撤退的話,這裡的軍隊便很可能要全軍覆沒。
“撤!”終於,帕潘朗聲下令道。
帕潘的士兵們一聽到這個命令,也不管“前進軍”的士兵正在步步進逼,立刻“哄”地一聲,向後疾退。
“保持陣型!保持陣型!”看到這一幕,帕潘不禁搖了搖頭。
可是,如喪家之犬的普蘭斯士兵根本就沒有去保持什麼陣型,他們已經毫無鬥志可言。帕潘也不再叫嚷,他知道,此時,任憑自己怎麼嚷,也是沒有用的了。
在這個時候,兩支軍隊之中都沒有人留意到帕潘臉上此時流露出了一絲隱秘的笑容。
兩支軍隊在草原上飛馳着,塵土四處飛揚,整個戰場被籠罩在煙塵之中。喊殺聲震天價響,慘叫聲此起彼落。戰爭演變到現在,已經成了“前進軍”單方面的屠殺了。
※※※
馬蹄聲在曠野迴響着,追殺和被追殺的士兵們雖然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卻一樣失去了理智。
“報應很快就會到的。”不用回頭,帕潘也知道自己的士兵死傷無數,他狠狠地咬着牙,想道。
人影隱約在帕潘的前面出現,帕潘眼中有了光彩,他看到了希望之光。
“放箭!”一聲斷喝響起,箭如雨般向着星狂的隊伍落下。帕潘微笑着舒了一口氣,向後面看了看。
星狂的軍隊裡很多士兵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就已經墜落在地上,猝不及防的星狂軍隊再一次吃了急功冒進的虧。
那自然是比什的隊伍在等待星狂自投羅網。
“放!”第一輪箭矢射出之後,比什幾乎沒有做任何停頓,便意氣風發地下令再度放箭。
普蘭斯人沒有絲毫的猶豫,箭矢再一次像冰雹一樣射向星狂軍隊,人的慘叫聲、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局勢幾乎在一瞬間便發生了驚人的逆轉。
※※※
“盾陣,盾陣!”星狂粗着脖子嚷道。此時,他也顧不上自己那首軍歌了。
軍官們叱呵着,四處鞭策着突遭打擊而神志恍惚的士兵們。一個接着一個的“前進軍”士兵終於慢慢清醒了過來,步兵們布起一排排盾陣,把騎兵圍在中間,在經過一小段騷亂之後,訓練有素的“前進軍”逐漸穩住了陣腳。
“魔武大人!”星狂見到魔武的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似乎準備命令黑暗鬥士衝鋒,便馬上說道,“若是我連玻利亞手下一個不入流的將軍都戰勝不了的話,我又有何顏面帶領軍隊踏進普蘭斯境內半步?”
魔武不答一聲,只是點了點頭,默允了星狂要求用自己的手下與帕潘決一死戰的要求。他確實是想命令黑暗鬥士向前挺進,而他的那幫手下也早就感到極度的不耐煩了。但是,當他看到一向在自己面前畏畏縮縮的星狂臉上迫切的神情,一時竟然被感動了。
“謝謝魔武大人。”星狂鞠了一躬,感激道,“全體士兵聽令,衝!”
“‘前進軍’萬歲!依維斯總統領千秋!”一聲聲低沉而憤怒的吼叫聲響徹四周,羣山呼應着。大地似乎也被這驚人的氣勢震懾住了。儘管對方的箭矢依然密密麻麻地向着“前進軍”的士兵射來,但被複仇心切的士兵們毫不畏懼,他們心中蓄積的激情已經蓋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帕潘士兵們再一次感受到“前進軍”的逼人氣勢,普蘭斯士兵再度失去控制,陣型表面上看起來並無多大變化,實際上軍心已亂。
“家、國都需要我們去保護,生、死就看我們的勇氣和鬥志了。”帕潘的聲音激昂起來,“士兵們,衝啊!”
