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兵”完顏亶因爲姬亦鳴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從原本渾身上下殺氣畢露、神情瘋狂扭曲到幾欲毀滅眼前一切甚至整片天地，變得重新迷惘呆滯起來。
歐海潮在旁邊差點看傻了眼，完全不明白爲何這麼兩句毫無關聯的話，居然能起到如此魔術般效果：“你……你這個咒語，什麼來頭這麼厲害？”
“姜芷幽留下來的暗語。”姬亦鳴目光沒有轉向，依舊緊盯着完顏亶一雙鷹隼般眼睛仔細觀察着他臉部每一個掙扎、迷惘和扭曲表情：“本以爲只是暗指這座城池範圍和來歷，但進來這麼久又蒐集到那麼多資料，很顯然這幾句話和巫城最初建立的秘密沒有任何關係。那麼唯一的可能……自然就着落在努爾哈赤時代之後。”
臥蠶眉道人方纔沒參與姬亦鳴、贏行天和姒道衍幾人之間討論，但到此時此刻自然也對巫城從建立直至清初時代的那個所謂“變故”，有了一定了解。
他聞言很快微微點頭：“第二個意識？”
之前推測姬亦鳴只是在心中做出，並未對任何人提起。聞言很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毛，倒沒想到這位海潮老哥居然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清朝滿族無緣無故地非往金朝女真族身上靠，很可能是在努爾哈赤進入這座巫城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不論巫城內真正隱藏着的秘密是什麼，眼前這位完顏亶肯定是重中之重。”
“那樣的情況下，想辦法控制他的意識自然是最取巧簡單辦法。”歐海潮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又看了眼仍處於迷惘表情中的“巫兵”完顏亶：“不過他們很顯然並沒有成功，大部分情況下金熙宗的意識仍然佔據主導位置。就算你用那幾句密語引發他體內第二意識掙扎，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
“如果能搞清楚他口中皇統二年十二月，英倬太子完顏濟安死亡真相和皇統九年十二月，海陵王完顏亮和駙馬唐括辯弒君奪位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許就能解開他身上……甚至於整座巫城的秘密。”
歐海潮精神一振，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解決此地危局的希望：“要怎麼做？”
姬亦鳴雙手一攤：“暫時還沒想到。”
前者等了半天得到這麼一句，就算剛剛被姬小兄弟從生死之間救出來，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這種狀態估計維持不了多久的，如果沒有更好辦法……還是等贏老大和刑兵那肌**子下來對付吧。”
兩人正對話間，背後二層“城史館”小樓突然閃過道強烈至極的刺目光華。光芒之盛，連背對樓身的兩人一蛇都禁不住微微眯起雙眼。偏偏正面衝着光源的“完顏亶”雙眼卻是一眨不眨，根本未受到任何影響。
短短數秒後光芒斂去，姬亦鳴和歐海潮下意識轉頭去看時又是齊齊一愣。
復原了！
被蠱蛇小陽巨大身軀撞擊出數個破洞、原本滿碎石磚渣的城史館小樓，此刻已經徹底恢復成了原貌……不，甚至比幾人剛來到此處時更煥然一新。
光潔無毛刺的外牆，彷彿仍帶着新鮮漆味的厚重木門，還有頂上一片片青瓦和雕刻精美的飛角屋檐。整棟小樓看上去比起周圍其他建築都顯得格格不入，更像是剛剛建成時狀態，而非歷經千年歷史長河的古建築。
這又是什麼情況？
姬亦鳴和歐海潮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二樓窗戶打開贏行天身形從中一躍而下，直接到在了兩人一蛇和完顏亶中間：“祝荒有問題，神像在二樓地板上那個陣法處被他毀去了。小心些，這金熙宗是當年巫門中興時代上百宗師煉製的‘巫兵’，上面陣法和神像變化可能會引動他的反應！”
“老子就知道那個祝荒不是好人。”歐海潮暗罵一聲，然後才意識到贏行天口中“巫兵”兩字的真正含義，臉色頓時瞬間凝重起來：“巫道傳承中的‘巫兵’？怪不得能活上千年而不死。中興時代那羣巫門宗師還真是喪心病狂，連一國之主的身軀都敢拿來煉製巫兵，到底打的什麼注意？”
