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黃粱夢迴

莫天行一路小跑,直到遠遠離開了村口,來到一間小屋的屋檐下,方纔停下來。他的心裡很恐懼,也不敢回頭張望,他怕一回頭,張叔叔就不見了,眼前的一幕就會像鏡面一樣支離破碎。他很想在這個夢裡多做一會兒,好好重新感受一下往日的溫馨。過了一會兒,他平復了呼吸,整理自己的衣冠,朝着林家院子走去。

街道旁,稀稀落落的擺着一些地攤,有賣菜的,有賣糖葫蘆的,還有賣豆腐的。隨着天亮,人越來越多,很多認識莫天行的人都熱情的打着招呼‘天行少爺,今天早啊’。各種叫賣聲越加起勁,人聲鼎沸。莫天行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這一切讓他覺得是那麼真實,那麼的熟悉。漸漸的,林家院子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他的嘴角一撇,低語:人們常說女大十八變,過了這麼久,萱兒這小丫頭不知道有多高了,長成什麼樣了?不過她肯定是個美女。腦海裡浮現了各種各樣的想法,不知不覺就到了門前,他伸出手輕輕的敲了敲大門。

林二伯還是和當年一樣,眯着一雙老花眼,探出半邊身子,往外一看,道:“天行少爺,早啊,你是來找我家小萱的吧?外邊天冷,你先進來,我這就幫你叫她。”林二伯推開半扇門,將莫天行迎進院子。

林家是書香門第,不比其他商戶,庭前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一年四季,院子裡都會充滿花香。過了前廳,便是後院。後院是主人家居住和憩息的地方。後院中有一座草亭,亭下襬着一張大理石的桌子,桌子表面雕刻着一張棋盤。林夫子每逢空閒的時候,總會邀請鎮上的其他老者一邊品茶,一邊研究棋藝。他記得他小時候不懂事,和林萱在後院裡嬉鬧時,不小心打亂了林夫子的棋局,還被林夫子罰站。

莫天行站在前廳門口,背對着大廳,視線穿過院牆,停留在莫家商號的閣樓上。閣樓的門窗緊閉,往常的這個時候,莫亮生已經在前堂忙生意了,莫母在屋裡給自己繡着衣服。調皮的他,從來不穿外邊買來的衣服,只穿莫母親手縫的衣服。從小到大,天天如此,以至於莫母常常忙於給他縫製衣服。

正當他思緒亂飛之際,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勁風。隨着上山修道日久,形成的防範之心,瞬間產生讓他側身躲避的念頭。正要躲避,他的心裡似乎想起了什麼,生生止住了躲避的身形,硬生生的接下了肩上的一拍。

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悅耳笑聲和撲鼻的少女幽香,“天行哥哥,怎麼大清早的就站在庭前發呆呀,在想什麼呢?”林萱那如同百靈鳥般清脆的少女之音傳入耳畔。

莫天行轉過身,看着眼前的少女。面龐清麗,肌膚如初生的荷花,白皙水嫩之中略帶微紅,身材婀娜,只比自己稍稍矮了半個頭,儼然傾城傾國之姿。一時間就看的呆了,片刻之後方纔回過神,面龐微微一紅,略帶尷尬的笑道:“萱兒,你猜猜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萱兒看着他那兒出神的傻樣,左手輕輕捂住櫻桃小口,微微一笑,心裡閃過一絲甜蜜。聽到莫天行的問話,她是何等的聰明,水嫩的鼻尖不經意的嗅了嗅,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意,臉上卻擺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的樣子,嗔道:“天行哥哥真壞,明明知道人家猜不到,還要讓人家猜,故意讓我出醜。”

莫天行連連擺手,道:“我哪有,好了,我不讓你猜了不就是了。給你的。”他從身前袖袍之中取出一束已經紮好的萱草,遞給林萱。

林萱接過萱草,低頭輕輕的嗅了嗅,道:“真香,謝謝天行哥哥,天行哥哥真好。”

莫天行嘿嘿一笑,道:“萱兒,這是我今天一大早出了集鎮,在河邊給你採的,你喜歡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不然爹孃一大早看不見我會擔心的。”

林萱笑着道:“好的,等會兒我過去找你。”

莫天行點了點頭,道:“嗯,那我先走了。”出了林家大院,走到自家商號,商號里人來人往,生意好生興隆。他瞅了瞅自己的老爹,發現老爹沒有看見他,躡手躡腳的溜進了內堂。進了內堂,他的心裡砰砰直跳,一個聲音在狂呼:娘,孩兒回來看你了。遠遠地,莫母坐在板凳上,小紅站在身後,端着針線匣子,正給他繡着上衣。只聽莫母吩咐道:“小紅,你去看看少爺有沒有起來?如果沒有,那就叫醒他,讓他到我這兒來,看看新作的衣服合不合身。”

小紅雙腿微微一曲,道:“是,夫人。”小紅正欲出門,莫天行快步走進屋內,叫道:“娘,孩兒來了,你看我來的是不是很及時啊?”