驚慌失措的普蘭斯士兵準備衝過去,但是,大部分騎兵卻對戰馬失去了控制,他們的雙手顫抖着,戰馬在原地打轉。
轟隆聲不停不斷,“前進軍”像咆哮的海洋一般,一個浪頭接着一個浪頭氣勢洶涌地打向普蘭斯人,一排接着一排的普蘭斯人被捲了進去。
“哎!”帕潘長嘆一聲,臉上現出極端失望之情。事實證明,他的努力並沒有收到多大的效果。
“殺!”“前進軍”的每一個士兵都像是餓狼進入羊羣一般肆意地殺虐着,普蘭斯士兵大部分甚至還沒有任何準備,便已經在一聲聲斷喝之中死於非命。
“殺!”比什倒吸了一口冷氣,怒吼着一馬當先地衝向“前進軍”。他身邊的士兵硬着頭皮,緊跟其後。
雙方在一瞬間之後強烈地碰撞了,刀、槍相交之間,火星四濺。在比什的激勵之下,普蘭斯士兵們也不謂不勇敢,只不過,在實戰經驗遠遠超過他們、比他們更爲英勇無畏的“前進軍”面前,他們完全是有勁使不出。
在輕、重騎兵的雙重衝擊之後,“前進軍”的步兵也跟了上來。“軍歌啊,唱軍歌啦!”星狂大聲嚷道,他又記起自己的大作了。
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手的黑暗鬥士們緊握着兵器,只感覺自己的熱血在往上涌。他們眼睛有意無意地盯着魔武,只需要魔武一個小小的訊號,他們便會像一羣飢餓的猛獸一樣,衝過去,把對方狠狠地撕成碎片。但是,魔武平靜無比的面容告訴黑暗鬥士們,他想成全星狂,現在黑暗鬥士想出擊無疑是不可能的。
普蘭斯士兵終於開始退縮了,即使比什如何地身先士卒,帕潘怎樣地企圖約束自己的手下,都無濟於事。
“撤!”帕潘的聲音飽含着無奈和憤怒。他本不是一個輕敵的人,但“前進軍”的戰鬥力卻大大地超出他意料之外。這已經不是上一次那支勇猛有餘,計謀不足的軍隊,這是一支經過重重戰火錘鍊後更加成熟穩重,並保留着勇猛和無所畏懼的精神的“前進軍”。
“前進軍”騎兵策動馬匹,瘋狂地追擊着普蘭斯軍。
嚇破了膽的普蘭斯士兵,在帥旗的指引之下,向着彼洛維方向奔逃而去。幾隻烏鴉拍打着翅膀,“嘎嘎嘎”地叫着飛過半空。幾個月以前,就在這裡,無數普蘭斯士兵死於非命;誰又能預料到,幾個月之後,就在同樣的地方,悲劇再度上演?
星狂的臉色卻是越趨平靜,敵人的鮮血使他心裡的創傷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玻利亞,我回來了!”星狂一字字地對着黑暗道。
※※※
“終於到了!”帕潘一臉釋然。彼洛維近在眼前,城頭上點着許多火把,照着城下雙方的士兵們,更加顯出追擊一方的猙獰和被追擊一方的驚懼。
大門轟然打開,吊橋被放下,帕潘一馬當先衝進了彼洛維。吊橋在普蘭斯士兵凌亂而驚恐的步伐之下震盪着,好像隨時會斷裂一樣。
吊橋受到了建造以來的最大摧殘,馬匹、車輛在上面驅馳着。震天價響的打殺聲使普蘭斯人顯得更加慌亂,越來越多的士兵、戰馬掉進河裡,瞬間之後,便不知道被捲到哪裡去了。
“比什!快點後撤,快點進來!”站在城頭上,借這火光,帕潘朗聲對下面嚷道。而比什此時正一刀將一個“前進軍”士兵砍成兩截,鮮血染紅了他的戰袍。
“比什!回來!”帕潘大聲嚷道,聲音傳遍了每一個角落,甚至就連戰馬都在他這一嚷之間發出尖銳的嘶叫。
比什回頭望了望彼洛維城,“別了!彼洛維!別了,帕潘將軍!”比什默默地道,接着,他轉身撲進了“前進軍”之中。
“帕潘將軍,大門是否關上?”一個士兵問道。
“比什,我以上級的身份命令你!回來!”帕潘沒有搭理那士兵,流着熱淚嚷道。
比什揮舞着自己的大刀砍殺着。忽然,一支長槍刺中他的戰馬,他的戰馬哀鳴着騰空躍起,本來就左支右拙的比什一下子被掀翻在地,頓時身上便多了好幾個傷口,他咬着牙,繼續揮動着自己的大刀,砍向他的敵人。
“帕潘將軍,再不關城門敵軍就會衝進來了。”剛纔那士兵又說道。
“比什!”帕潘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嚷,“關上大門!”