贏行天擋在兩人身前緊緊盯着完顏亶變化，另分出一半注意力留給仍呆在“城史館”二樓沒有出來的祝荒：“‘刑兵’是最正宗的巫門嫡系傳承，祝荒那傢伙或許有控制‘巫兵’法門，不過這也許是我們的機會。”
不提臥蠶眉道人歐海潮，姬亦鳴卻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煉製成巫兵的金熙宗完顏亶，很明顯是巫城內那幕後黑手推出來的馬前卒，背後必然隱藏着更深層次陰謀。而若是多出來一個“刑兵”祝荒去爭搶控制權，他們這“第三方”自然容易有更多的機會。
幾人站在面露迷惘之色的完顏亶身前如臨大敵，背後煥然一新的小樓內毫無動靜，原本劍拔弩張的戰局就這麼暫時停滯下來了數秒。
然後姬亦鳴心有所感，轉頭朝西北部天空望去。
兩道彗星尾巴般光芒閃過。
與之前那方寸陣法虛影一模一樣的光芒，瞬間沒入完顏亶身體內。
第二、第三個了。
還有九個。
姬亦鳴深吸口氣，眼內閃過凝重之色。
十二道詭異莫明的氣息，令整座巫城“活”在了巫兵完顏亶身上。
第一道陣法虛影入體恢復了他部分神智，眼前這兩道又會生出什麼樣變化？而若是整整十二道氣息全部入體，是否他就能恢復所有屬於金熙宗完顏亶的記憶，將那個被努爾哈赤灌輸進去的“第二人格”全部驅逐出去？
所有人心中充滿了警惕的當口。
大約幾百米外半空中突然傳來個陌生的聲音，怒急而笑。
“小畜生，你居然真的敢？！！”
……
……
對於完顏濟安放任自己出來做“這件事”，祝荒當然不認爲前者是看在大家同屬巫門後裔，來自於金朝前輩對後代刑兵首領的善意。
這位諡號英倬太子的第一代巫兵，對整個巫門傳承充滿了恨意，最關心的也只可能是傳說中《巫門長青陣》能打開的那條通天大道。他持續了近千年的諸般算計中，自己或許也已經成了其中一環。
不過當簡略版《巫道長青陣》出現在面前，對應上完顏濟安之前激發出的十二道方寸陣法虛影，他心中除了拼死一搏之外就再無第二個念頭。
不僅僅是爲了活下去而搏命。
更是自巫門中興時代過去後，刑兵組織無數歷代祖師們傳承下來的那股子執念。
“合一印”、“慈遵”、“九色蓮花”、“萬神”、“無束縛”。
“沒問題，中興祖師再加上歷代首領做出的演算判斷，一點都沒錯。”伴隨着手上動作，祝荒脖頸處那大面積“夸父追日”紋身變得越來越紅，顏色鮮豔到彷彿隨時會有一粒粒血珠從紋路上滲出來。
而底下原本通體呈青色的簡略版《巫道長青陣》，每一條黑色陣紋都在道門手印和巫門指印複雜繁瑣組合下，微微彈動變化着。
它四周十二個方位，開始出現與之前完顏濟安激發的十二道方寸陣法，一模一樣的陣法虛影。只不過比起前者那凝實光華看上去略顯虛浮，忽明忽暗彷彿隨時可能因爲能量耗盡而消失一般。
“一法通而萬法通……當年復原出‘巫兵’煉製手法的中心祖師們，走的顯然也是《萬古長青陣》這條路子。不對……或許煉製巫兵根本就是爲了替最終復原這傳說中陣法而鋪路。”
祝荒身形顫抖，不僅僅是脖頸甚至從頭顱到四肢全身上下所有裸露肌膚都變得通紅一片，看上去如同只被煮在沸水裡的蝦子般，偏偏臉上卻掛着無法抑制的歡欣笑容：“巫門叛徒，你最大的錯誤不是當年叛出巫門……終結了中興時代害死上百位中興祖師。而是這一次……放我離開身邊，誤以爲一切盡在掌握！”
“只要控制到這座陣法，那麼無論你還是完顏亶。贏行天還是姒道衍歐海潮，這座巫城內所有一切都會變成我祝荒手中隨意搓圓捏扁的泥團。”體內巫道力量隨着一個接一個手印、指印施展出而飛速消耗，但這位刑兵組織首領依舊不惜消耗地催發着經脈中所有力量：“請祖巫上身！帝江！蓐收！祝融！共工！蝕九陰！后土！”
——幾小時前爲了瞞過“潛龍淵”和“焉道”兩方勢力，祝荒手下那名自願犧牲的上品巫師，同時請了四位祖巫上身化作團肉山般可怖存在，最終以自爆收場。
而此時此刻，祝荒卻史無前例地同時請了六位祖巫上身。
他原本就高達兩米五多的身軀更暴漲幾分，達到了無比誇張的兩米六幾，全身肌肉更是鼓脹到如同由一顆顆氣球組成。這種狀態下的“刑兵”首領已近乎不似人形，看上去更像一頭恐怖的肌肉巨獸般，渾身赤紅連呼吸間帶出氣流都染上了淡淡粉色！
十根足有蘿蔔粗細的手指依然在飛速舞動，結出一個個手印指印。
令底下簡略版《巫道長青陣》每一條陣紋都顫動不已，周圍十二道方寸虛影變得越來越凝實，透露出微縮而複雜的細密紋路。
就在這時，窗外終於傳來完顏濟安那憤怒至極的聲音。
“小畜生，你居然真的敢？！！”
祝荒嘿嘿一笑，口中輕呼了一個“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