莫母看着調皮的莫天行,臉頰上閃過一絲慈祥,道:“是啊,我兒來的及時。快過來,娘給你新作了一件衣服,你過來試試穿着合身不?”

小紅接過衣服,遞給莫天行。莫天行迅速將衣服穿上,口中叫道:“娘做的衣服就是好,又貼身又保暖。”

莫母滿臉笑意,道:“你這孩子,人長大,嘴也變甜了。”

“這麼說,孩兒小時候的嘴就不甜咯。”莫天行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莫母伸出手指,在他的額頭輕輕一點,道:“你這孩子,娘什麼時候說過我的天行不討孃的喜歡了。我兒一直都討孃的喜歡,現在是越來越讓娘喜歡了。”

莫天行的心裡充滿了溫馨和幸福,鼻頭一酸,忍不住落淚。莫母看到這副模樣,連忙起身,上下拍打着他的身子,道:“天行,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有什麼委屈跟娘說。”

莫天行連連擺手,用衣袖將自己的眼淚擦乾,道:“娘,孩兒沒事,孩兒是看到娘這麼疼孩兒,只是心裡歡喜的緊,一時感動的哭了。娘,孩兒不想你離開我,要您一直陪着我。”他的雙手緊緊抓住莫母的手臂,彷彿稍不注意,下一刻就要失去的樣子。

莫母心裡一疼,將莫天行緊緊摟在懷裡,輕輕的拍打着他的後背,道:“乖兒子,你是孃的命根子,娘不疼你還能疼誰呢?娘不會離開你的,就算娘死了,也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在你身邊保護着你。”

當莫母說出最後一句話時,突然天空暗了下來,烏雲密佈,黑壓壓的。一時間電閃雷鳴,撼動整個落霞鎮。狂風嗚咽,室內的氣溫陡然間下降了幾十度。莫天行冷然擡頭,把莫母的雙手抓的死死的,眼眶不知在什麼時刻變成了血色。

天際中,一道黑衣蒙面的身影出現在落霞鎮上空,他高舉着彎月法寶雷之厲,凌空連踏九步,彎月豁然向天。九爲萬物之極,代表着無上的權利。天地雷霆彷彿是這片世界的主宰,在天地威能面前,落霞鎮的鄉鄰涔涔發抖,顯得異常渺小。

黑衣蒙面人在天際猖狂大笑,彎月法寶折射出道道雷霆,撕裂星空,劃亮整個落霞鎮。房屋崩塌,殘石亂飛,一時間慘叫聲跌宕起伏。莫天行縱身躍起,張開雙臂,手拈風神訣,道道璀璨的劍氣從指尖迸發,倉皇抵擋着即將落在莫家商號的數道雷霆。正當他竭力抵擋着這些雷霆時,黑衣蒙面人似乎發現了他的存在,冰寒冷厲的眼神掃視着他,右手一揮,莫天行的身後傳來一聲慘呼。

莫天行的身體僵硬了,他艱難的轉過身,莫母身體已然委頓在地,身旁的小紅嚇得發瘋似的狂叫。莫天行瞬間飛到莫母的身旁,莫母臉色蒼白,嘴脣微動,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口中傳出:“天行,娘不行了,娘好想一直陪着你,可是現在不行了。你要答應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纔有希望。”說完,嘴裡吐出身體裡的最後一口氣,體溫迅速降低,眼睛緩緩閉上。

莫天行抱着莫母,使勁抖動着母親的身體,口中呼喊:“娘,你醒醒啊,你說過會一直陪着天行的。我不許你死,不許你離開我。我要你醒過來。”滿頭白髮在遮掩了他的面頰,呼喊許久,莫母的身體冰涼,開始僵硬,漸漸的,他的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響。他的口中反覆的說着:娘死了,娘不要我了,娘不要我了。

哀莫大於心死,父母的慘死一直是莫天行心裡最大的傷痛,潛藏許久的悲傷瞬間噴發,滿腔的悲痛鬱積在胸口,喉頭一熱,一口鮮血激射而出。鮮血噴射在他的右臂上,順着手背,流過指縫。一股滔天的煞氣油然而生,莫天行舉起雙臂,仰天長嘯,痛斥蒼天無情,血紅色的眼眸死死的鎖定着天際中的那道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看着暴走的莫天行,突然身體不自禁的抖了抖,眼中驚懼之意一閃而過。突然他的腦海似乎想到了什麼,馬上又恢復了正常,反而更加猖獗的對着莫天行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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