古老的大門緩緩地合上,也關上了仍在城外的普蘭斯士兵生存下去的希望。
一支支槍再一次刺向比什,他發出幾聲狂笑,用盡全力斬殺了身前的一個“前進軍”士兵,但自己卻也再無餘力,幾支長槍瞬間便洞穿了他的身體。
“衝啊!衝啊!衝啊!爲了依維斯總統領,爲了我們可愛的星狂團長,衝啊!”星狂的軍歌再度在戰場上響起。
“前進軍”士兵們將比什高高地撐起,吶喊着向前衝,鮮血不停地滴下來。
“比什。”帕潘大哭三聲,血淚俱下。
風吹着,發出“呼呼呼”的響聲,如泣似訴,彷彿在哀悼着這些在戰場上失去生命的士兵們,更爲此刻戰場上最爲英勇的人——比什,而痛哭不已。
城頭上的帕潘沉浸在極度悲痛和仇恨之中,被激起勇氣的普蘭斯士兵們不停地對着蜂擁而至的“前進軍”扔下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倒下一桶接着一桶的滾油。
“前進!”星狂臉色堅定地嚷道。
士兵們也不管上面的滾油淋頭而下,努力地向上攀爬着。大門在震盪着,一陣陣灰塵落下來。門環劇烈地晃動着,發出一陣陣的鈍響。大門在一陣陣的衝擊之下,開始有了鬆動的跡象。
“再這樣下去就連彼洛維也守不住了。”帕潘在心裡飛快地盤算着,在城下雖然遭受屢次重創卻仍然不休不止地進攻的“前進軍”令他站立不安。他本來以爲一旦進城之後,由於“前進軍”事先準備並不充分,而且天色又這麼暗,他們絕對不會如貿然攻城,但事實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帕潘將軍?”原先被帕潘留在城裡“安撫人民”的拉什爾小跑着過來。剛纔,帕潘逃回來的時候,他心裡是甚至有一些高興,但是現在,彼洛維就要被攻破了,他也開始着急起來,“看來此城也快不保,請帕潘將軍早下定奪。”
帕潘緊緊握住拳頭,雖然拉什爾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但卻令他感到極端不舒服。帕潘望了望遠處的普蘭斯居民們,他們的臉上顯示出希冀之情。
這是生命在發出無聲的呼喊,帕潘鬆開了拳頭,說道:“拉什爾,你快帶領全體百姓逃離此城吧!”
“帕潘將軍,屬下願意死戰到底。”雖然帕潘的話正中他的下懷,但拉什爾仍不忘做表面功夫。
“去吧!”帕潘悽然一笑。
“遵命!”拉什爾飛跑着走到百姓們的跟前,朗聲嚷道,“各位父老鄉親,跟我走!”
居民們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兒,開始收拾起東西,準備走人。
“走!”拉什爾不再多言,策馬飛馳。**的人們隨之而去,少部分年青力壯的人則留了下來,老人們也沒有離開,他們拄着柺杖,唸叨着:“我都什麼歲數了,逃得過這關,也逃不過那關,遲早的事。”他們口中的“事”,自然是暗指死亡。
頃刻之後,撤走的那部分人已經從另一道門走出彼洛維城。留下的那部分人,老人們都盤腳坐在牆角,祈禱着。青年人則走到城頭上幫着殺敵。
……
“走大道的話,一定會很危險。”出城之後,拉什爾心想,“萬一對方攻破了城,繼續朝前進,一定會被追到。”
一羣負責秩序的士兵低聲喝叫着,逃難的人民亂紛紛的,特別是那些小孩子,根本就不聽話,由於緊張而四處亂闖,把隊伍攪得更加混亂。如果不是那些士兵的盡力維持,毫無疑問,隊伍會更加地亂糟糟。
“轉向!”行進中的拉什爾高聲命令道。衡量來衡量去,出於對自己生命的珍惜,拉什爾覺得不應該朝着敵人如若攻破彼洛維之後,很可能會朝着那方向進軍的路線後撤。因爲,幾個月前,星狂走的正是這條路線。
“什麼?”
“又轉向?”
隊伍中罵罵咧咧的聲音不時響起,慌亂使平民對眼前這個帶領他們逃亡的官員幾乎喪失了敬畏之情。然而,在拉什爾的堅持之下,隊伍還是照着他的想法後退了。儘管拉什爾的初衷僅僅是爲了自己活命,但正是他的做法,使這些平民在無形之中避免了一劫。
※※※
“轟隆”一聲,古老的彼洛維城大門終於倒下,兩塊大木板倒在地上,一陣陣灰塵在黑暗之中被揚起。
士兵的腳步聲、馬蹄聲再一次在吊橋上響起,“前進軍”士兵們衝了進去。他們揮舞着自己的兵器,發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叫聲。
城頭的士兵幾乎沒有絲毫的停頓,像洪水一樣後退,那些幫忙的青壯年也拔足狂奔。只有老人們仍然坐在原地,他們的柺杖就放在身前,後撤的人羣發出喧鬧,居然也打亂不了他們的祈禱,他們的嘴巴一直在不停地囁嚅着。
總需要有人守住這裡,不管是用什麼形式,老人們用的是一種精神的守護。即使他們會被攻進城的士兵殺死,但在他們的想象中,他們的靈魂將永遠盤旋在彼洛維,他們的鮮血會流遍此城的每一個角落,滲入每一塊土地。在他們心中,早已沒有對錯之分,兩軍對陣,本來就是強者生,弱者亡,他們願意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是因爲每個人心中都有他們不能放棄的地方,都有他們的原則。
帕潘的士兵在慌亂地撤退,而“前進軍”則在高歌前進。
菲雅克面上則現出了哀痛的神色,作爲原來普蘭斯的王子,聽到那熟悉的祈禱聲,他突然覺得無比之難受。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一直都在作壁上觀的黑暗鬥士們眼睛漲得通紅,手筋暴凸,對兇殘成性的他們而言,看着別人殺人而自己不能動手是極爲痛苦的。
格里高爾現在沉默下來了,戰鬥在他眼中並不算激烈,但濃重的血氣使周圍顯得非常壓抑,令人呼吸不大順暢。
魔武則彷彿無意識般地讓馬自動隨着人羣走進彼洛維城,天知道他在想什麼呢!大概是戰爭根本吸引不了他,他只好去某些想象或者回憶之中尋找可以令他感到愉悅的東西。
“殺?還是不殺?”維拉望着那些祈禱中的老人們。
“不!”一向主張雞犬不留的星狂出人意料地答道。
“爲什麼?”維拉忍不住問道,心想:莫非星狂團長被他們感化了?
“雖然俗話說,斬草除根,免除後患,但你覺得這些人還能對我們構成任何一點輕微的傷害嗎?”星狂冷笑着說道。
“原來如此。”維拉一拍額頭,話音未落,耳邊便已不再聽見祈禱聲,只聽着一聲“四王子,你好……”之後,那些老人便一個個眼睛緊閉,合上嘴脣,一動也不動,仿如石像。
“怎麼了?”維拉走上前去,伸出指頭戳了戳那些老人,那些人一個接着一個向後倒去,維拉麪色竟是變了幾變。
“死了?”菲雅克失聲道。即使他是禽獸,在看到原本是自己的子民的人以這種方式死去也難免震撼非常,更何況那些人在臨時之時,還喊了一聲“四王子”。
星狂也不禁半張着嘴巴,好一會也沒閉上,這樣的結局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本以爲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雖然他也明白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但當有人在他面前這樣做的時候,他還是感到驚奇不已。
勝利的氣氛竟在普蘭斯老人們殉道式的自殺之中被沖淡了不少,衆人沉浸在一種奇怪的情緒之中不可自拔。星狂第一次覺得勝利竟然可以令人這麼難受!
聖歷2109年8月1日凌晨1點正,隨着一聲聲海嘯般的歡呼聲,“前進軍”的旗幟在一年之內被再一次插在彼洛維的城頭上,這樣的景況的確使人感慨萬分。
城下屍橫遍地,護城河的水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翻滾不休,在吞下了那麼多屍體之後,它的流速也有所減緩。
血腥氣進入瀰漫在城中。在這個時候,只要是在城中的人,都感到一種沉重的感覺在自己的內心滋長着。
※※※
“魔武大人,是否就地休息?”星狂問道。
“追!”魔武望了望自己飽受壓抑的黑暗鬥士們,口裡吐出一個字。
狂看了看魔武堅決的表情,說道。他本以爲魔武一定會同意自己的意見,沒有料到他會主張要追。
“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打仗。”格里高爾精神一振,說道。“前進軍”與普蘭斯人的鬥爭,在他看來就像是小孩子打架。
片刻之後,大軍浩浩蕩蕩地隨着帕潘後撤的那個門追趕而去。
曠野的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還有腳步聲,很明顯,那正是帕潘軍隊製造出來的聲音。只不過,雖然聲音聽起來很近,但是,距離卻並不是想象中那麼接近。
野草上面佈滿了比較淺的人的腳印,還有深很多的馬蹄印。
戰爭,不但使人受到了嚴重的摧殘,也使自然界受到了不輕的傷害。不同的是,野草會再生,而人,死了便死了,再也無法回來。
全速開動的黑暗鬥士一下子便把星狂的隊伍拋在後面,此時的星狂已不再堅持要獨力攻打帕潘軍隊了。現在,在他看來,已經進入了第二階段,也就是說,從某一方面來說,黑暗鬥士是在享受着他的軍隊的成果。
“星狂團長,你的指揮能力真是舉世無雙。”前面的人在拼命追逃兵,後面卻有人開始拼命地拍星狂的馬屁了,此人自然是維拉。
星狂皺了皺眉頭,看了看菲雅克,準備着聽菲雅克更肉麻的吹捧。“我不是喜歡聽,畢竟接受別人的吹捧也是當官者的一項職責啊!”星狂暗自想道。
能夠像星狂這樣想的人也可算是前無古人了,雖然還不能說是後無來者。
出乎星狂意料之外的是,菲雅克竟然沒有做他的例行公事,要是在往常,他可早就不甘落後,大拍特拍星狂的馬屁了。但現在,他眉頭緊蹙着,似乎心事重重。
“菲雅克,你在想什麼呢?”星狂問道。
“沒,沒有!”菲雅克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忙不迭地答道,“星狂團長,有什麼吩咐?”
星狂只是拍了拍馬,笑了一笑,並沒有再說什麼。
※※※
比什爾是聰明的,他選擇了一條能讓他免於死亡的道路。但在逃跑這一方面上,帕潘顯得比比什爾要笨拙許多,他選擇的居然是一條最爲普通最爲平常的道路,雖然很平坦,可以跑得很快,但他的敵人也會一樣追得快。而且,更爲重要的是,這是他的敵人的必經之路,因爲要直抵普蘭斯首都開蘭,必須要走這條路。
黑暗鬥士可以隱約看見帕潘軍隊朦朧的背影了,然而,下一座城也已在不遠之處。不用明說,每一個黑暗鬥士心中便都明白,一旦被帕潘的軍隊進入那一座城,事情就要棘手很多。
黑暗鬥士們瘋狂地向前奔去,大部分人捨棄了馬匹,因爲,他們的速度,在距離時甚至要比馬快出許多。
※※※
“他們來了。”帕潘後排的士兵驚恐地道。
緊接着,一陣陣慘叫聲響起,斷臂、殘肢四處飛舞,本來就已喪失鬥志的帕潘士兵越來越慌亂,他們乾脆放棄了抵抗,只顧着拼命逃跑,即使軍官們大聲嚴令也無濟於事。
黑暗鬥士們舔着噴到自己臉上的熱血,手裡卻一秒鐘也不曾停頓地揮舞着兵器。敵人的鮮血使他們如同久旱逢幹,敵人的喊叫更激起他們嗜殺的本性。
魔武臉上綻露出一絲笑意。
“這才叫打仗呢!”格里高爾早已在馬背上手舞足蹈,不可自制了。惟有這樣非人的殺戮在格里高爾眼中才算真正的鬥爭。
“第三團全力阻止對方前進。”
“第四團掉頭攻擊對方。”
……
帕潘一邊後撤,一邊不停地下令讓士兵去對抗敵人。至於他自己,他感覺到還有要做的事情,不然的話,恐怕他寧願跟士兵們一起死也不願意繼續逃跑。
黑暗鬥士瘋狂地砍殺着,頃刻之間,逃亡的士兵已經十去五六,平原上回響着一陣陣的尖嚎聲。剩下的帕潘士兵再不受約束,驚嚷着四散逃跑。
帕潘嘴脣都咬出血來,不用回頭,只需要聽着自己的士兵那些聲音,他也知道背後正在上演着一幕幕怎樣的慘劇。但現在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撤!快撤!”帕潘嚷着。其實,即使他不這樣說,士兵們也都已毫無鬥志了。現在,還緊緊圍攏着帕潘的只有他的近衛軍了,但他們蒼白的面色、不停**的雙手也在預示着,他們也已感到無盡的畏懼。
……
黑暗鬥士加快着步伐,他們的背後是一具具殘缺的屍體。
“魔武大人,這樣也太……”星狂終於趕上來了,勒住馬匹,遠遠望着那些殺紅了眼的黑暗鬥士,握住繮繩的手不停地顫抖着,顯而易見,就連一向以嗜殺著稱的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維拉和菲雅克更不用說,他們渾身顫抖着,心裡慶幸着自己不是帕潘陣中的一分子,。
格里高爾面有得色,那眼神彷彿是在說:“看到了吧!這纔是真正的戰爭。”但他也保持沉默,只是大口大口地吞着唾沫,看得出他相當陶醉。
※※※
喊殺聲漸漸遠了,帕潘面色憔悴,身邊所剩士兵不過一千餘。事到如今,他也不能直接去下一座城了,他決定把軍隊引向另一個方向,黑暗鬥士們如果繼續追殺,則會離首都開蘭越來越遠;如果不追殺,至少,他們也不用被殺。
身後馬蹄聲一聲聲如同敲打在逃亡士兵的心上。戰馬彷彿也感受到了士兵們心中的驚恐,飛速地奔逃着。
失去理智,聽任胸中的殺氣操縱的黑暗鬥士們把那些跑得慢的敵人無一遺漏地殺死了。從某一個角度來說,可以說是他們放走了帕潘,因爲,如果他們不是盡顧着屠殺身邊的敵人,而是去追擊,帕潘很可能就逃不了了。
“就地休息!”魔武的聲音響了起來。
星狂渾身是汗,面色蒼白,維拉和菲雅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眼前的景象實在觸目驚心,這是超越一切的殺戮,煉獄恐怕也不過如此。
……
史載:聖歷2109年7月29日至聖歷2109年8月1日,依維斯舊部魔武和星狂率領大軍對普蘭斯人進行了瘋狂的復仇。這場持續時間超過四十八個小時,追擊距離超過二百五十里的戰役被稱之爲:狂飆突進大捷。
此仗過後,“前進軍”聲威大振,曾參與謀害依維斯的各個國家都惶恐不安,而事件的主謀之一埃南羅,更是舉國不寧,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